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旺被帶到了崇禎面前。
見到崇禎之后,吳三旺第一句就是:“圣上,山陽大捷!”
“山陽大捷?”崇禎只是輕輕頷首,但是站在崇禎身邊的鄭森、金聲桓、李香君、阮大鋮等人卻一下就從擔心變振奮。
他們原以為,閻應元和冒襄能夠守住山陽就不錯了。
卻沒有想到,兩人不僅守住了山陽,還打了大勝仗。
就是不知道,合共斬殺多少個建奴?幾百個應該還是會有的吧?
斬首數(shù)百級,雖然不足以與夏鎮(zhèn)大捷相媲美,但也算得上一次難得的大捷了。
吳三旺稍稍一頓,又說道:“山陽一戰(zhàn)歷時六十八日,合共斬首九千六百余級,其中真奴三千九百余級!”
“?什么?!”
“斬首九千六百余級?!”
“光是真奴就斬殺三千九百余級?!”
“皕亨兄和辟疆兄竟然斬殺了如此多的建奴?”
聽到這,周圍的勤王士子和武將頓時驚呼起來。
李香君的一對美目也是瞪得老大,顯然也有被震驚到。
金聲桓、馬化豹和王遵坦等武將的第一反應就是不信,斬首九千六百余級,真奴就有三千九百余級?怎么可能呢?這肯定是虛報戰(zhàn)功無疑。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這些士子看著正氣凜然,竟也虛報戰(zhàn)功。
說實話,崇禎聽了也是有些吃驚,他已經(jīng)預料到了閻應元一定能守住山陽,閻應元的守城牛逼到了什么樣的程度?
帶著一群臨時糾集的民壯和鄉(xiāng)勇,愣是扛住了二十多萬清軍加兩百門紅夷大炮長達八十一日的勐攻,而且還干掉七萬多清軍。
雖說被打死的七萬多清軍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降軍,但仍然很夸張。
都不敢這么寫啊,敢這么寫,肯定會被罵,對手集體降智,你閻應元隨便派幾個人就能燒掉敵軍的糧草輜重,這不扯么?
敵軍指揮官除非是豬,否則絕無可能上當云云。
但閻應元確實做到了,一仗斬殺清軍七萬多人!
當然了,江陰軍民也付出了與城俱碎的慘烈代價。
閻應元帶著幾萬從未接受過任何正規(guī)訓練的民壯,以及一群從未曾有過任何合作的官吏及低階武官,面對二十多萬清軍以及兩百門紅夷大炮,都能打成那個樣子,那么這次他的手里有了兩萬名算得上訓練有素的鄉(xiāng)勇,還有一群能夠與之密切合作的文官,最終守住山陽就一點不奇怪,守不住那才是真的稀奇。
但是崇禎也沒有想到,閻應元居然在山陽干掉將近四千個真奴!
這個就厲害了,自從有東事以來,明軍從來沒打過這么大勝仗。
所謂寧錦大捷,也只是斬首七百余級,上次夏鎮(zhèn)大捷,也只斬殺了兩千多真奴,其余大部分都是降卒漢軍。
但這還是得核實一下。
“吳三旺,你所說的可屬實?”崇禎肅然問道。
“屬實!眳侨鷶蒯斀罔F的說道,“小人曾到過山陽,親眼看見過建奴的尸體,四千多具真奴尸骨和五千多具包衣的殘尸擺放得整整齊齊,每一排一百個,一邊三十九排,一邊則是五十多排,很容易清點!
“真有這么多具尸體?”金聲桓還是沒能忍住。
馬化豹也是不相信道:“吹什么牛,建奴的尸體你們還能搶得到?”
王遵坦也是不以為然:“我們又不是沒跟建奴打過仗,建奴就算是打輸了,死了人也會把尸體帶走,又怎么會把尸體扔在山陽?”
吳三旺哂然道:“建奴倒是想帶走尸體,可他們也得有這個能耐!
“你什么意思?”王遵坦皺著眉頭問道,“建奴連尸體都帶不走?”
“真就帶不走!眳侨c點頭,又說道,“因為這些尸體不是沉入了運河,就是被燒成了一具焦尸,甚至就只剩下幾塊骨殖!
崇禎道:“這么說你知道整個交戰(zhàn)的過程?”
“是的!眳侨鷳,“臨行前,盧大人特意交待過!
“很好!背绲澬廊坏,“那你就把山陽之戰(zhàn)的整個過程從頭道來!
