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從板眼(節(jié)奏)之中判斷了出來,這就是《浪淘沙》!
任頌德也看了出來,趕緊喊道:“白大夫,這是《浪淘沙》!”
白悅山收了舞姿,長嘆一聲道:“馮靜安,我對你這種人恨之入骨,奈何知音難覓,我也有言在先,只能放過你了。”
任頌德大喜過望,徐志穹錯愕無語。
罰惡長史搖頭道:“白大夫,斷不可如此……”
白悅山打斷了罰惡長史:“你先去寫一封判書,把靜安的各項罪過都寫全了,千萬別落下!”
任頌德一愣:“這是要作甚?”
白悅山?jīng)]理會他,轉(zhuǎn)臉又對徐志穹道:“你帶上靜安去陰司,找個相熟的典獄,讓他好好照顧靜安,千萬別手軟!”
別手軟?
徐志穹也徹底蒙圈了。
任頌德喊道:“白大夫,你不是要放過我么?”
白悅山問道:“你把半個涌州割讓給圖努人,害死了十幾萬百姓,這筆賬當(dāng)年你就不肯認(rèn),如今你認(rèn)了嗎?”
任頌德喝道:“我不認(rèn)!人是圖奴殺的,不關(guān)我事!”
白悅山點頭笑道:“寫判書的是你們長史,把你送到陰司的是馬尚峰,這也不關(guān)我的事!”
“你……”任頌德被噎的說不出話。
長史寫好判書,給白悅山過目。
白悅山擺擺手道:“我就不看了,這本就不關(guān)我事。”
徐志穹拿著判書剛要走,忽聽白悅山喊道:“我就是提個醒,拔舌刑不能少了,靜安這舌頭長,不拔太可惜!”
長史拿回判書,趕緊補上一句,又交給了徐志穹。
白悅山又道:“我不想干預(yù)你們,我本來是想放過靜安的,我就是提個醒,剝皮刑不能少了,靜安這皮太厚!”
長史又把判書拿來,補上剝皮刑。
白悅山又道:“剖心挖肝,每天得一次,都說靜安狼心狗肺,這得給他們挖出來看看,咱們靜安的心肝到底長什么樣,
還有,這剔骨刑,每天不能少于兩次,都說靜安骨頭軟,得給別人看看,靜安這骨頭硬著呢!”
……
左一條,右一條,前后補了幾十條刑罰,判書基本等于重寫了。
白悅山摸摸任頌德腦袋,長嘆一聲道:“靜安,我是真想放過你呀!”
任頌德指著白悅山破口大罵,白悅山一揮手,斷了的古箏弦飛到了手里,白悅山直接用斷弦縫上了任頌德的嘴。
拍打了一下雙手,白悅山回頭看了看罰惡長史:“我一會寫一封賞善書給你,鏟除這個道門敗類,也有你一份功勞,但功勞主要在尚峰,你的罪過還抵不掉!
這位罰惡長史到底有什么罪過?
長史道:“我沒想過抵罪,如果冢宰追查下來,恐怕還要多加我一道罪名!
白悅山搖頭道:“若是冢宰當(dāng)真要追查,你把一切都?xì)w咎于我就是!
長史道:“白大夫,這事若是推給你,你也違背了道門規(guī)矩,何必多一個人受牽累呢?”
白悅山嘆道:“我就是太在意規(guī)矩,卻讓馮靜安這廝一直在罰惡司張狂這么多年,
說到底,還是尚峰有血性,后生可畏,卻讓我等汗顏!
徐志穹趕緊說道:“前輩過獎,此事非晚輩一人所為,乃我與六品中郎錢立牧共同誅殺此賊!
白悅山驚呼一聲:“錢立牧也出手了!”
徐志穹點頭道:“正是!”
得給錢大哥也爭取一份功勛!
“好!甚好!”白悅山贊嘆兩聲,抱拳道,“后會有期!
我套死你!
你特么給我等著!
等我能打敗你那天,我絕對讓你領(lǐng)略一下我的惡毒!
徐志穹帶上任頌德罪業(yè)和魂魄離開了賞善司,長史隨之同行。
看著長史奇怪的走路姿勢,徐志穹問道:“長史受傷了?”
長史點點頭道:“來的急促了些,傷了腳踝!
卡噠!卡噠!卡噠!
走在石板路上,長史的腳步聲非常清脆,他這鞋好像也很特殊。
徐志穹沒再糾結(jié)于這個問題,轉(zhuǎn)而問了另一件事:“長史時才說,白大夫犯了道門規(guī)矩,敢問他是犯了哪條規(guī)矩?”
長史道:“賞善大夫不能輕易罰惡,他直接廢了馮靜安的道行,這就等于犯了規(guī)矩!
