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再說建奴。
順著黃河南岸一路向西,一直走到河陰才終于停了下來,因為何洛會終于找到了可以擺脫明軍水師的淺灘。
因為河陰北邊的黃河河道變得極其寬闊,足有二十里寬。
變寬的結(jié)果就是河道變淺,再加上現(xiàn)在還沒有進入雨季,也就是常說的枯水期,所以這一段黃河的水深甚至不足三尺。
水淺也就罷了,還分成多股。
這下明軍水師就只剩下干瞪眼。
何洛會當(dāng)即回來向多爾袞報告:“主子,找著過河點了,就是廣武山北邊的河灣,因為水淺,明狗的水師戰(zhàn)船進不了河灣。”
“好!倍酄栃柕,“那你就趕緊帶人搭建浮橋吧!
“嗻!”何洛會跪地打了一個千,再翻身上馬離去。
何洛會前腳剛走,鑲白旗甲喇額真石圖就過來報告:“主子,李自成派來了信使,說是想要跟我們交換戰(zhàn)俘!
“李自成想換俘?”多爾袞有一些錯愕,問道,“他想換誰?”
石圖道:“他想拿懷順王和恭順王換回劉宗敏以及牛金星父子!
多爾袞的臉上便露出為難之色,換劉宗敏可以,牛金星父子卻不行。
原因也是很簡單,牛金星父子已經(jīng)歸降了清廷,總不能再把他們送回偽順去吧?
洪承疇卻勸說道:“主子,牛金星父子不過庸才,我大清多他們父子二人不多,少他們父子二人也不少,但是恭順王及智順王卻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兩人皆為東江鎮(zhèn)出身,尤擅水戰(zhàn)以及火器,等將來再征南明之時能有大用。”
范文程和寧完我也附和道:“請主子明鑒!
“也罷!倍酄栃柈(dāng)即點頭,“那就約定一個地方換俘吧!
石圖說:“換俘的地點他們也已經(jīng)定好了,就在汜水關(guān)下!
“不行,他們說在汜水關(guān)下就在汜水關(guān)下?”多爾袞搖頭道。
“換個地方,就在汜水關(guān)與河陰縣城之間,時間定在明天中午!
說到這一頓,多爾袞又說道:“石圖,明天中午的換俘由你負責(zé),如果有機會,就把偽順軍給滅掉,再把劉宗敏和牛金星父子給搶回來,如果沒機會就算了,另外你也要小心,千萬不要反過來讓偽順軍給算計了!
“嗻!”石圖打了個千起身離開。
目送著石圖離開,多爾袞又把目光轉(zhuǎn)向開封。
洪承疇跟著轉(zhuǎn)頭看向開封府方向,幽幽說道:“算算時間,鑲藍旗這會應(yīng)該已經(jīng)掘開黃河南岸的大堤了,開封府快要被淹了!
范文程說道:“只可惜今年黃河的水量有些少!
“確實可惜!睂幫晖暌灿行┻z憾,“頂多也就淹掉開封府及歸德府,徐州就說不準(zhǔn),淮安府肯定沒希望。”
多爾袞默然。
……
黃河決堤很可怕。
但是想讓黃河決堤也沒有那么容易。
屯齊這會就在跳腳罵娘:“一群豬狗,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說著火氣就上來,屯齊當(dāng)即命令旗丁將挖河堤的幾百個包衣全部推到黃河邊上斬首,霎那間一排排人頭就落下河堤。
一口氣殺了幾百個包衣,屯齊終于怒氣稍竭。
然后又找來幾百個包衣,再次開挖黃河大堤。
這次因為是在原來的缺口之上施工,所以進度就大大加快。
原來的缺口挖了兩晝夜,但是這次只用了不到半天時間就把缺口重新挖開。
缺口一經(jīng)挖掘開,渾濁的河水便立刻漫出來,順著缺口嘩啦啦的往下流淌,屯齊見狀趕緊帶著旗丁撤離大堤。
然后就在缺口不遠處等。
屯齊雖然對多爾袞的安排感到不滿,但是建奴有著極其嚴(yán)厲的部落式懲罰,所以對多爾袞交給鑲藍旗的任務(wù),不敢有絲毫輕忽。
沒看到黃河徹底的決堤,屯齊是不敢離開的。
然而,等了快一個時辰,河水始終沒有泛濫。
帶著滿心的疑惑,屯齊又帶著旗丁回到大堤上。
結(jié)果一看之下卻傻眼了,挖開的缺口竟又堵上了。
“這是怎么回事?”屯齊難以理解,“已經(jīng)挖開的河堤缺口竟能自己堵上?不是說黃河三年兩決口,百年一改道么?騙人的吧?挖開的缺口都能自己堵上,決什么口?這些明狗太壞了,竟然瞎報災(zāi)情騙取朝廷的賑災(zāi)銀!