說到這里一頓,崇禎又回頭對阮大鋮說道:“阮大鋮!
阮大鋮趕緊上前一步道:“微臣在。”
崇禎道:“你給朕聽好了,然后就以山陽大戰(zhàn)為背景寫一部新戲,寫好了之后盡快排練成型,然后到各營去巡回演出!
“遵旨!比畲箐呅廊活I命。
……
在北京,多爾袞已經(jīng)動起來。
主要就是爭取大多數(shù)八旗貴族的支持。
八旗貴族間很難有什么秘密,基本上就是陽謀。
當年黃臺吉聯(lián)手三大貝勒逼死阿巴亥奪得汗位,還有多爾袞聯(lián)手布木布泰將豪格的皇位送給了福臨,用的全部都是陽謀。
多爾袞這次傾舉國之力伐明,使用的也是陽謀。
兩黃旗的貴族聽到風聲之后,趕緊跑到紫禁城來找布木布泰商議。
這會聚集在乾清宮東暖閣的兩黃旗貴族有索尼、遏必隆、鰲拜等,這都是黃臺吉留下的鐵桿;庶h,忠于福臨的老底子。
“太后,九王這是要孤注一擲哪!”索尼沉聲道,“除了駐守在太原以及大同的鑲黃旗十個牛錄之外,他要把駐守北京的鑲黃旗三十個牛錄也一并調走,除了調兵之外,他還要給各旗各個牛錄派糧,每個牛錄必須得捐輸四個月的口糧!”
【注:多爾袞是奴爾哈赤十四子,但是在后金時期的貝勒排序之中排第九,所以八旗貴族通常稱為九王,多鐸排名第十貝勒,所以稱之為十王】
“看來徐州前線的形勢不太好?”布木布泰蹙緊了秀眉。
這里插一句,多鐸的敗報只給了多爾袞,還沒有發(fā)給清廷。
多鐸之所以讓范承謨不要命的趕回北京,就是為了打一個時間差。
有了時間差,多爾袞就有了運作的空間,要不然如果先讓敗報傳回到北京,多爾袞很有可能就指使不動北京的八旗貴族。
布木布泰就很有可能聯(lián)合濟爾哈朗搞事。
不過多鐸這里顯然是想多了,布木布泰這女人還是很有大局觀的。
總之此時包括布木布泰在內,北京的八旗貴族們還不知道多鐸在山陽戰(zhàn)敗,但是通過多爾袞的舉動,仍可以看出徐州的形勢不樂觀。
福臨看了一眼額娘,問道:“遏必隆,攝政王給兩白旗派糧了嗎?”
遏必隆輕呃了一聲,答道:“回主子,派了,而且定額是一樣的,兩白旗的每個牛錄也要按照丁數(shù)往徐州前線捐輸四個月的口糧。”
鰲拜沉聲道:“太后,十王在徐州究竟打得如何?九王為何又是增兵派糧,又是悍然決定親征徐州?其中必定有內幕!奴才以為九王應該將徐州之戰(zhàn)的詳情公諸于眾,然后再由各旗的旗主貝勒們進行合議,議定之后才能夠派糧增兵!
“不行!”福臨斷然道,“兩黃旗不派糧,更不能向徐州戰(zhàn)場調兵,這一來,十王多半會在徐州戰(zhàn)場落敗,攝政王也會受到十王牽連威信掃地。”
相比另一時空的福臨,這個界面的福臨覺醒得更早。
這里的福臨不僅感受到了多爾袞對他的皇位的威脅,也清晰的感受到了多爾袞對他皇額娘的覬覦,所以在他幼小的心靈里已經(jīng)埋下仇恨的種子。
鰲拜、索尼、遏必隆等兩黃旗貴族都吃驚的看向福臨。
說實話福臨的這番話讓他們感到有些吃驚,這可是妥妥的白眼狼。
布木布泰勃然大怒道:“住口,就憑你剛才說的那番話,你就不配當兩黃旗的旗主,更不配當我們大清國的皇帝!”
“額娘!”福臨一臉委屈的看著布木布泰,“這又沒外人!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覺得兩黃旗的貴族全都是自家人,在自家人的面前說話就不用有任何的顧忌,想說啥說啥。
布木布泰冷著臉說道:“你是兩黃旗旗主,更加是大清國的皇帝,所以你考慮問題時應該以整個大清的利益為先,無論你對九王十王的意見有多大,可是面對大清國的敵人時,都應該團結一致、共抗外敵。”
“因為十王若是在徐州戰(zhàn)敗了,受害的就是整個大清國!
