昭興帝越想越氣,又見一群百姓扛著草人走了過來,草人上貼著黃紙,畫著咒文,赫然寫著粱顯弘的名字。
老儒生道:“一百草人都備齊了吧,今夜要燒這狗賊一百次!”
農(nóng)夫在旁對昭興帝道:“你們是外鄉(xiāng)來的?一塊去看個熱鬧吧!”
昭興帝擺擺手,關(guān)上了房門,一腳踢醒了熟睡的閆如海:“準備筆墨,掌燈,我要下詔!”
“下詔?”閆如海一愣。
昭興帝怒道:“卻連筆墨都尋不見么?”
御用監(jiān)的主要職責,是皇帝日常用品的造辦,床榻、桌椅、屏風、箱柜等等,閆如海平時不在皇帝身邊伺候,有些規(guī)矩是真的不懂。
這大晚上,各家各戶都去看儺戲去了,上哪給皇帝找紙筆去?連個油燈都不好找。
沒奈何,誰讓皇帝要了,閆如海只能四下搜尋。
走到那老儒生家,閆如海看到了些許燈光。憑著宦官五品修為,閆如海一步跳進院墻,悄悄走進了屋里。
老儒生家里沒人,桌上還真就有筆墨紙硯。
閆如海拿了個包袱,把文房四寶一并卷走,還想順走桌上一盞油燈。
忽聽有人在旁道:“老閆,何時日子這般落魄了,卻還來這偷東西?”
陳順才!
閆如海一驚,扔了包袱,要和陳順才拼命。
陳順才笑了笑:“老閆,別做蠢事,我就是來找大官家說說話,我不想殺你,所以事先給你提個醒!
……
昭興帝正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心里默默打著腹稿。
黔首有罪!
罪孽深重!
當以嚴刑治之!
擇其溫馴者留之耕種繁衍,不馴服者將之變?yōu)檠獦,一可增進天子修為,二可節(jié)省米糧,實為大智之舉!
這是昭興帝一直以來的夢想,可如今想實現(xiàn)這一夢想,卻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如何重回京城,如何重回皇宮。
對此,昭興帝做了縝密的計劃。
首先,一路向北,直抵圖奴王都,與圖奴皇帝講和。
傳國玉璽在朕手中,朕的身份不容置疑,朕把那三座行省和涌州、碌州、湍州、汛州全都割讓給圖奴,這份誠意足以打動圖奴皇帝。
圖奴皇帝對粱玉陽恨之入骨,他肯定愿意與朕聯(lián)手剿滅粱玉陽及其黨羽。
屆時待朕重回京城,且把亂臣賊子殺個干干凈凈。
屆時大宣滿地血樹,朕用不了幾年,便能脫離凡塵,趕赴星宮!
想到此,昭興帝心情一陣激動,聞聽門外有腳步聲,且招呼一聲道:“還不過來掌燈!”
一名少年,提著一盞紅燈進了屋子,嚇得昭興帝驚呼一聲:“誰……是你!”
“是我,”徐志穹點頭笑道,“我給你送燈來了!”
第369章 梁顯弘,你知罪
徐志穹提著燈籠,微笑的看著昭興帝。
昭興帝咬牙切齒道:“逆賊,你敢來害朕!”
徐志穹搖搖頭道:“話不是這么說,我是來殺你的,殺你算是害你么?
你活在世上,時時刻刻都要作惡,我殺了你,讓你這一生的罪業(yè)到此為止,不算是害你,算是幫了你!”
“惡賊!朕就不該你留你到今日!來人!快來人誅殺這惡賊!”
“別叫了,”徐志穹提著燈籠,照了照昭興帝的眼睛,“你那幾個太監(jiān),睡得非常安詳,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昭興帝還不死心:“誰來殺此惡賊!朕有賞!朕為其封爵!”
“小聲些,”徐志穹四下看了看,“你這么大聲音,想把這里的鄉(xiāng)民都招來?想看看他們有多敬愛你這位大官家?
村里正辦儺戲,燒那么多草人也挺無趣的,你覺得燒一個真人如何?”
昭興帝對自己的口碑倒還有數(shù),他略微壓低了聲音:“徐志穹,吾乃天子,你敢弒君?