這時候,一個包衣說道:“主子,奴才知道原因。”
“原因?”屯齊神情不善的問道,“是什么原因?”
包衣有些惴惴然的說道:“因為黃河的河水中帶有大量的泥沙,河水在漫過缺口時如果流得不夠快,泥沙就會沉積在缺口上,進而堵住缺口!
屯齊似乎聽懂了,似乎又沒聽懂:“你就說怎么辦?”
“缺口挖得淺了!卑挛窇值牡,“至少要挖兩丈深!
“要挖這么深嗎?”屯齊將信將疑,可是再轉(zhuǎn)念一想,要是不能完成任務(wù),回去之后多爾袞肯定不會饒了他,當(dāng)即決定試一試。
當(dāng)下屯齊大喝道:“都給我往深了挖!
“今天天黑之前不挖到兩丈,都給我死!”
在屯齊和旗丁的驅(qū)趕下,幾百個包衣又光著腳趟進缺口的泥濘中,揮動鋤頭或者鎬頭重新開挖河堤,并且越挖越深。
……
這時候,水師的一支船隊正在逶迤而下。
“四叔,我們就這樣回徐州?”鄭彩有些不甘心的道。
“不然呢?你小子還想怎樣?”鄭鴻逵沒好氣的說道,“黃河水深都不足三尺了,再往上走就擱淺了,擱淺意味著什么,應(yīng)該不用四叔跟你講吧?”
鄭彩聞言便不由得嘆了口氣,擱淺意味著什么他當(dāng)然清楚。
就在這時,桅桿上的哨卒忽然大叫起來:“總鎮(zhèn),快看南岸!
正與鄭彩說話的鄭鴻逵便趕緊沖出戰(zhàn)棚,又順著梯子爬到戰(zhàn)棚頂上。
整艘鳥船,除了主桅桿上面的望斗之外,就數(shù)戰(zhàn)棚頂?shù)闹笓]位視野最好。
鄭鴻逵爬到戰(zhàn)棚頂上之后便拉開望遠鏡,對準(zhǔn)了南邊的河岸,此地的黃河水面也是極為寬闊,保守估計至少有十里左右。
所以既便是有望遠鏡,也只能看個大概。
“好像有很多的尸體?”鄭鴻逵沉聲道,“靠過去!
鄭鴻逵一聲令下,船上的水手立刻調(diào)整風(fēng)帆的方向,然后在船艉搖櫓的協(xié)同之下,緩緩駛向黃河南岸。
離得近了,終于是看清楚了。
只見黃河南岸的大堤上倒臥著一排尸體,少說也有兩三百具,而且全都是無頭尸。
再把望遠鏡的視野對準(zhǔn)河面,甚至還能隱約看到渾濁的河水之中有人頭載沉載浮。
“入娘賊,建奴又在戕害咱們的老百姓!编嶘欏舆道這幾百具無頭尸都是百姓,不由得氣了個半死。
“總鎮(zhèn),大堤外好像有建奴!”
爬在桅桿望斗上的哨卒因為爬得高,看得也遠,所以看到了正在揮動鋤頭以及鐵鎬挖掘河堤的包衣,還有監(jiān)視的鑲藍旗的旗丁。
看到這,哨卒頓時大叫起來:“他們在挖河堤!”
“什么?”鄭鴻逵的臉當(dāng)即黑下來,“挖河堤?!”
黃河大堤一旦被挖開,黃河水一旦泛濫開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當(dāng)下鄭鴻逵厲聲喝道:“傳我將令,所有戰(zhàn)船一字排開靠上去,阻止他們!
總計六艘鳥船立刻一字排開,快速逼近南岸,距離大約兩百步,鄭鴻逵便命令下錨,然后將船身橫過來對著南岸。
這時候,南岸大堤外的建奴也發(fā)現(xiàn)了明軍水師。
當(dāng)即便有幾百個建奴沖上南岸大堤,試圖用手中的大稍弓射擊,但是發(fā)現(xiàn)明軍水師遠在兩百步開外,就只能隔著黃河水面叫罵。
對于送上門來的獵物,明軍水師當(dāng)然不會客氣。
只是一輪炮擊,大堤上的建奴便倒下了十幾個,而且都被打碎。
被紅夷大炮的實心鐵彈打中,要是還能保持完整那就不是人了。
河堤上的建奴便趕緊躲到大堤下面,不再露頭,但是這難不住鄭鴻逵和明軍水師的那些擁有豐富操炮經(jīng)驗的炮兵。
在望斗上的哨卒的引導(dǎo)之下,
水師的船載紅夷大炮成功的打出了一條條曲線。
這下不光是建奴遭殃,正拼命挖掘黃河大堤的包衣也是遭了殃。
整個挖掘行動很快就繼續(xù)不下去了,因為屯齊選擇的這個挖掘點的位置不太好,黃河大堤不足以提供足夠的遮擋。
明軍水師的炮彈能輕松的打到建奴。
但是建奴那邊似乎也有能人,很快換了個地點。
建奴重新選的這個位置就十分刁鉆,因為河堤附近正好有兩個不大不小的土包,這兩個土包嚴(yán)重遮擋了水師船載炮的射擊角度,打不著了。
看著建奴重新開始挖掘大堤,鄭鴻逵頓時急了。
當(dāng)下鄭鴻逵對著甲板高喊道:“阿彩,你趕緊帶四個人搭乘舢板去調(diào)兵,把附近所有的戰(zhàn)船都調(diào)來!
