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拿出柴火棍,放在了柜臺上,壓低了聲音:“秦掌柜,我來找您做生意。”
秦長茂摸了摸柴火棍,叫來一名伙計替他看著柜臺,把徐志穹帶到了鋪子后面的小屋。
小屋很干凈,兩人在茶桌前落座,秦長茂拿著柴火棍,問道:“此物非尋常之人可有,敢問足下,這是何人所贈?”
徐志穹道:“此人不愿透露姓名,在下也不敢擅作主張。”
秦長茂一笑,沒再追問,他拿出一副面具,戴在了臉上。
“既是同門中人,我也不打啞謎,老朽名喚秦長茂,俗家和道門,用的都是這一個名字,不知兄弟你怎么稱呼?”
徐志穹也戴上了面具:“晚輩凡塵之名,叫做徐志穹!
“志窮?”
“是蒼穹的穹,”徐志穹解釋一句,又道,“晚輩道門名字,叫做馬尚峰,取崇尚高山峻峰之意!
秦主簿放下了柴火棍,手里擺弄著一把刷牙子,看的出來,他很喜歡自己的這份職業(yè)。
“馬尚峰,馬判官,我聽說過你,在罰惡司頗有名聲,馬判官今找我來,不知有何貴干?”
徐志穹抱拳道:“素聞秦主簿為人慷慨仗義,晚輩新入八品,想和秦主簿一并懲兇除惡,多賺取些功勛!
秦長茂搖搖頭道:“這卻難了,我們恐不是一路人。”
徐志穹心頭一沉,仔細(xì)思忖了一番。
從陸延友的描述和他對待婦人的態(tài)度來看,這是個正直善良的人,正直的人都清高,一上來就提功勛,恐怕庸俗了些。
況且我只需要完成三次任務(wù),功勛多少,倒也不重要。
徐志穹再度施禮:“晚輩時才失言,與秦主簿共事,但求懲兇除惡,不問功勛就是了!
秦長茂長嘆一聲:“這差的可就更遠了,馬判官若是愿意與秦某共事,功勛上不敢說多,但絕不虧欠于你,但若說懲兇除惡,道門本分自然不變,但你我手段各不相同,以你昔日之作為,恐怕……”
話說一半,秦長茂手里的牙刷突然斷了。
“不好!”秦長茂起身道,“馬判官,若是誠意與秦某共事,且隨秦某走一趟。”
徐志穹沒有多問,跟著秦長茂出了門。
秦長茂拿出一面鏡子,對著自己一照,光影交錯之間,他進入了隱身狀態(tài)。
沒猜錯的話,陸延友用的也是這個手段,難道這是八品判官的必修課么?
秦長茂對著徐志穹又照了一番,徐志穹也隱身了。
徐志穹試探著問了一句:“這是秦主簿的天賦技么?”
他想看看秦長茂肯不肯說實話。
“算,也不算,”秦長茂道,“我的天賦技是陰陽二分,自我入品時,便能熟練使用陰陽二氣,很多陰陽術(shù)無師自通,后來又有人加以點撥,因而學(xué)了不少技藝,這面鏡子是我自己做的法器!
你自己做的法器?
徐志穹又問了一句:“我在另一位同門那里,也見過這樣的法器。”
“你說的是陸延友吧?這鏡子本來有兩面,當(dāng)年我欠了他一份人情,便把其中一面送給了他。”
這話是真是假,日后可以找陸延友驗證。
如果這話是真的,秦長茂一開口就說出了自己的天賦技,證明這人是真沒什么心機。
判官腳快,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走出了兩條街,進了一條小巷。
小巷里有一座小院,分外扎眼。
小院里有兩座房子,一座正房,一座倉房,之所以說它扎眼,是因為屋頂瓦片不全,四周墻壁開裂,在西集附近,很難找到這么破的房子。
房子里傳來陣陣叫罵聲,徐志穹跟著秦長茂悄悄進了門。
剛才買刷牙子的婦人坐在地上,臉上滿是傷痕,懷里還抱著個孩子。
一名男子指著婦人正在叫罵:“我特么里里外外,忙上忙下,辛辛苦苦為這個家容易么?問你要兩個錢,你給我拿出這個嘴臉,我特么就是對你太好,把你慣出病了!”
婦人抽泣道:“錢都給你了,家里真是一個子都沒了!
“放屁!”男子上前又踹了婦人幾腳,“前日里有人找你做針織,給了你四百多文,錢哪去了?你養(yǎng)了野男人么?”
婦人護住孩子道:“那錢昨夜就讓你拿去賭了,你自己不記得么?”
“我,我,”男子咂咂嘴唇道,“我那不也是為這個家么?你不服怎地?我一天辛辛苦苦,拿幾個錢怎地?我就問你今天給是不給!”
婦人哭道:“憑你打死吧,我真沒有錢!
“我讓你沒有錢!”那男子像瘋了一樣,揪著女人的頭發(fā),瘋狂撕打。
懷里七八歲大的孩子摟住母親,哭喊道:“別打娘,爹爹,別打娘!
