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三月廿六。
距離煤山上吊已經(jīng)過去八天。
距離奇襲昌平城已經(jīng)有七天。
朱高遠率明軍進入草原也已經(jīng)三天。
在這里朱高遠又玩了一手出其不意。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在不知名山谷重創(chuàng)拱兔部騎兵之后,接下來明軍肯定會重新逃回燕山深處以躲避拱兔部追兵的報復(fù)。
但是朱高遠卻來了個反其道而行之。
他非但沒有率軍逃回燕山,反而更加深入草原。
當然,在深入到草原之前,他也做了一些假象,試圖誤導(dǎo)追兵。
然而,正如吳三桂對建奴的野心嚴重估計不足,朱高遠對于拱兔部的聚兵速度以及追蹤能力也是嚴重估計不足。
金鉉率十數(shù)騎夜不收從身后追上來。
朱高遠勒轉(zhuǎn)馬頭迎向金鉉,沉聲道:“如何?”
“吁!”金鉉勒馬駐足,拱手作揖道,“圣上,只剩三十里路了!”
“拱兔部的追兵怎么來得這么快?”王家彥難以置信的道,“我們在無名山谷及沿途布置的那些疑陣難道沒起作用?”
金鉉搖搖頭道:“應(yīng)該沒有起作用!
“這可麻煩了!蓖跫覐┌櫭颊f道,“最遲明早肯定被追上!
朱高遠環(huán)視著四周一望無際的草原,頓時感覺有些口干舌燥外加心慌,不過他更清楚此時絕對不能露出驚慌的樣子。
不僅不能驚慌,而且必須裝出成竹在胸的樣子。
要不然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這點士氣就會喪盡。
一群烏合之眾,而且流落到了草原,如果連最后剩下的這點士氣都喪盡,那么等著他們的結(jié)果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被拱兔的騎兵像獵殺兔子般逐一獵殺。
朱高遠可不想被拱兔部的騎兵像射兔子般射殺在察哈爾草原。
“沒什么麻煩。”當下朱高遠淡淡的說道,“這早在朕意料之中!
“嗯?啊?什么?”吳麟征、孟兆祥等官員紛紛投過來錯愕的目光。
金鉉和王家彥卻把目光投向別處,同時盡量控制住自己臉上的肌肉,不然他們擔心自己會忍不住冷笑。
這兩個是知兵的,
自然看得出朱高遠只是故作鎮(zhèn)定。
可這時候穩(wěn)定軍心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不能拆穿。
“不過就是兩千蒙古騎兵,沒什么大不了!敝旄哌h伸手一指前方,又道,“看見前面的那個河灣沒有?全軍進入河灣,駐營!”
既然已經(jīng)跑不掉,那就索性不跑了。
趁著還有點時間,抓緊搶修工事吧。
在草原上放風箏,肯定放不過蒙古騎兵。
也就是扎營死守,還能跟蒙古騎兵較量一下。
至于再接下來怎么辦,那就只能是見機行事。
……
燕山北麓,拱兔部落的一個聚居點遭到襲擊,十幾頂蒙古包正熊熊燃燒,幾十個牧民也被趕到了一起,這些牧民全部都是女人以及孩子。
胡心水策馬上前,俯視著眼前的拱兔部婦孺。
“你們的男人呢?”胡心水厲聲道,“都死光了?”
女人們將孩子護在自己身后,用驚恐的眼神打量著胡心水。
胡心水沒有廢話,只是打了個手勢,當即便有兩個夷丁沖進婦孺群中將一個沖齡幼童拖出來,拖到了馬車邊。
一個夷丁拔出彎刀對著車輪比了比。
發(fā)現(xiàn)孩子的腦袋夠不到車輪的頂部。
按蒙古人的規(guī)矩,每征服一個部落,可以殺掉身高超過車輪的成年男丁,還沒車輪高的幼童及女人則不能殺,得留下收為奴隸。
但是胡心水根本不想遵守這些規(guī)矩。
胡心水微一頷首,那夷丁便輕輕一抹。
還沒車輪高的那個幼童當即被割斷喉嚨。
“孩子,我的孩子!”失去孩子的母親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胡心水眸子里卻掠過一抹殘忍的快意,獰笑著問道:“我再問你們一遍,你們部落的男人呢?被野獸叼走了嗎?”
依然沒有人回應(yīng)胡心水。
胡心水再一頷首,便又有兩個夷丁沖進人群拖出來一個幼童。
“我的孩子!不,不要!”幼童母親也是撕心裂肺的哀嚎起來,一邊拼命的想要沖上前來奪回自己孩子,卻被另外兩個夷丁踹倒在地。
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拖摁在了馬車輪上,孩子母親終于精神崩潰。
“我說!我說!”孩子母親大聲哀嚎道,“男人們都被頭人召去白馬川了!”