弒君之罪,十惡不赦,一生不得脫,我且借你個膽子,看你敢不敢對我動手!”
弒君之罪,十惡不赦,一生不能洗脫。
這是每個宣人自幼被灌輸?shù)母拍睢?br />
涼芬園里,太卜、李沙白都有殺了昭興帝的機會,但他們沒有人動手。
就連和公孫文苦戰(zhàn)的鐘參都有機會,隨手釋放一個陷阱就能要了昭興帝的命。
但他們不能這么做。
這觸及了他們靈魂最深處的恐懼,對帝王的恐懼。
但徐志穹沒有這份恐懼。
在他眼里,昭興帝很特別,但不管多么特別,他終究是個該殺的罪囚。
他叩動燈籠桿上的機關(guān),一柄短刀伸了出來。
昭興帝后退兩步,一股腥氣撲向了徐志穹。
別莽撞,昭興帝身上有七品饕餮道的修為。
徐志穹修為在昭興帝之上,但他對饕餮道所知甚少,而且昭興帝還有霸道修為,得等他露了破綻再動手。
看著燈火間的刀刃,昭興帝的汗水漸漸濕透了衣衫。
他為什么不畏懼朕?
“徐志穹,你敢再看朕一眼!”
徐志穹平靜的直視著皇帝。
“徐志穹,朕命你把頭低下!”
無論朝堂內(nèi)外,昭興帝都習(xí)慣了看著別人低頭的樣子,他喜歡盯著一個人看上許久,他能看出每個人動作和神情的變化,他能推測出每個人的真實想法,他能充分利用每個人的緊張與恐懼。
可如今,他看不出徐志穹的想法。
徐志穹的目光兇狠而陰冷,仿佛正在檢視昭興帝的內(nèi)心。
得讓這廝把頭低下來!不能再讓他多看朕一眼!
只要讓他低下頭,他才會想起天子威嚴,他才會想起對朕的畏懼!
朕是君,他是臣,無論他裝的再怎么從容,內(nèi)心之中必定會對朕有所畏懼!
無論太卜還是鐘參,哪怕是梁季雄,哪怕是武栩站在這里,對朕都必須心懷敬畏!
“朕讓你把頭低下!”
因為中了怒火助虎威,昭興帝的霸道修為被廢過一次,但憑著丹藥堆積和蒼龍衛(wèi)的輔助,他又恢復(fù)了九品修為。
他發(fā)動了龍怒之威,讓徐志穹強行低頭。
可徐志穹沒有低頭,他始終直視著昭興帝的雙眼。
“你,你是判官邪道!”昭興帝意識到了徐志穹的特殊。
徐志穹猙獰笑道:“還真讓你說中了!”
手里的燈籠高高舉起,徐志穹正要動手,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是宦官!
徐志穹微微皺了皺眉頭。
昭興帝大喜,放聲笑道:“閆如海,快將此賊拿下!”
門外無人回應(yīng)。
昭興帝怒道:“奴才,等甚來,速速護駕!”
門外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叫誰奴才?”
是陳順才。
昭興帝臉頰一陣抽動,徐志穹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陳順才是敵是友,徐志穹不得而知。
昭興帝的臉頰抽動許久,突然舒緩下來,語氣也恢復(fù)了往日的深邃與平靜:
“順才,你進來,朕有話要對你說!
他堅信陳順才對他還保留著最后的忠誠。
只要陳順才還在,他堅信自己能保住性命。
陳順才信步走進了屋子,看著徐志穹,抱拳施禮道:“徐燈郎,可否容我和陛下說幾句話?”
徐志穹默然片刻,點了點頭:“說幾句話,我不攔你,但不管今天誰來救他,他這條性命我必須帶走!
徐志穹不是夸口,他不是一個人在這,常德才、陸延友、夏琥、楊武都在附近。
弒君,他們不敢,他們對皇帝同樣滿懷畏懼。
常德才不用說,他對皇帝畏懼刻在了靈魂里。
楊武出身官宦世家,對皇帝的畏懼比常德才少點有限。
陸延友敢罵皇帝幾句,但真動手的時候未必敢拿刀。
夏琥敢拿刀,但那也是為了徐志穹,要說不怕那是假的。
徐志穹不會逼著他們對昭興帝動手,但他們有辦法拖住陳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