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盤旋于陽光之中,在樓近辰念光感照之下,落在他伸出手掌上。
正是季夫子的紙鶴,上面只有一句話:“來學(xué)堂里。”
樓近辰?jīng)]有耽擱,他出火靈觀,朝著泅水城而去。
當(dāng)他來到了泅水城之時,以念光感應(yīng)著這一座城,原本頗為平和繁榮的泅水城在他的感覺里已經(jīng)完全變了。
變得陰沉,變得森然,像是原本一片上好橘園,一夜之間,里面的橘子樹結(jié)出來的果子都變的黑小,果肉酸澀了,而且渾身都長滿了刺,讓人難以靠近,更兼雜草從生。
城門是開著的,樓近辰停在那里,抬頭,他的雙眼是閉著的,看不到‘泅水城’那三個字,已經(jīng)改成了‘無眼城’。
他的念法感照虛空,照的是一切生物的氣息,大地、山林、蟲鳥、周天星辰、水、人等,這些合起來在他的心中形成了一幅地圖,但是呢,他卻是看不見城墻上字,一些完全沒有氣息的物體他也照不見。
但好能夠照見這些,已經(jīng)夠他自由的行動了,即使是遇上一些道路上的坑,他也能夠在那一瞬間‘御大地’而平穩(wěn)身體,他發(fā)現(xiàn),這對于自己的修行還有好處,讓自己的‘游身縱劍術(shù)’在很多突發(fā)情況下更精微了。
他以劍做杖,走進(jìn)無眼城之中,城門口突然有攔著,并問道:“喂,你進(jìn)城做什么?”
樓近辰停了下來,他聽出了這個聲音,這是那個自己曾在山神廟之中遇上過的那個姓趙的刀客,他還在這城中,樓近辰感覺到他的身上盤踞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他記得當(dāng)時自己說廟里會有危險,勸他離開,他則說若有危險,趙某手中的刀自可應(yīng)付。
“前來趕夫子之請。”樓近辰說道。
“哦。”趙姓刀客像是其實(shí)并不在乎他進(jìn)城做什么,只是找個機(jī)會搭話。
“你有見過我妻兒嗎?”趙姓刀客問道。
“你不認(rèn)得我了嗎?”樓近辰看著對方眼眶里扭動著的肉須趙姓刀客。
“我有很多事不記得了。”趙姓刀客說道:“我只記得有我好像有一個家,有夫人、有女兒,但是有一天,我女兒走丟了,我夫人去找我女兒,卻一去不回!壁w姓刀客有些絮絮叨叨的樣子,讓樓近辰心中多了幾分同情。
“我的夫人很漂亮,也很溫柔,她會在每天等上帶我回家吃飯,……我女兒很乖,她會每天在家里讀書練字,還會幫著做家務(wù)……”
樓近辰往前走,耳中傳來風(fēng)里的言語。
街道上的人明顯少了許多,但還在的人竟是仍然會有出攤賣東西,還會有開著店鋪賣衣服,只不過,他們這些人都已經(jīng)沒有了眼睛,也似記憶有了殘缺的樣子。
樓近辰一路的走過,閉著眼睛,他的雙眼之中大概還有著他們同源的氣息,所以樓近辰并沒有驚擾到他們。
他們安靜的生活著,當(dāng)然偶爾也會突然暴發(fā)出來爭執(zhí),咽喉里的喊出來的聲音像野獸一樣,但是很快又會平息下去。
樓近辰來到季氏學(xué)堂,那個原本迎接著入學(xué)堂的中年人也沒了眼睛。
“樓道長,請進(jìn)。”
樓近辰驚訝的問道:“你還記得我!
“當(dāng)然,樓道長是夫子的學(xué)生,我又怎會不記得!
樓近辰一抱劍,行禮問道:“敢問大名。”
“我不過一門房而已,何敢稱大名,樓道長若是不嫌棄,喚我一聲房叔吧,以前大家都這樣叫我。”
“房叔。”樓近辰立即喊了一聲。
“來,樓道長跟我來。”房叔在前面引路。
以前季氏學(xué)堂里都安靜的自然,而現(xiàn)在是安靜的壓抑。
他再一次的看到了季夫子,季夫子就站在風(fēng)雨享前負(fù)手而立,看著天空。
一身灰白的儒袍,看上去蕭瑟而單薄。
“夫子!睒墙洁嵵氐男卸Y,這一次進(jìn)來,比起他第一次的來到季氏學(xué)堂更加的鄭重。
夫子回過頭來,樓近辰看到一對深陷的眼窩,與城中其他的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窩里并沒有扭動著的觸須。
“你來了。”夫子說道。
“是的,夫子,我來了!睒墙交卮鸬。
“你確實(shí)是一位好孩子!狈蜃诱f道:“我本不想打擾任何親朋故友,但是有些牽掛并不是那么容易斬斷的!