“滾一邊去!”男子一腳踹開了孩子,接著毆打那婦人。
男子頭上有兩寸三的犄角,徐志穹看了看秦長茂,且看他何時動手。
秦長茂神情緊張,他看的不是那男子,也不是挨打的母子,而是那男子的身后。
看那作甚?
徐志穹用罪業(yè)之瞳仔細(xì)觀望,沒看出個端倪,卻隱約感受到一陣殺氣。
那男子背后有人!
真正的化身無形之術(shù),用罪業(yè)之瞳是看不到的。
那男子背后有判官。
此刻,秦長茂正在注視著那位看不見的判官。
直到殺氣慢慢消失,秦長茂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男子還在毆打婦人,秦長茂拿出一枚銅牌,在手里攥住,口中默念道:“那是你妻,那是你兒,你怎下得去手!”
默念了幾遍,男子似乎有了感應(yīng),停了手,罵罵咧咧走出了屋子,留下妻兒在房子里嚎哭。
秦長茂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水,帶著徐志穹悄悄離開了。
等回了刷牙鋪,徐志穹問道:“剛才在那破房子里,有一個同門,對么?”
秦長茂點點頭道:“是一個六品同門,索命中郎,我看不到他樣子,但聞得到殺氣,索命中郎殺人不受限制,如果我們?nèi)ネ砹艘徊剑侨说男悦,已?jīng)不在了!
八品的生意真是難做,不僅要防著同行,還的防著索命中郎。
“秦主簿,索命中郎是六品,他剛才為什么自行退去了?難道怕了我們不成?”
秦長茂搖頭道:“不是怕了,是給老朽幾分薄面,老朽在同門之中有些名聲,更何況那罪業(yè)上還有老朽的主簿印!
徐志穹道:“不知秦主簿想用什么方法殺了那惡徒?”
“你說的惡徒,可是時才那名男子!
“正是!
秦長茂默然良久道:“卻說咱們不是一類人,我從沒想過要殺了他,我想救他。”
“救他?”徐志穹瞪圓了眼睛看著秦長茂。
“是,救他,”秦長茂點頭道,“你的名聲在罰惡司,我的名聲在賞善司。”
賞善司?
從罰惡司有一條路,直接通往賞善司,徐志穹知道這地方,但對賞善司一無所知。
徐志穹盯著秦長茂,問道:“你為什么要救這個人?”
秦長茂道:“因為他是一個人,他是一條性命!
這話說得義正言辭。
徐志穹聽了,胃里一陣翻滾。
他知道這是個好人。
可聽了這話,就像一口氣喝了一大罐蜂蜜一樣。
打心里覺得這么的惡心。
但他還要耐心聽下去:“秦主簿,晚輩討教一句,你打算怎么救他?”
第99章 布局
“你剛才看到那名男子,名叫裴少斌,他父親在世的時候,于西集開了個香藥鋪,與我頗為相熟,我是看著裴少斌長大的,小時候也是個好孩子!
秦長茂擺弄著刷牙子, 長嘆一聲道:“五年前,他父親過身了,裴少斌不善經(jīng)營,又染上了賭博的惡習(xí),一年之間把鋪子敗了,家也敗了, 日子過得落魄了!
徐志穹道:“一年間就把家業(yè)敗光了,那他這些年以何為生?”
秦長茂道:“他媳婦袁氏是個賢良的人,做得一手好針織, 全靠著她維持著生計!
徐志穹納悶了:“那裴少斌時才說他里里外外,忙上忙下,辛辛苦苦為了這個家,他都做了些什么?”
秦長茂垂著眼角,看著徐志穹道:“我知道,你看不上他這人,甚至想殺了他賺功勛,有不少判官想殺了他,都被我攔下了,我現(xiàn)在告訴你,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他也是這家的主心骨,頂梁柱,他若是死了,讓那孤兒寡母怎么活?
我要救他, 他是個人,他是條性命,像他這樣的人,我一生救了八個,再救一個,就算功德圓滿,我此生也了無遺憾了!
徐志穹聞言,也拿起一把刷牙子在手里把玩。
手里玩一件東西,能有效隱藏自己的情緒。
可不能太用力,這是竹子做的,弄不好就斷了。
秦長茂接著說道:“你時才問我要怎么救他,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他頭頂?shù)淖飿I(yè)有兩寸三,只要他肯改過,會有罪業(yè)從頭頂脫落,只要能讓頭頂?shù)淖飿I(yè)削減為兩寸之下,就算把這人救下了,
屆時拿上脫落的罪業(yè)去賞善司,救下一人可得兩百功勛,你若誠心幫我, 這兩百功勛任你取用,全拿走了我都不介意,若是不愿幫我,就請回吧!”
徐志穹換了一把刷牙子,這把刷牙子是牛骨做的,結(jié)實一些。
原來功勛并非只能從罰惡司獲取,還有賞善司這條渠道。
他救了八個這樣的人?
一個人有兩百功勛,加起來是一千六。
可為什么他還在八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