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子時(shí)一直聽到丑時(shí)，鐘參心滿意足，離開了大牢。
“真沒想到，扳都扳不倒他，他竟然自己倒了，”鐘參哈哈笑道，“志穹啊，你有功啊，你們衙門有功啊，我得賞�。 �
姜飛莉在旁不是滋味：“這又不是他們的功勞，這分明是他運(yùn)氣好，撞上了�！�
鐘參哼一聲道：“你也撞去呀？我也把差事吩咐給你了，是你自己說不管的，傷了一個(gè)尉遲蘭，看你那通撒潑！志穹沒受傷嗎？人家武千戶就不心疼？可掌燈衙門沒矯情, 人家死頂！該賞就得賞！”
姜飛莉憤恨不語，徐志穹對(duì)武栩道：“千戶，我想去查查吳自清的府邸，看有沒有貪贓枉法的證據(jù)�！�
他是想去查一下那本《禮訓(xùn)》，但又沒辦法明說。
沒等武栩開口，鐘參發(fā)話了：“還查他作甚？當(dāng)街殺母，橫豎都是問斬，再加一條罪過，也不能讓他再死一次。”
武栩道：“指揮使說的是，沒必要再查了。”
徐志穹道：“吳自清號(hào)稱御史臺(tái)第一廉吏，若是能查出吳自清貪贓枉法的證據(jù)，也省得御史臺(tái)日后糾纏�！�
說的對(duì)呀，第一廉吏都是個(gè)貪官，御史臺(tái)還有什么狂妄的資本？
可武栩還是搖頭：“殺了他也就罷了，不必和御史臺(tái)翻臉�！�
鐘參瞪起眼睛道：“怎就不必了？御史臺(tái)沒把我皇城司放在眼里，我就要?dú)⒁粴⒂放_(tái)的威風(fēng)，這事就交給你們衙門了，若是查出證據(jù)，我還有重賞！”
徐志穹得令，武栩默而不語。
徐志穹當(dāng)夜在小舍睡了一晚，次日早早來到了吳府。
吳府門前的血跡還沒洗，徐志穹帶著幾名白燈郎直接進(jìn)了大門。
家中做主的只剩下黃氏，看到一群提燈郎，黃氏要跪，徐志穹喝一聲道：“不準(zhǔn)跪！”
黃氏平時(shí)被打怕了，一點(diǎn)七品夫人的氣度都沒有，徐志穹說不準(zhǔn)跪，她彎著膝蓋，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半蹲著在原地，直打哆嗦。
“把你們家人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叫到院子來�！�
“老爺，我們沒犯法�！秉S氏又想跪。
徐志穹皺眉道：“誰說你們犯法了？這是規(guī)矩，懂么？”
官府搜查之前，必須將無關(guān)人員清除出去，以防止掩藏、夾帶、阻撓。
黃氏把眾人集中在一處，徐志穹看了一眼，問道：“人都齊了嗎？”
他沒看見那小姑娘。
黃氏不敢回答，徐志穹喝一聲道：“但凡少了一個(gè)，便砍了你們腦袋！”
黃氏一哆嗦，趕緊讓婢女把妙瑩從柴房里放了出來。
真是被打怕了，吳自清都被抓進(jìn)了大牢，黃氏還不敢把女兒放出來。
妙瑩滿頭灰塵，臉上泥污斑斑。
她有些畏光，也不敢看人，兩手抄在袖子里，不哭，也沒有任何表情。
徐志穹皺眉道：“你叫什么名字？”
妙瑩不作聲，黃氏在旁回答道：“是我小女，名叫妙瑩。”
徐志穹又問：“今年多大年紀(jì)？”
妙瑩還是不回答，面無表情，目光呆滯。
不好。
這孩子被折磨這么多天，心智出了問題。
哭一聲啊，哭一聲也好。
她的袖子在動(dòng)，里邊藏了東西。
什么東西？
不是刀吧？
她頭上有黑氣，滿心都是怨念，這妮子當(dāng)真要瘋了。
她若發(fā)狂殺人該怎么辦？