“夫子,無論您有什么事,弟子一定盡力一試!睒墙秸J(rèn)真的說道。
“坐下說吧!狈蜃由焓种噶酥收f道。
立于旁邊不遠(yuǎn)的房叔立即上前為兩人倒上茶,夫子端茶與樓近辰同飲,樓近辰只覺得這茶入口極苦,最后才有一些草香淡甜回味。
“這是苦黑茶,是曾經(jīng)的一位學(xué)生從家里的后山采的,味道不好,我不喜,不過現(xiàn)在喝來卻別有一番滋味,這茶味道不好,卻有著讓人凈心的妙處!
樓近辰細(xì)細(xì)的感受了下,確實(shí)覺得心頭多了一絲的清涼感。
“我年輕的時候曾也四處游學(xué),有一次游學(xué)至望海角,受了重傷,被一個女子所救,那女子的家中開了一家道館,我傷好之后,便在其中擔(dān)任了三年儒法講郞!
夫子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緬懷往事,但是很快便又收拾了心情,說道:“我本是秋蟬學(xué)宮弟子,受召自然要要回學(xué)宮之中,離開之時,承諾將來一定要再回去當(dāng)擔(dān)任儒法講郞,即使是我去不了,也會讓我弟子去,然而后面卻因?yàn)楦鞣N事一直耽擱了,雖一直有通信,卻再也沒有去過了。”
“前些日子那邊又來信,說是近年道館擴(kuò)建,希望我能夠介紹一位儒法修士去那里擔(dān)任講郞。你知道,現(xiàn)在如今我這個樣子,又有何臉面聯(lián)系昔日的同門,所以今天就是想問一問你愿不愿意去那邊!
夫子問的很誠懇,樓近辰能夠感覺到夫子似乎都做好了自己會拒絕的打算。
“夫子,我愿意!睒墙交卮鸬暮芸欤芸隙。
“好,阿房,去將我書房之中關(guān)于儒法的書籍包好,送給近辰!狈蜃拥臉幼臃浅5母吲d。
樓近辰也笑了,心中卻有些傷感,想起第一次見夫子情形,短短時間便已經(jīng)物非人非。
新的一卷,新的開始,從此開始見世界,見眾生。
第58章 :趕路
房叔從屋里拿出一個錦袋,約有成年人兩個巴掌大小,上面一些神秘的符紋交織在一起形成祥云的圖案。
“這是錦繡袋,全名乾坤錦繡袋,有納藏乾坤之妙,里面已經(jīng)裝了儒學(xué)的經(jīng)書典籍,我答應(yīng)過送一套給她的,其中關(guān)于我的修行心得也在其中,隨你處置!
樓近辰接過那錦繡袋,只覺得沉甸甸的,若是掛在腰上,定會將褲腰帶都扯下來。
但如果里有很多書的話,那就這一點(diǎn)重量來說,已經(jīng)減輕了很多了。
與季夫子再說了一會兒的話之后,季夫子便揮手讓他回去,至于何時去望海角,由樓近辰自己決定。
回到了火靈觀之中,樓近辰去了觀主那里,向觀主說了季夫子的事。
觀主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知你早晚要走,此處不過是你暫時落腳之地罷了,這些日子,你總是遙望群星,這便是心有去意,卻等到現(xiàn)在,定是在等一個契機(jī)!
“望海角我沒有去過,但是聽說過,那里不屬于乾國,人與各類異族混居,并非善地,不過你一身劍術(shù)本就善戰(zhàn),我倒也不擔(dān)心,這樣吧,你待幾日之后再走,我問一問望海角是否有五臟神教的道觀在!
樓近辰不知道觀主要做什么,于是便等待著。
七日之后。
一匹黑馬從城火靈觀所在的山坡上出發(fā),然后一路的朝著南邊而去。
這匹馬是觀主送的,用于代步,畢竟前往望海角不能一直在天空之中飛,這又不急,在地上一路走過去,還可以看看路上風(fēng)景,會一會大地上的詭怪或者江湖士人。
馬并不是真的活馬,而是五臟神教里獨(dú)有的一種煉制的方式秘?zé)挾傻,被稱之為意馬,平時不用之時,可收于錦繡袋之中。
但這馬也不是什么都不需要吃,駕馭之后,需要注入真氣,不過,樓近辰只騎了一會兒,便已經(jīng)能夠做到人馬合一,感攝陰陽化為真氣渡入馬身之中。
“樓近辰,我跟你說,那天那個酒有問題,三姨說里面加了情花,你最好不要再喝那個酒了。”馬背上掛著的行囊之中,一個小藤蔞里有一只刺猬探出頭來,非常認(rèn)真的跟樓近辰說道。
“唔!睒墙讲恢每煞竦膽(yīng)了一聲,他又豈會不知道那酒有問題,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在那事過后,一睡下便不想起來。
“那是一個壞女人,采陽補(bǔ)陰,你以后最好不要跟她來往了,這是我三姨說的!贝题^續(xù)說道。
“唔!”樓近辰再應(yīng)了一聲。
“三姨說,青蘿谷的女人,總是喜歡引誘俊美的男子行茍且之事,樓近辰,你們那天晚上做了茍且之事嗎?”刺猬瞪著一對烏溜溜的眼睛,盯著樓近辰看。
樓近辰?jīng)]有回答,直接將那小藤蔞的蓋子蓋上了,說道:“你個刺猬問這么多干什么,再嘰嘰歪歪,你就回群魚山中去,不要跟我出去玩了!
