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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小丫低垂著頭,手摳著衣襟,咬了咬唇,害怕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文素素干脆利落地道:“好。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不多問了。你自己多保重,最好趕緊離開。別人就沒我這么好說話了!

  高小丫怔怔望著起身要離開的文素素,問道:“你是誰?”

  文素素停下來,道:“我是周王府的人,我姓文!

  高小丫神色掙扎,似乎欲言又止。她在花樓迎來送往,最會察言觀色,直覺文素素不會害她。

  文素素也不催,知道高小丫有戒心,耐心等著她。

  “你可能護著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高小丫突然哽咽起來,語無倫次道:“你們這些貴人,斗來斗去。哥哥投靠了福王府,他想著能一飛沖天。我見多了,在貴人面前,我們的命都不值錢。哥哥不信,我管不著,也不想管!

  文素素說是,平靜地告訴她一個事實:“對不住,讓你為難了。我知道你什么都沒做,但你還是會被牽連進去!

  高小丫的眼淚流了一臉,她隨便抹了去,凄然地道:“我就想活著。哥哥想要補償我,想要飛黃騰達。哥哥沒甚本事,想得太簡單了。前兩天,哥哥來找我,讓我跟他離開京城。哥哥像是受了打擊,說是辦砸了差使,被主子拋棄了。我不愿意離開,我不想見他們。哥哥給我留了一些錢財,就離開了,說是要帶著阿娘他們?nèi)ツ线。先前下午的時候,哥哥突然來了,我嚇了一跳,哥哥像是乞兒一樣,腳上卻穿了一雙嶄新的靴子。”

  她停頓了下,解釋道:“自從哥哥上一次出事之后,我就只能做些針線活,納鞋底辛苦,卻能多賺些錢。我首先就看到了哥哥的靴子。哥哥看到我在看他的腳,他便提起了衣衫,讓我看看得清楚些,說是主家賞的靴子,暖和得很,比起普通尋常人都要好。主子還賞了衣袍,哥哥說要留著以后穿,只要腳不冷,渾身都暖和了,讓我放心。哥哥還拿了一袋子銀子給我,讓我去南邊,說我有本事,以后阿娘侄兒他們,就托付給我了。我被嚇住了,追問哥哥,他卻什么都不肯告訴我,很快就離開了。我覺著不對勁,想要趕緊離開京城,只我與方嬤嬤都是婦人,一時半會走不了,準備明日白天再想法子出城!

  宰相門前七品官,貴人府邸都有自己的針線房,要是特意賞給高士甫的衣衫鞋襪,肯定價值不菲。

  興許,從針線陣腳上,能看出一些端倪。

  文素素沉吟了下,道:“是,你們要走不易,尤其是你身上還帶著銀子,要是貿(mào)然離開,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高小丫慘白著臉望著文素素,鼓起勇氣,一下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娘子,你可能幫幫我,這些都與我無關,我只想好生活著!”

  文素素伸手拉起了她,“起來。我可以幫你雇車,拿到路引,至于你能走到什么地方,走到何處,都要靠你的本事了,F(xiàn)在這里不安全,你先跟我走。”

  高小丫茫然無措站在那里,看著文素素叫來瘦猴子,道:“你找個地方,將她安排好!

  瘦猴子如今在京城混了一段時日,可算是有了門道,嘿嘿道:“老大放心,小的保管見她藏得好好的,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

  文素素又叫來問川,道:“去府衙,拿到高士甫腳上的靴子!

  問川忙應下轉(zhuǎn)身走了出去,文素素對高小丫道:“快走!”

  高小丫忙拉著方嬤嬤奔進東屋,摟了早準備好的行囊跑了出來,朝著文素素曲膝大禮下去。

  瘦猴子走在了前面,領著她們沒入了黑暗中。

  文素素四下看了一眼,讓許梨花吹熄燈,走了出去,上車離開。

  騾車駛出巷子口,朝西邊大街行去,胡貴的馬車,急急轉(zhuǎn)進了巷子。

  第六十九章

  胡貴到了高小丫的宅子前, 看到大門虛掩,心中就一咯噔。

  進屋后,果然人去屋空。幾間屋子空蕩蕩, 也沒甚可藏人之處, 胡貴奔進奔出找了一圈,便上了馬車趕回王府。

  伍嬤嬤交待了門房, 胡貴的馬車從側門一進去, 門房婆子就趕緊道:“胡爺, 伍嬤嬤說是讓你回來之后,馬上去見她!

  胡貴沉著臉點了下頭,大步匆匆到了仆從住的后倒座。伍嬤嬤得了傳話, 從正院匆匆趕回了她住的小院。胡貴脫了濕掉的靴子,翹在小爐邊烤著,一手拿著炊餅嚼著, 一手捧著碗茶湯呼嚕嚕喝得起勁。

  伍嬤嬤一進屋,便聞到一股臭味,抬手閃了閃,嫌棄地道:“瞧你,說了多少次, 要經(jīng)常更換鞋襪,府里先前才發(fā)放過新靴子,你又穿壞了?”

