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有德、耿仲明及投降滿清的八旗漢軍的固有記憶中,明軍基本都是懦夫,憑借堅(jiān)城還能勉強(qiáng)一戰(zhàn),野戰(zhàn)基本上就是一觸即潰。
即便是祖大壽、吳三桂的關(guān)寧軍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面對氣勢洶洶而來的明軍騎兵,根本沒一個擔(dān)心的。
噢,不對,有一個人例外,這人就是耿仲明長子耿繼茂。
耿繼茂十分確信出現(xiàn)在河南的這支明軍騎兵絕不是懦夫,他甚至確信這支明軍騎兵會對正紅旗和鑲白旗的漢軍構(gòu)成致命的威脅。
但是他也不知道明軍騎兵會采取什么樣的戰(zhàn)術(shù)。
正常來說,兩三千騎兵根本就威脅不到一萬多八旗漢軍。
即便是沒有紅夷大炮,一萬多八旗漢軍憑借鳥銃和長矛,再加上數(shù)千輛偏廂車結(jié)成的車陣,就足以擊潰同等數(shù)量的騎兵的沖鋒。
所以兩三千明軍騎兵真的很難有什么作為。
但是不知道因?yàn)槭裁,耿繼茂總是感到一等莫名的不安。
沒有別的,耿繼茂是被徐州之戰(zhàn)打出心理陰影了,八百夷丁從夏鎮(zhèn)一直到大名府一千多里,整整半個月的無窮盡的追殺給他留下了嚴(yán)重的心理陰影。
【注:這一千多里不是走的直線,中間有大量迂回繞行】
總之耿繼茂十分確信,崇禎絕不會無緣無故派出這么一支幾千人的騎兵,深入到豫西來騷擾八旗漢軍,而且偏偏選在多鐸帶著八旗滿洲和八旗蒙古離開之后的空檔,所以這里邊一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陰謀。
當(dāng)下耿繼茂對耿仲明、孔有德說道:“爹,還有叔,這么龐大的一支明軍騎兵突然出現(xiàn)在豫西,絕對是有原因的,我敢肯定這里邊隱藏著陰謀。”
“哦是嗎?”孔有德輕嗯一聲問道,“那會是什么陰謀?”
“這個嘛,小侄還沒有想到。”仲繼茂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
“滾下去!”耿仲明一張臉再次黑下來,一腳將耿繼茂踹下車。
完了又對孔有德說道:“那啥,這孩子讓明軍打傻了,你別理他!
“我倒覺得繼茂說的挺在理。”孔有德皺著眉頭說道,“這么龐大一支明軍騎兵居然跑到這么遠(yuǎn)的豫西,來做什么?總該有個意圖吧?”
耿仲明道:“管那些個做什么?直接干他!
說話之間,明軍騎兵繼續(xù)向著八旗漢軍逼近。
然而,就在兩個狗漢奸期待著紅夷大炮百炮齊發(fā)、明軍騎兵人仰馬翻那一刻時,明軍騎兵卻忽然停住,不再繼續(xù)往前逼近。
“咋回事?”孔有德皺眉問道,“咋不走了呢?”
“是啊,咋不走了呢?”耿仲明也是一頭霧水,“這是要鬧哪樣?”
這時候,耿繼茂又爬回到車上:“爹,還有老叔,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明軍騎兵的位置卡得很刁鉆,正好處于咱們紅衣大炮的射程外!
“還真是。”孔有德道,“咱們的紅衣大炮射程為一千步,這伙明軍騎兵停下的距離正好就在一千步外!
“故意的!惫⒗^茂道,“明軍騎兵絕對是故意的!
孔有德道:“所以,明軍騎兵并不是真想發(fā)動進(jìn)攻,而只是想把我們拖在這里?不讓我們把紅衣大炮運(yùn)到潼關(guān)?”
“不會吧!惫⒅倜鞯溃斑@要是流賊騎兵說得過去,可這分明是明軍騎兵啊,他們這么做又是圖個啥?明軍啥時候跟流賊勾結(jié)到一起了?”
“我也覺得不太可能,明軍騎兵怎么可能幫助流賊?”孔有德?lián)u搖頭,又說道,“可問題是,眼前這事怎么解釋?”
兩個漢奸在這里胡亂猜測。
戰(zhàn)場上的局面也陷入僵持。
明軍騎兵呆著千步外不動,八旗漢軍也不敢輕舉妄動。
僵持了大約半個時辰之后,八旗漢軍便首先沉不住氣,出動了一支步兵向前推進(jìn),試圖將擋住官道的明軍騎兵驅(qū)逐離。
這支八旗漢軍大約有三千人。
其中一千為火槍手,兩千長矛手。
此外還攜帶了少量的虎蹲炮提供支援。
并不是只有明軍才有虎蹲炮,建奴一樣有。
看到八旗漢軍出擊,明軍騎兵立刻開始往后撤。
兩支軍隊(duì)始終都保持著一千步左右的距離,這就是騎兵的好處。
騎兵可以牢牢的將戰(zhàn)場的主動權(quán)握在手中,進(jìn)攻或者后撤,從哪發(fā)起進(jìn)攻,都是由騎兵說了算,而步兵始終只能處于被動挨打的地位。
在往前推進(jìn)了大約一千步后,建奴步兵就停下來不再往前推進(jìn)。
因?yàn)樵偻白撸@支步兵就超出紅衣大炮的射程,容易遭到明軍騎兵迂回側(cè)擊,進(jìn)而陷入首尾難顧的困境。
隨即八旗漢軍就以前出的三千步兵監(jiān)視明軍騎兵,后續(xù)大軍相繼拔營交替前行。
畢竟,孔有德、耿仲明也是經(jīng)驗(yàn)豐富的沙場老將,明軍騎兵雖然想要拖住他們,但是兩人很快就想出對策,就是靠這個法子,交替掩護(hù)前進(jìn)。
這么做慢是慢了點(diǎn),但勝在安全,不容易出亂子。
……
金鉉也意識到這點(diǎn),對崇禎說道:“圣上,這樣很難拖住建奴!