說此一頓,又道:“南明與大清乃是死仇,我大清若是遭受重創(chuàng),明朝人對我們可不會有絲毫的手軟,必定是要趕盡殺絕!
“你是想害死所有的大清子民嗎?”
“知道了,額娘!备ER的小臉擠成苦瓜。
布木布泰又說道:“你們按九王說的去辦吧。”
“嗻!”索尼三人跪地打了個千,起身告辭離開。
送走了索尼等人,布木布泰又語重心長的對著福臨說道:“皇兒,你忘了額娘上次跟你說過的話了嗎?在你羽翼未豐之前永遠都不要急著亮出爪牙。”
“皇額娘,兒臣就是覺著兩黃旗都是自己人!备ER說道。
“有時候自己人也不一定靠得住!辈寄静继┹p嘆一聲說,“作為皇帝,生來就只能當個孤家寡人,你不能輕信身邊的任何人,也包括額娘,記住了嗎?”
“記住了!备ER一臉認真的說道,“兒臣一定會隱藏好心思!
“好孩子!辈寄静继┯行┬奶鄣恼f,“當這個皇帝真委屈你了。”
……
在云龍山,吳三旺終于講完山陽之戰(zhàn)的全過程。
銃臺大廳里有著剎那的寂靜,所有人都沉浸在吳三旺的講述中,仿佛被帶回到了血火紛飛的山陽戰(zhàn)場。
“干得漂亮!”
還是朱慈炯率先打破了沉寂。
用力揮舞了一下拳頭,朱慈炯又道:“可惜呀!
崇禎長長的舒了口氣,笑著問道:“可惜什么?”
“可惜兒臣沒能參加山陽之戰(zhàn)!敝齑染紘@道,“錯過了一次痛飲建奴血的好機會,可惜可惜,真是可惜了啦,唉。”
在場的勤王士子和邊軍武將有著一樣的哀嘆。
不過心境又各不相同,勤王士子們可惜的是沒能參加這樣一場大戰(zhàn),而邊軍武將可惜的則是錯失一分天大的戰(zhàn)功。
斬首九千余級啊,光真奴就有三千九百余級。
一個真奴五十兩,一個包衣十兩,加起來就是整整二十五萬兩銀子!就算是五萬大軍平分,每個人也有五十兩!
能買下足足二十畝地!
“吳三旺,你辛苦了!背绲澱f完又對高起潛說道,“高伴伴,帶吳三旺下去歇著,別忘了給他燒熱水,讓他好好泡個熱水澡!
“老奴領旨!备咂饾摌奉嶎嵉膶侨f,“三旺兄弟是吧,請隨咱家來!
“不敢。”看著高起潛堆起的笑臉,吳三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也只能跟著高起潛離開了地堡。
“都過來吧!
崇禎招手示意邊軍將領和士子長們圍到沙盤旁邊。
“今天之前,我們最擔心的就是山陽的戰(zhàn)局,一旦山陽失守,建奴大軍不僅可以獲得大量的糧草及餉銀,更可以沿運河南下直取揚州府!
“揚州若是失守,一江之隔的南京也就危險了。”
“若是南京失守,那我們在徐州的堅守就將會變得毫無意義!
說到這稍稍一頓,崇禎又道:“但好在,這樣的極端惡劣的局面并未發(fā)生,閻應元和冒襄不僅守住了山陽城,而且重創(chuàng)了建奴大軍!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冒襄殉國了,這不光是士子營的損失,更是大明朝的損失!”
在場的士子的臉上全都流露出沉痛之色。
馬化豹、王遵坦等邊軍將領卻不以為然,心說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誰死都不奇怪,再說士子營六千多個士子,死個把士子有什么呀。
崇禎又接著說道:“好,現(xiàn)在你們再說說,接下來建奴會如何取舍?是增兵調糧繼續(xù)長期圍困徐州,還是就此退兵?”
鄭森道:“圣上,學生以為建奴一定會增兵調糧,繼續(xù)圍困徐州!
崇禎道:“你的依據(jù)是什么?建奴為何一定會增兵調糧圍困徐州?”
“直覺。”鄭森說道,“我覺得多爾袞不會這么輕易認輸,他一定會跟我們拼命的,所以我們必須做好心理準備,必要時動用玉石俱焚的最終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