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之前,明軍兵臨北京城下的消息傳到西安。
李自成當(dāng)即在存心殿召集宋獻(xiàn)策、李巖以及顧君恩等三大軍師商議戰(zhàn)守之策,明軍已經(jīng)打到北京城下,大順不能再袖手旁觀。
“明軍已于數(shù)日前打到朝陽門外!
“大順若是再不出兵,建奴沒準(zhǔn)就亡了!
“正所謂唇亡則齒寒,建奴若亡,大順也是難以獨善其身,所以我們大順再不可袖手旁觀,是時候出兵助清伐明!
李巖聞言便輕嘆了一聲。
從一個儒家士子的身份,他是很不情愿助清伐明的。
無論如何,大明和大順都尊崇儒家宗廟,漢家衣冠,可是建奴信奉的卻是喇嘛教,發(fā)式也是金錢鼠尾,其服飾更是與漢家衣冠迥異。
但是從國家利益的立場,卻必須助清伐明。
因為建奴一旦滅亡,大順肯定不是大明之?dāng)场?br />
宋獻(xiàn)策這次也保持沉默,因為大勢已經(jīng)是明擺著的。
讓宋獻(xiàn)策和李巖頗有些意外的是,此前極力鼓吹助清伐明的顧君恩卻又換了說法,居然極力攛掇李自成出兵打建奴。
“圣上,此乃趁火打劫謀取山西之天賜良機!”
“此時建奴之重兵已然云集北京及靜海附近,山西必然空虛至極。”
“大順于此時出兵山西,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拿下,待拿下山西,圣上再驅(qū)大軍東出固關(guān)或紫荊關(guān),與崇禎會獵于北京城下。”
“如此,大順定鼎天下之時機至矣!
聽到這,李自成和宋獻(xiàn)策兩人已經(jīng)傻眼。
李巖眸子里卻掠過一抹明悟之色,他已經(jīng)猜到顧君恩的真正意圖。
不得不說,顧君恩此計確實是又陰又狠,但是不可否認(rèn)的是,一旦此計得以成功,建奴還有明軍只能落下兩敗俱傷,大順則可以盡收漁翁之利。
此戰(zhàn)之后大順鼎定天下,也不是不可能,誠然好計!
李自成還是反應(yīng)不過來,皺著眉頭問道:“右軍師你之前不是主張助清伐明的嗎?怎么突然改了主意,改打建奴了?”
顧君恩也沒有故弄玄虛,直接和盤托出。
“圣上,打建奴是順帶,臣的真正意圖是暗算南明!”
“暗算南明?如何暗算?”李自成問道,“背后偷襲?”
“圣上明鑒,正是背后偷襲。”顧君恩道,“不過此言不足以為外人道。”
“圣上可頒布一討虜詔,言我大順決意發(fā)兵與南明聯(lián)兵共討建奴,圣上還可以與崇禎再訂一份君子協(xié)定,順明兩軍先不分彼此,共擊建奴,待滅掉建奴之后,再選擇一處開闊地堂堂正正一決勝負(fù),勝者為君,負(fù)者為臣!
“如此一來,黎庶百姓可以免遭刀兵!
“九州萬方也得以玉全,則天下幸甚!
說到這一頓,接著說道:“臣料崇禎不敢拒之!
“好!右軍師此計甚妙!”李自成一拍龍桉叫出聲來。
李巖與宋獻(xiàn)策也是默然以對,蓋因此計確實無可挑剔。
尤其是顧君恩建議大順趁火打劫趁虛奪取山西,更足以迷惑世人,令世人皆以為大順真有意與明軍先滅建奴,再定君臣。
李自成又道:“速召左懋第覲見!
到了這份上,李自成也就不再藏著掖著。
其實李自成早知道左懋第一直為大明傳遞情報。
召見左懋第,令左懋第向大明傳遞消息之后,李自成便在當(dāng)天下午頒下討虜詔,并于次日上午誓師東征。
大順軍其實早就在黃河邊集結(jié)。
頒下討虜詔后的第三日,李自成便親率中營十五萬馬步大軍從禹門渡東渡黃河,李巖則與李過率后營十萬馬步大軍,從保德州殺入山西。
此時的山西確實很空虛,僅有不到兩萬練勇駐守。
原本山西有十五萬練勇,但是得知明軍北伐之后,多爾袞便將山西的絕大部份練勇都調(diào)到北京加強防御。
剩下的兩萬練勇也分散駐防在八個州府之中。
平均下來每個州府的駐軍僅有不足三千練勇。
這些練勇雖有一定斗志,但是嚴(yán)重缺乏訓(xùn)練,軍械更是奇缺,許多練勇甚至只能拿木刀或者竹矛當(dāng)兵器。
這樣的練勇,如何抵擋大順軍?
南北兩路大順軍一路勢如破竹,很快就殺入山西。
短短不到五天時間,李自成的中營就打到了平遙,離太原只有遲尺之遙,李過、李巖率領(lǐng)的后營進(jìn)兵尤其迅速,居然已經(jīng)打到了渾源縣境內(nèi),距離紫荊關(guān)只有不到三百里,縮在北京城內(nèi)的建奴幾乎已經(jīng)可以聽到大順軍將士的殺伐聲。
……
多爾袞聞聽此訊后,頓時感到一等被愚弄的羞惱。
“李自成背信棄義,言而無信,小人,真小人也!”
