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人的腳印,而一雙類似于雞爪留下來的腳印,但是卻如人的腳印一樣的大。
他慌亂間,朝著門外大街上跑去。
大街上并沒有在下雨,但是這爛大街上滿是坑道,到處都是積水,他在路上跑,在這一座怪異的城中躲藏著。
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從何而來,要往何處去,只覺得身后恐怖,要逃,要躲。
但凡沉陷于夢中之人,很少有人能夠知道自己在夢中。
原本他是能夠知道的,即使是進入別人的夢中,他也能夠很清醒的知道這是在夢境。
但是現(xiàn)在他卻越來越不記得了。
寒冷、恐怖、空寂。
他慢慢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僵硬,是冷的,亦是累的,他因為恐怖的追趕而一直在躲避,也因為這樣久了,他的心氣就要散了,幾乎無法呼吸,他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他再一次的找到了一個灶臺,就躲在柴草下面,他緩緩的閉上眼睛,不敢看黑暗。
他覺得自己看了黑暗,便會將黑暗里的恐怖招來。
然而閉著眼睛,卻感覺那恐怖的存在已經走到了柴草堆前,柴草堆都似在變濕,變成黑暗,在這一刻,柴草堆變成了糞坑,而他在不知何時已經落在糞坑之中。
四面都是高高的墻壁,根本就爬不上去,抬頭,他看到糞坑的上面站著一個戴著黑尖帽,手持羊鞭的人,而他的腳卻是如雞爪一樣。
那人神情冷漠的站在糞坑的邊緣,注視著糞坑里的莫丁。
莫丁的動作開始僵硬,慢慢的不再動彈,唯有最后一絲意識還在。
就在這時,他仿佛聽到什么呼喊:“莫丁,莫丁,莫丁……”
接著,他又聽到:“爺爺,府君在喊你,爺爺,伱醒醒啊,爺爺,府君來了……”
“丙兒,府君大人!”
他的記憶像是被破開了一條縫,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心靈深處這一絲微弱的呼喚一出,竟是讓他心中出現(xiàn)了一絲暖意。
隨之,他看到了天空出現(xiàn)了一縷陽光,自陰晦的云層之中透出來,那一道陽光如劍一樣,刺落在這無邊的雨夜之中,竟是直接落在了莫丁的身上。
緊接著,那陽光之中仿佛有一個人出現(xiàn),與此同時,那一個戴著黑尖帽,穿著黑綿袍服,手持羊鞭的人已經朝著黑暗之中退去。
陽光在擴散,陽光里的人影,卻是半刻也沒有停,朝著黑暗之中一撲,仿佛撲入了一片漆黑的水潭之中。
陽光劃過黑暗,那人卻像是沉入黑暗深處里,陽光突然炸散,竟是閃耀出一片光亮,將那一片黑暗照出一片光白。
黑暗之中的那個怪人,像是猝不及防,沾上了太陽的光,連忙捂著眼睛,卻似再也不敢留下,迅速的隱入更深處。
黑暗如水一般,將他淹沒,也將他身上沾著的太陽光芒滅去。
“莫丁,回去!
陽光里傳出這個聲音,讓莫丁便被這光芒牽引著,他覺得,那光似乎形成了一道光門,他的意識一動,便已經脫離這個恐怖而粘稠的夢境。
莫丁意識回歸,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很涼,而旁邊站著樓府君。
“府君!蹦√撊醯暮傲艘宦。
“你還能夠找到那個人嗎?”樓近辰問道。
“府君恕罪,此人夢境手段高明,我找不到他!蹦≌f道。
樓近辰點了點頭。
然后當場拿出紙來,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字:“此劍贈莫丁,斬夢魘!”
他一邊寫,一邊還念了出來,讓莫丁聽到,因為他必須讓他知道,話入其心,便讓他心中有了這個意識。
然后將紙折成紙劍的模樣,合于掌心之中,又念了幾遍,對著這折紙劍祝禱,這是他將那個符錢的制作方式化用了下,只是出來的不是符錢,而是一枚護身符。
“你貼身戴著,當有護身之用!睒墙竭f了過去,讓莫丁藏好,又讓人給他固本培元的丹藥,再讓兩個甲兵守在這里。
而他從莫丁的住處出來之后,不由感嘆,隨著天地的變化,這世間奇人異士越來越多。
之前有冥靈山人能夠役靈,現(xiàn)在驅神的手段也出來了。
而他在那個夢境之中,也只是驚鴻一瞥,他雖然對其有攻擊,但就像是深水之中去扎魚一樣,極為艱難,對方又極為警惕。
他心中思量著怎么來破這個法術。
………
依然是一處四處漏風漏雨的破舊莊院之中。
雨夜。
黑暗之中有人從外面殘破的街道走入莊院里,一個戴著黑尖帽,持趕羊鞭的老人站在那里,他看著黑暗里走出來的人,說道:“怎么,兩位,這是被江州府令給嚇到了嗎?”
黑暗之中先是有一道影子走了出來,他說道:“笑話,我會怕他!”
又有馬蹄聲響起,一個高大的人騎著一匹馬,馬上掛著一顆由人頭做成的燈籠。
人頭倒掛在馬鞍的一側,頭顱五官的窟窿有幽幽的藍火透出來。
而他馬的雙眼,也同樣的透著藍焰。
“寸有所短,尺有所長,在夢境之中,就是我們的世界,他再厲害又能夠奈我們何?”
騎在馬上的人一步步的靠近的說道:“鴉先生,倒是你與他打了個照面,得小心了!