頓了頓,又道:“然后去徐州報信!”
“單憑咱們水師恐怕是阻止不了建奴!
“請圣上速調(diào)大軍前來阻止建奴,要快!”
“是!”鄭彩應(yīng)一聲,當(dāng)即帶人放下一艘舢板。
然后鄭彩又帶著四個水手從鳥船下到舢板之上,四個水手還帶了船漿,只見四只船漿上下翻飛,攪起一片片水花,呈梭形的小舢板便如離弦之箭般向著下游滑去,鄭彩則坐在舢板尾部掌握尾舵,控制方向。
……
半夜子時。
夜幕之中,一騎快馬從開封府城方向飛馳而來。
堪堪經(jīng)過一處路口時,周圍的黑暗中突然鬼魅般亮起十幾支羊脂火把。
正在官道上飛奔的騎兵吃了一驚,勐一勒勐韁,胯下戰(zhàn)馬便人立而起,碩大的鐵蹄在空中連踢了數(shù)下,堪堪收住。
“蔑可乞!”一個聲音厲聲喝道。
隨即十?dāng)?shù)騎夷丁從火光中走出來。
“胡將軍!”名叫蔑可乞的夷丁大喜道,“快!趕快回徐州奏呈圣上,請圣上火速調(diào)大軍前往開封府,建奴要開挖黃河大堤!”
“什么?建奴要開挖黃河大堤?!”胡國柱聞言頓時心頭一凜。
下一刻,胡國柱又回頭大喝道:“巴含真,立刻帶人去歸德府,讓金大人率騎兵營火速前往開封府,再然后回徐州奏呈圣上!”
“是。”巴含真勒馬回頭飛馳而去。
跟著巴含真一起離開的還有數(shù)騎夷丁。
“走,去開封府!焙鷩振R就走。
“將軍,我們才十九騎,現(xiàn)在更是只剩十四騎。”
一騎夷丁打馬追上胡國柱,大聲說道:“就算去了又有何用?”
“那就趕緊通知其他夷丁,速去開封!本瓦B胡國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崇禎身邊呆久了,跟那些個勤王士子相處的時間長了,他的思維方式都發(fā)生了巨大變化。
盡管是蒙古人,可是胡國柱的思維方式已經(jīng)徹徹底底的漢化。
甚至打心底里,胡國柱就沒當(dāng)自己是蒙古人。
而只當(dāng)他自己是個大明人。
這就很大唐了。
……
次日一大清早。
金鉉披掛整齊,走出帳篷。
靜謐的晨曦中,騎兵營的三千騎兵正吃早飯。
早飯照例是飧,不過這次出來得太急,沒有攜帶燒水的鍋,所以只能將飧和豆豉還有小塊醋蒸餅揉合一起,混合著嚼,不然根本吃不下。
要是嘴巴實在干得不行了,就吃塊烏梅潤喉。
金鉉雖是正五品文官,可也只能吃一樣的干糧。
而且金鉉絲毫沒有食難下咽的樣子,烏梅都不用。
對于金鉉這樣的狠人來說,這點苦難甚至不算苦難。
匆匆吃罷早飯,金鉉正要召集人馬,前方突然響起馬蹄聲。
隨即數(shù)騎夷丁便如飛而至,當(dāng)先一騎赫然是十大御前忠勇男之一的巴含真。
不等金鉉問話,巴含真便高聲喊道:“金大人,建奴要掘開黃河大堤,胡軍門請你速率騎兵營前往開封府,阻止建奴!”
“嗯?建奴要掘開黃河大堤?!”
金鉉勃然色變:“傳我軍令,全營上馬,去開封府!”
金鉉一聲令下,三千鐵騎紛紛翻身上馬,跟在金鉉身后浩浩蕩蕩殺向開封。
巴含真則是率領(lǐng)著數(shù)騎夷丁,從金鉉處牽了十?dāng)?shù)匹馬,徑直奔著徐州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