“金卿,不要心急,這才剛開始,不要想著一棍子就將人打死!背绲潝[擺手,目光轉(zhuǎn)向西方天際,笑著說道,“天就快黑了!
“天黑?”金鉉聞言頓時神情一動。
聽圣上這話的意思,是準(zhǔn)備要發(fā)動夜襲嗎?
確實(shí)是要發(fā)動夜襲,騎兵不搞夜襲簡直就是浪費(fèi)。
大唐軍神李靖就是靠著三千鐵騎夜襲陰山,一舉打垮東突厥的十萬游牧騎兵!
崇禎自然不會狂妄到跟李靖相比較,也不認(rèn)為金鉉的三千精騎能夠跟李靖的三千鐵騎相比,但是眼前的這一萬多八旗漢軍也同樣不能跟十萬突厥騎兵相比,所以這一戰(zhàn),明軍還是有很大機(jī)會,畢竟他還給八旗漢軍準(zhǔn)備了驚喜。
當(dāng)下崇禎說道:“就保持這個距離徐徐后撤!
……
天色很快就黑下來。
天一黑,對于攜帶了大量糧草輜重及紅夷大炮的八旗漢軍來說,就很不友好,因?yàn)榧Z草輜重的存在,限制了他們的行動,不得離開官道。
而紅夷大炮的存在,則又限制了他們的戰(zhàn)術(shù)。
紅夷大炮雖然犀利,但是太過笨重,移動轉(zhuǎn)向很不便。
因此紅夷大炮需要足夠的反應(yīng)時間,需要有車營以及步兵保護(hù)。
然而天黑之后,視線受到嚴(yán)重干擾,明軍騎兵可以無聲無息迫近到幾十步內(nèi),這就極大縮短了八旗漢軍的作戰(zhàn)反應(yīng)時間。
所以為了免遭明軍騎兵襲擾,八旗漢軍只能下令駐營。
搶在天黑之前,八旗漢軍搶占了谷水邊的一處開闊地,并且在最短的時間之內(nèi)背著谷水立下了營寨。
孔有德、耿仲明到底是宿將。
背著谷水結(jié)寨,不僅解決了取水的難題,還縮小了防御正面。
冰面光滑且薄,明軍騎兵無法踩著冰面、從背后向八旗漢軍的營寨發(fā)起攻擊,就只能從正面曠野發(fā)起進(jìn)攻,這就縮短了八旗漢軍的防線長度。
天色很快黑透,建奴營中燃起堆堆篝火,把軍營照亮。
明軍騎兵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似乎躲進(jìn)了某處山谷中。
但是在火光照不到的陰影中,明軍以及建奴的夜不收已經(jīng)展開了殊死的較量,一片死寂的暗夜中不時的會響起幾聲慘叫。
但很快,一切又會歸于沉寂。
……
“噗通!”
胡國柱將挾在腋下的建奴重重扔在地上。
那個建奴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跳起身就向著建奴營寨方向跑。
但是這建奴才剛剛跨出一步,一股巨力就從背后傳來,瞬間將他撞倒在地上,隨即一只厚重的皮靴就重重踩在他的背上。
“饒命,饒命!”建奴立刻大聲的求饒。
“還是個漢人?”胡國柱有些驚訝的道。
“小人是漢人,山東登州府人。”建奴道。
胡國柱蹲下身,舉著火把湊到建奴面前,出現(xiàn)在火光下的是一張年輕的臉龐,帶著一副討好的笑容,顯然害怕胡國柱會一刀殺了他。
一隊(duì)明軍從黑暗之中沖出來,控制住建奴。
然后又把這個建奴捆綁結(jié)實(shí),帶到崇禎御前。
“圣上,僥幸抓到一個活口。”胡國柱拱手道。
“圣上?”俘虜不由得一愣,難以置信的看著崇禎。
要是能逃回去,再把這個消息上報給幾位王爺,有沒有機(jī)會抬旗?
“叫什么名字?”崇禎彎腰從火堆中扒落出一顆蕃薯,剝開一塊燒焦的炭皮,一股濃郁的香味便彌漫開來。
俘虜?shù)亩亲恿⒖添懫鸸緡B暋?br />
之前出來之時只吃了點(diǎn)干糧,肚子早餓癟了。
“圣上問你呢!焙鷩荒_踹在俘虜腿彎處。
“呃?”俘虜這才如夢方醒,忙道,“小人牛二!
“牛二?”崇禎繼續(xù)剝蕃薯皮,又問,“為什么降了建奴?”
“小人也是沒辦法!迸6哪X袋耷拉下來,“大伙都降了,恭順王……不是,是孔有德都降了建奴,小人要是不降就得死,小人死了不要緊,可是家里還有九十歲老母,小人死了家里老母就沒有人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