“李自成不僅背諾,而且愚蠢,簡直是愚不可及!”
“他真以為崇禎會信守什么君子協(xié)定?君臣之約?”
“他也不想想,大清若是亡了,崇禎又豈能饒過他?”
“大清于偽順有奪國之恨,但是偽順于南明也一樣有奪國之恨,他真以為崇禎會看在同屬儒家宗廟、漢家衣冠的份上,網(wǎng)開一面?”
范文程、寧完我走進(jìn)睿親王府的垂花門時,
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到多爾袞的咆孝聲從東暖閣傳來。
當(dāng)下兩人對視一眼,又齊齊的長嘆了一口氣。
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當(dāng)初讓出山西該有多好?
但是現(xiàn)在再說這些,已經(jīng)于事無補,只能見招拆招。
兩人走進(jìn)東暖閣時,只見地上散落著不少鈞窯瓷器碎片。
其中還有一對多爾袞最為珍愛的天青釉花盆,此時卻也化為了滿地的碎片,由此足見多爾袞內(nèi)心有多么的憤怒。
最倒霉的還是曹爾玉。
臉上有著五道鮮紅指印。
估計沒少挨攝政王的耳光。
做奴才的,也是屬實不易。
“兩位先生來了,都坐吧!
見到范文程兩人,多爾袞迅即收斂起了怒意。
在曹爾玉這樣的奴才面前發(fā)火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在范文程、寧完我這樣的漢臣跟前發(fā)怒失態(tài)那是會出事的,傳出去會動搖民心、軍心。
范文程和寧完我單手撐地給多爾袞請了個安,然后才敢落座。
多爾袞直接問道:“李自成的討虜詔你們看了嗎?不知兩位先生對此做何感想?”
“主子,李自成鼠目寸光之輩,常看不清時勢,不過此次悍然發(fā)兵山西,揚言要與崇禎會獵于北京,這其中頗多可疑之處!狈段某贪庵种割^逐一的細(xì)說,“其一,李自成若真欲合擊我大清,他又何必假手桑噶爾,組建蒙古聯(lián)軍反過來幫助我大清?”
“其二,李自成若真是個莽夫,恐怕也不會等到今日始才出兵山西!
“其三,李自成誠然蠢貨一個,但是當(dāng)皇帝也有數(shù)年,怎么也該知道國與國之間只有利益才是真的,利益之外全都是假的。”
“其四,李自成確實鼠目寸光,但是他麾下的顧君恩、李巖等人卻是頗有眼光,當(dāng)知唇亡齒寒之理,所以不可能不向李自成提出勸諫,有鑒于此,奴才更愿意相信偽順大軍此次發(fā)兵山西,除了趁火打劫之外,更多的是在唱戲!
“唱戲?”多爾袞若有所思道,“唱給誰聽?給朕聽?”
“唱給天下人聽!睂幫晡医又f道,“不過最主要還是唱給崇禎聽!
多爾袞沉聲說道:“兩位先生的意思,偽順軍伐清是假,討明才是真?”
“不!狈段某虛u搖頭說,“伐清是真,討明也是真,若是奴才沒猜錯,李自成是想攛掇明軍先擊滅我大清兵,然后從背后向明軍發(fā)起致命一擊!
寧完我接著說道:“如此便可一戰(zhàn)定乾坤,定鼎天下。”
這一操作,跟當(dāng)初多爾袞在一片石之戰(zhàn)中的操作一個套路。
“李自成鼠目寸光之輩,能有如此之心計?”多爾袞有些不信。
范文程道:“主子明鑒,李自成自然不會有此等算計,但是他手下的顧君恩、李巖等人卻是見識非凡,設(shè)計此等毒計當(dāng)不在話下!
“明白了!倍酄栃柕,“那么該如何破之?”
范文程沉思片刻后說道:“主子,漢書有云,時過于期,否終則泰,眼下的局勢于我大清而言可以說是壞到了極致,那么按照周易算數(shù),接下來就該否極泰來,所以偽順出兵于我大清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寧完我也道:“危機危機,歷來就是危中有機,只要抓住其中機會,大清立時可以轉(zhuǎn)危為安、渡過難關(guān)!
多爾袞又問:“該如何抓住機會?”
范文程答道:“所謂君子協(xié)定不過是自欺欺人,奴才絕不相信偽順與南明真能做到毫無芥蒂的互信互通,所以只要挑起兩國之間的矛盾,使得明順兩軍互相猜疑、互相提防,則我大清兵居于中間,反而可以安如泰山、高枕無憂!
“必要時還可以假意向南明稱臣!睂幫晡乙驳馈
“如此一來,偽順必然不會坐視,必然與南明反目。”
多爾袞的眼睛再次亮起來,讓范文程兩人這么一說,局面似乎還不錯?至少遠(yuǎn)遠(yuǎn)沒有到他之前以為的山窮水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