“賞善大夫不能罰惡?還有這種規(guī)矩?”
“也不是完全不能,但罰惡之前,應(yīng)得到冢宰的允準(zhǔn)!
“冢宰是誰?”這是徐志穹非常好奇的一件事。
長史道:“判官道門,三品境界,被稱為獨斷冢宰,獨斷冢宰,也是大宣境內(nèi),地位最高的判官!
三品!
徐志穹終于聽到了三品的名字!
凡間所有判官的稱呼終于捋齊了。
九品凡塵員吏,八品引路主簿,七品是非議郎,六品索命中郎,五品罰惡長史,四品賞善大夫,三品獨斷冢宰。
徐志穹終于對判官道有了一次系統(tǒng)的認(rèn)識。
他還想有些更深入的了解,比如說五品技罰惡無赦的細(xì)節(jié)到底是什么樣子,四品賞善大夫如果觸犯了道門規(guī)矩,會受到什么樣的懲罰,判官道到底有沒有真神,有多少星宿。
可罰惡長史不想回答了,他深一腳淺一腳直接走回了罰惡司:“你快些去陰司,把他送走,然后立刻到長史府來找我,我有緊要之事和你商議!
好久沒去陰司了。
路還是那條路,霧氣茫茫,看不出五尺遠(yuǎn)。
耳邊總有聲音,試圖往岔路上勾引徐志穹。
“大爺,奴家裙子摔破了,您能不能借奴家一件衣服,給奴家遮遮羞。”
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惡鬼,用這么下作的手段騙人?
日后非得找個機會看看。
到了酆都城門,城門吏認(rèn)得徐志穹,趕緊上前招呼道:“馬判官,您這些日子可來的少!您這回帶來多少罪囚,怎么就一個呀,這可不像您,讓我看看……”
城門吏愣住了。
他認(rèn)得任頌德。
“馬判官,問您一句,這罪囚是不是姓任,還姓馮?”
徐志穹點了點頭。
城門吏不想再問了,有些事他不需要知道太多:“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這話我信了,終于是有了這一天!”
任頌德的惡名怎么會傳到了陰司?
想想也不奇怪,來往的判官,肯定有不少人罵他,來往的冤魂,罵他的人也不會少。
到了閻羅殿,聶貴安迎到了門前,笑道:“馬判官,久違了,您就帶了這一個罪囚?一個人哪還用得著您親自來,您叫役人來就是了,您這役人可沒少照顧我生意,前后給我送來了一百多個……”
看到任頌德,聶貴安也愣住了:“馬判官,這人姓任么?”
徐志穹遞上判書道:“還姓馮。”
聶貴安又問:“這是您親自動的手?”
徐志穹點頭道:“為大宣殺一惡賊,為道門殺一敗類!
聶貴安后退兩步,沖著徐志穹深施一禮。
徐志穹一愣:“聶兄,這是何故?”
聶貴安眼睛有點紅:“馬兄,別問,這份情誼,聶某記下了,您在這等著,我給您拿憑票去。”
不多時,憑票拿了過來,上面寫著三行字:
索命中郎馬尚峰,親手誅殺罪囚。
罰惡司長史判定。
陰司典獄聶貴安復(fù)核。
奇怪了。
“憑票上怎么不寫罰惡長史的名字?”
聶貴安笑道:“判書末尾沒署名,自然就是不愿留名,我在憑票上也不好留名,您回罰惡司問一下就知道了,有誰不知道長史的名字!”
聶貴安這話的意思就是別問他,他不想說。
徐志穹自然能聽懂這話外之音,叮囑一句道:“聶典獄,有人囑咐過,不能怠慢了這位罪囚!
“您放心吧!”聶貴安笑道,“無論任國公還是馮少卿,我們都怠慢不了。”
徐志穹施禮告辭,聶貴安扯下了任頌德嘴上的斷弦。
任頌德對閻羅殿并不陌生,對陰差也不陌生,雖說不認(rèn)得聶貴安,但也能從容淡定的搭話:“小兄弟,我看你面善!
聶貴安笑道:“真的么?任國公見過我?”
任頌德?lián)u搖頭:“若是凡塵身份,恐怕未必見過你,若是道門身份,我經(jīng)常進(jìn)出陰司,必然與你見過,你天資非比尋常,我早就留心與你,你在此做個小小典獄,委實受了埋沒!
聶貴安撓撓頭,紅著臉笑道:“馮少卿,您這是抬舉我了!
任頌德道:“我說的是實話,我有此劫難,確是命里注定,但我與你們閻君相熟,勞煩你通稟一聲,就說老朋友馮靜安,來見他了,等我向閻君舉薦一聲,保你日后平步青云!
“好!”聶貴安趕緊答應(yīng)下來,“馮少卿,你里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