“早說不就沒這種事了?”胡心水悶哼一聲又勒馬轉(zhuǎn)身大喝道,“走,去白馬川。”
眨眼間,一千余騎夷丁便轟轟隆隆的沖出了聚居點,胡國柱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打馬追上胡心水。
“孩子,你是不是有很多疑問?”胡心水滿臉慈祥。
“阿爸,你怎么知道能從這個小部落問出崇禎下落?”胡國柱茫然問道,“萬一他們的男人是為了別的事情去的白馬川呢?”
“沒有萬一!焙乃V定的說道。
“這個時候,拱兔部大規(guī)模聚兵只能是為了對付明軍!
“還是不對!焙鷩鶕蠐项^又道,“崇禎不會那么蠢,他逃進燕山只是為了避難,所以應(yīng)該找個不起眼的角落躲起來才對,又怎么會招惹拱兔部?”
“小子,這你就不懂了!焙乃笮Φ,“世上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崇禎小兒就是想躲也躲不過,因為三大營的京營兵可不會消停!”
胡國柱似懂非懂的輕哦了一聲。
……
另一邊,李巖也已經(jīng)率領(lǐng)兩千輕騎追到了燕山北麓。
李巖這一路騎兵雖然要比李友、谷可成的那兩路騎兵晚進燕山,但是進展卻最快,這會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明軍的蹤跡。
“沒錯,就是他們!崩顜r說道,“他們曾在這落腳。”
“兄長,快來看哪!”在不遠處,李牟忽然大叫起來,“這邊有戰(zhàn)斗痕跡!”
李巖和李年便策馬來到李牟身邊,再低頭俯瞰地面時,果然看到了許多戰(zhàn)斗痕跡,除了雜亂的蹄印,折斷的箭矢以及鉛子外,甚至還有殘留血跡。
“兄長,這里曾經(jīng)爆發(fā)一場激戰(zhàn)!崩钅驳,“死了不少人!
李年道:“從痕跡看,應(yīng)該是蒙古騎兵沖擊明軍設(shè)在谷中的防線!
李牟道:“明軍應(yīng)該還設(shè)置了護墻,而且最終應(yīng)該是蒙古騎兵戰(zhàn)敗了!
李家三兄弟雖然年輕,但從崇禎十二年從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五年軍齡,算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老兵,所以能看出很多細節(jié)。
李巖道:“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崇禎去哪了?”
李牟翻身下馬,從地上撿起兩坨馬糞捻了兩下,說道:“谷中遺留的馬糞有兩種,一種細膩且柔軟,明顯吃的精糧,這肯定就是明軍戰(zhàn)馬!
“而且從馬糞的濺落方向可以判斷,明軍是往西去了。”
說到這,李牟又以手中馬鞭指了指西側(cè)莽莽蒼蒼的燕山山脈。
李年哂然笑道:“崇禎老兒原本應(yīng)該是想在這里躲藏一段時間,結(jié)果卻出了紕漏,竟然被蒙古騎兵發(fā)現(xiàn)了,雙方在這大戰(zhàn)一場!
“雖然最后明軍贏了,可也沒法再在這里躲藏!
“所以崇禎老兒就只能帶著明軍重新鉆進燕山,過那苦寒日子!
頓了頓,李年又篤定的說道:“兄長,崇禎老兒已經(jīng)逃回到燕山,咱們趕緊追吧!
“等等!崩顜r卻總覺得哪里不太對,皺眉說道,“你們倆難道不覺得奇怪嗎?馬糞這么明顯的破綻,崇禎不知道也就罷了,他手下的那些文官武將竟然也沒有一個發(fā)現(xiàn)?竟然不知道提醒崇禎,清理掉沿途遺留馬糞?”
“兄長,只是清理馬糞沒用吧?”李年道,“還有其他各種痕跡,騙不了人。”
“二弟,你是不是想說馬蹄印?”李巖說完便通過馬韁控制著胯下戰(zhàn)馬倒行。
因為前幾天剛下過雨,谷中地面仍舊濕軟,只見李巖人馬所過處,很快就留下了一行清晰的馬蹄印,但卻是往前的馬蹄印。
李巖道:“你們說,我這是往前走還是往后?”
“啊這?”李年和李牟見狀頓時便愣在那里。
李巖一指地面遺留的馬糞還有馬蹄印,說道:“眼見也未必是實,可能是敵人故意留下給我們看的,我們要是往前追那就是上了明軍的當!”
“這個崇禎老兒。”李牟便罵道,“也太狡猾了!
“是啊!崩钅暌驳,“若非兄長,我們就上當了!
“未必就是崇禎的主意!崩顜r道,“不過這都不重要。”
頓了頓,李巖又說道:“重要的是,得盡快把崇禎抓回去!
李年道:“兄長,如果明軍沒有進燕山,那就得重新尋找痕跡了。”
“不必再找了!崩顜r一臉自信的說道,“我想我已經(jīng)知道明軍去哪了!
說完一指北方的草原,說道:“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的話,崇禎應(yīng)該是帶著明軍深入察哈爾草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