“嘿嘿,這個倒不勞兩位擔心了,老漢請你們來,就是為了對付這座城的府君,據傳,這座城的府君劍術高絕,有劍仙之稱,本不想碰這樣的人,但是這一座城中的‘神靈’成長的太好了,讓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鴉先生的眼力自是沒得說,的確極好,不過,你之前一個人行動,太急了,要知道,這樣的大城之中誕生的‘神靈’,與這一座城的聯(lián)系一定極為緊密,又豈是你一個人可以輕易驅趕出來的。”那一道黑影說道。
“不會是鴉先生想一個人把事做完,要讓我們白走一趟吧?”騎在馬身上的人說道。
“嘿嘿,你們不必對著老漢我說這說那,你們這些讀過書的人,慣會陰陽怪氣,既然你們來了,那就風涼話少說,只說此時怎么辦?”
另外兩人沉默了一下,騎在馬背上的人說道:“不如,我們吃了祂?”
“不趕出城了嗎?”另一個黑影問道。
“直接在這夢境之中吃了祂,悄悄的,沒有人知道!彬T在馬背上的人說道。
“那可是老漢我要帶回去當‘孫子’養(yǎng)的,你們居然想在這里吃了祂!贝髦诩饷钡镍f先生氣憤的說道。
“據我所知,鴉先生已經驅趕過三座城的‘神靈’出城,但是沒有一個在你的鞭下活下來。”
鴉先生臉上的皮像是被風吹出無數的溝壑,他嘴角泛起了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兩位倒是對老漢我有所了解!兵f先生說道。
“驅神者鴉先生的威名,并不需要我們過多的打聽!
“嘿嘿,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么,剛才那吃掉老漢‘孫子’的話,老漢就當你們是開玩笑了,今日你們來,就一定要商量個辦法來,如果沒有辦法,那你們也不要離開了!
氣氛突然為之一緊,然而那黑影卻突然笑道:“鴉先生既然心意已決,那我們也不再作他想了,鴉先生,我們首先要想清楚,這個能夠被您驅趕的‘神靈’,究竟是怎么樣的存在?”
“這個,老漢倒是沒有細想,不就他們祭祀出來的嗎?”鴉先生說道。
“當然,‘秘靈’因為祭祀而‘神’,這就像是種下的一棵樹在一直的成長,卻從旁邊的根須之中會長出新的樹苗來,這個被您驅趕的‘神靈’其實并不是這一座城真正的神靈本體,而是衍生出來‘樹苗’!
“所以,祂在被鴉先生你驅趕的時候,并不會主動的向城中的人們求救,也沒有多少的能力,因為祂自己本身便不敢,祂怕城中的府令知道祂的存在,而將祂抹殺掉!
“所以,我們其實可以換一種思路,我們其實可以將其引出去,反正祂現(xiàn)在也沒有多少靈智,或者是換一種方式驅趕!
鴉先生目光閃光,他說道:“引出去很難,你說說,怎么換一種方式驅趕?”
“如果將這個您發(fā)現(xiàn)的神靈,當做家中的小孩子,而祂的媽媽趕祂離開呢?那祂是不是要離開?若是這座城中祭祀祂的人驅趕祂離開,那祂是不是要離開。”
鴉先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哈哈,還是兩位兄弟有辦法,念書多的人,果然都一肚子壞水!
那道黑影,和騎在馬背上的人都沉默了。
他們之后開始商量著辦法,當辦法確定之后,鴉先生讓他們離去。
這一片雨夜又陷入了那種詭異的寧靜。
而鴉先生站在那里,他的臉上竟是泛起邪邪的笑。
“敢在老漢面前充大聰明,等事成之后,就把你們吃了!
……
樓近辰的桌上有一份文書,其中記錄著關于鴉先生的信息,甚至是生平,以及其自成名以來的行事。
還有一張關于其外形的畫像。
樓近辰看著這些,開始在心中勾勒這個人。
對方會躲藏,會躲在夢境里,那自己就找到他。
原本在那夢境之中,他便已經隱約見過其樣子,現(xiàn)在于心中勾勒,并不難。
第232章 :天井如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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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江州城突然安靜了許多。
安靜有幾種可能,謹慎、恐懼,或者是等待。
樓近辰已經很久沒有出過手了。
甚至有年輕點的人,根本就沒有見過他出手。
“聽說,州外妖魔橫行,人類都已經被奴役了!庇腥嗽谧h論著,關于州外的情況,往往都是以一種似是而非的話語在傳播,人們說起來之時,也都是‘聽說’‘據說’。
“太囂張了,那些妖魔,竟是奴役我們人類!”有人大罵道。
“就奴役了,我們還能怎么樣?而且,在那邊的說法,那可不是奴役,而是心靈的釋放,性情的升華,是大自在!庇腥嘶卮鸬。
“人類的形態(tài)為什么非要是兩手兩腳,為什么只能是一顆頭?”有一個書生一般的年輕人說道。
“你是書院的學子吧?瞧瞧你說的什么話,人不是兩手兩腳,那得幾只手幾只腳?兩顆頭的人還是人嗎?”有個與之爭辯道。
“人難道是以形體來規(guī)定哪些是人的嗎?如果你被人砍斷了一只手,那伱還是人嗎?”書生說道。
“那肯定是啊,斷了一只手,怎么就不是人呢?”
“既然砍掉一只手的是人,那么加一只手為什么就不是人呢?加一顆頭為什么就不是人呢?”書生繼續(x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