楚禾也看出了異常，怒喝一聲：“問你話，為何不答？”
這一聲虎吼，嚇得眾人膽戰(zhàn)心驚，有不少婢仆當(dāng)場(chǎng)跪下了。
黃氏抱著妙瑩道：“燈郎，我這女孩八歲了，她，她不愛說話�！�
“我問你了嗎？”楚禾又喝了一聲，“她是啞巴么？”
黃氏不敢作聲，小女孩低著頭，袖子又動(dòng)了動(dòng)。
楚禾上前道：“袖子藏著什么？給我拿出來！”
妙瑩后退兩步，面無表情看著楚禾，雙手依舊緊緊抄在一起。
楚禾咬牙道：“你瞪著我作甚？”
黃氏護(hù)著女兒道：“燈郎，我這女兒不懂事，頑劣了些，燈郎，我求你……”
楚禾不容分說，上去扯妙瑩的手臂。
妙瑩躲開楚禾，踢了楚禾一腳！
楚禾本來沒打算動(dòng)真格的，這下被激怒了：“你這妮子想做甚？”
他伸手要把妙瑩摁住，徐志穹喊道：“住手！”
楚禾退到一旁，徐志穹上前道：“趕緊放出來，別把它悶死了。”
徐志穹知道她袖子里藏得是什么。
妙瑩盯著徐志穹，依舊沒有表情。
徐志穹蹲下身子，神色猙獰道：“再不放出來，真就悶死了！”
妙瑩把手從袖子里抽了出來，里面有一只老鼠。
老鼠的尾巴被鼠夾夾住了，掙脫不得。
妙瑩力氣小，掰不開鼠夾。
她就這么左手托著鼠夾，右手托著老鼠，一直藏在了袖子里。
楚禾捂著鼻子道：“這妮子恁地腌臜！”
“你玩這東西作甚，趕緊扔了！”黃氏去搶老鼠，妙瑩不給，抱著老鼠不放。
徐志穹笑道：“怕什么，孩子么，喜歡玩就玩唄，且給我看看�！�
妙瑩還是不給。
徐志穹道：“我?guī)湍惴潘鰜��！?br />
兩雙黑溜溜的眸子對(duì)視片刻，妙瑩緩緩伸出手，把鼠夾遞給了徐志穹，卻把老鼠還托在手心里。
徐志穹掰開了鼠夾，老鼠得了自由，朝著墻根跑了過去。
吱吱！
老鼠叫了一聲。
徐志穹側(cè)過身子，看著老鼠，喃喃道：“活著，好好活著�！�
妙瑩看著徐志穹，眨了眨眼睛，眼里有淚光閃過。
這話她好像聽過。
徐志穹依舊看著逃去的老鼠，直到老鼠消失不見，徐志穹用手搓了搓臉頰。
他搓了好幾下，又晃了晃腦袋。
妙瑩猛的沖向徐志穹，嚇得楚禾一哆嗦：“你要作甚？”
小姑娘抱住了徐志穹的腿。
緊緊的抱著。
她哭了，沒哭出聲，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黃氏上來扯她女兒：“你作死怎地？快回來！”
徐志穹擺擺手道：“罷了，罷了，我看這妮子應(yīng)該是餓了�！�
他從懷里拿出一個(gè)荷葉包，塞給了妙瑩。
荷葉里包著饅頭，徐志穹在路上買的，給她買的，還冒著熱氣。
小姑娘接過饅頭，依舊抱著徐志穹的腿。
她哭，沒聲音，用袖子蹭蹭眼淚，還是抱著徐志穹的腿。
淚珠抹在滿是灰塵的臉上，黑乎乎的。
頭上的黑氣，散了。
……
徐志穹吩咐手下白燈郎仔細(xì)搜查，他留在院子里，單獨(dú)問了黃氏幾句話。
“吳自清平時(shí)喜歡讀書么？”
“喜歡，每天都要讀書�！�
“他最喜歡讀什么書？”
黃氏想了許久：“平時(shí)最喜讀《禮訓(xùn)》�！�
“《禮訓(xùn)》？那不是孩子讀的么？”徐志穹故作驚訝，“你可知那書在什么地方？”
“都是放在書房里的。”
“你隨我去拿�！�
黃氏帶著徐志穹去了書房，翻了半天沒找到。
她又帶著徐志穹去了臥房，翻箱倒柜，連床下的暗格都找了，也沒找到。
黃氏嚇得滿臉是汗：“燈郎爺，我真不知道他把《禮訓(xùn)》放在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