藤蔞里的刺猬不再吭聲了。
這一路向南,沒多久便又已經(jīng)到了雙集鎮(zhèn)。
雙集鎮(zhèn)仍然還在,依然用拒馬擋在路中間。
意馬緩了下來,來到近前,輕輕一躍而過拒馬。
依然還有著酒鋪、茶鋪、肉鋪,里面已經(jīng)換了人,樓近辰的側(cè)頭朝著山腰處看去,他看到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有一臉絡(luò)腮胡須的人,一雙鷹一樣的眼睛,但是卻身形矮小。
樓近辰看著他,兩邊鋪?zhàn)永锏娜艘呀?jīng)在呵斥樓近辰了,樓近辰?jīng)]有打馬而走,也沒有出聲,原本已經(jīng)安靜下來的小刺猬探出頭來,看到這么多的人圍著,連忙縮了回去。
樓近辰在等著他們出手。
只是他們看到樓近辰這樣有恃無恐的樣子,卻反而是不敢動手了。
就在這時,從半山腰傳來聲音:“斬仙劍路過,你們也敢攔路,不要命了,還不散開。”
樓近辰有些詫異,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外號,他左右一看,周圍的人都畏懼的散開,樓近辰說道:“我記得你們這里的酒還可以入口,幫我裝滿他,再切兩斤熟牛肉給我包好!
說著他將一個銀色酒壺遞在空中,立即有人跑過來接過。
那銀壺是苗青青留下的,當(dāng)時壺中還有些酒,但是后來卻都被喝光了。
至于小刺猬說的那酒有會有催情之效,他承認(rèn)確實(shí)有些,有酒后亂性這個詞在這里,普通的酒尚且如此,何況加了料的酒,但是后面他自己一個人喝,卻只打坐便能夠?qū)⒁恍┑耐霟捜,歸根到底就是他自己想了。
銀色的酒壺上面鑲嵌著有細(xì)小的藍(lán)寶石,另一邊又鑲嵌著一個大的紅色寶石,這是一個華麗的酒壺。
那個接過酒壺的人,一勺一勺的倒進(jìn)去,倒了十多勺之后居然還沒有滿,心中驚異,卻又不敢出聲,只得不斷的用勺往里面倒,最后旁邊也有人圍上去,于是他們抱起酒壇往里倒,一直倒了三壇才將之倒?jié)M。
“滿了滿了!”酒鋪里的人喊道。
其中一個恭敬的端著酒壺來到樓近辰的面前,說道:“爺,酒給您裝滿了,您這壺真漂亮!
樓近辰接過,蓋好蓋子,沒有說話,又有人將兩斤熟牛肉包后,恭敬的送上來:“爺,您要的熟牛肉。”
“多少錢?”樓近辰問道。
沒有人敢回答,這時山腰上再一次的傳來一個聲音:“群山之中皆朋友,這酒與肉就當(dāng)是我雙集鎮(zhèn)送與朋友的,區(qū)區(qū)銀錢何足道哉。”
那人的話聽上去竟還頗為豪邁的感覺。
“是啊,是啊,都是朋友!”這路兩邊鋪?zhàn)永锏娜艘捕既「胶椭,臉上有著討好,但也有默不出聲,顯然對于樓近辰坐在馬上的倨傲很不服氣。
“呵呵!”樓近辰輕笑了一聲,周圍的聲音立即沒有了,只聽樓近辰說道:“爾等攔路剪徑之輩,也配與我交朋友!
剎那之間,場中默然,氣氛壓抑,都在等著山腰的那位新的頭領(lǐng)發(fā)話,他們都很清楚,新的頭領(lǐng)是一個好面皮的人,他在鎮(zhèn)子里說一不二,若有人敢圍背了他,就是對他最大的不敬,沒有人能夠逃過懲罰。
有時候,他也會給過往的人臉面,但都需要收獲更大的臉面,要不然的話就會翻臉,翻臉后會將對方臉上的皮剝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