  胡貴收回腳,道:“靴子底做得不好, 漏水。先前我出去踩了一腳的水,冷得很, 正好烤烤干!

  伍嬤嬤踢開搭在一邊的靴子,低聲道:“外面情形如何了, 那高小丫找到?jīng)]?”

  胡貴苦著臉,放下茶碗一抹嘴,道:“我去晚了,沒見著人。我去屋子找了一圈,估摸她剛走不久,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點!

  伍嬤嬤頓時慌了,壓低聲音道:“阿貴,這次的事,我總是覺著不對勁。這高小丫跑了,高士甫的家人肯定也早就找不到了,這是有備而來!”

  胡貴沉默了瞬,道:“都殺急了眼。唉,姑母,你別多想了,我們這些人,就是底下辦差的。跟那高士甫,也沒什么兩樣!

  伍嬤嬤愣住,半晌后道:“說什么渾話,你我都好好地呢。你先歇歇,我回去同王妃說一聲!

  胡貴點了下頭,端起茶,繼續(xù)嚼起了炊餅。

  伍嬤嬤說得對,他還活著,富貴榮華難求,他出去能被人叫一聲胡爺,在京城不敢說橫著走,在京城也沒幾人敢招惹他。因為他背后的靠山,是福王妃。

  胡貴琢磨起來,高士甫接連辦砸了差使,福王妃沒有要他的命,只讓他離開京城。照說,他該感激才對。恩將仇報的人有,只高士甫不敢,畢竟他還有一家老小,離開了福王府的庇護,他什么都不是。

  謀害皇室以及皇家子嗣,高士甫有九條命都不敢。放眼整個大齊,敢做的,一只手都數(shù)得出來。

  炊餅吃在嘴里直發(fā)苦,胡貴硬吞了下去,一口吃完茶湯,起身出了門。

  依附福王府的仆從門客,絕大多數(shù)都住在福王府的后巷一帶。胡貴與伍嬤嬤在當值時住在府里,歇息時回自己的宅子。

  依著等級的高低,差使油水的豐厚,宅子大小不等。一般來說,貼身伺候的心腹,賬房等的宅子比較氣派,至少三進院落起。

  胡貴的宅子偏遠些,回去時路過賬房陳旺添的宅子,廊檐下掛著燈籠,風吹過,不時搖晃一下。大門半掩,他上前扣了門,過了一陣,腳步聲響起,里面?zhèn)鱽砟腥说穆曇簦骸罢l?”

  “是我,胡貴!焙F答了句。

  門開了,陳旺添的大兒子陳大郎站在門口,道:“原來是胡爺,胡爺這般晚了還沒歇息?”

  “我剛下值,你阿爹呢?我問他些俸祿的事情!焙F道。

  陳大郎讓開了身,道:“阿爹正準備歇息,胡爺進來吧,我去同阿爹說一聲。”

  胡貴說了聲打擾了,跟著陳大郎進了前院。沒一陣,陳旺添來了,兩人彼此見了禮,胡貴道:“老陳你也知道,府里出了事,這些時日白天忙得很,顧不上來找你。眼見就要過年了,我想問一聲,今年主子可還會如去年一樣,在過年時給打賞?”

  陳旺添斜著胡貴,道:“胡爺真是愛說笑,胡爺家大業(yè)大,還看得上這點打賞?”

  胡貴嘆了聲,愁眉苦臉道:“老陳你就別寒磣我了。你也知道,我能有幸在替主子跑腿當差,靠的是底下的一幫兄弟。我有一家子人,底下的那些人也要養(yǎng)家糊口,沒錢,過年難吶!”

  都在王府里做事,差使又不相干,兩人之間稱不上要好,也不算針鋒相對,。

  陳旺添也想隨便結個善緣,跟著嘆了聲,道:“你說得也是。今年府里的開銷大,又遭受了雪災,莊子今年的年貨估計得打大折,鋪子里的買賣也算不上好。賬房沒幾個現(xiàn)銀,得看底下人的孝敬了。”

  胡貴瞪大了眼,道:“就王爺?shù)挠H王俸祿,就是一大筆銀子,難道戶部還敢少了王爺?shù)馁旱摚俊?br />
  陳旺添呵呵,打起了太極,不肯透露實話了,“這里面的東西,由王爺在安排,你我都是當差跑腿的,主子的事情,可不能隨意過問。”

  胡貴頓了下,抬手一禮,道:“是是是,是我僭越了。唉,我回去了,叨擾,你早些歇著。”

  離開陳旺添家,胡貴沒有回去,轉(zhuǎn)身回了王府。

  伍嬤嬤回到正院,福王妃睜著眼睛還沒歇息,聽了她的回稟,靜默了一會,問道:“王爺呢?”

  “王爺在前院歇下了!蔽閶邒咧嶂,含糊道:“時辰已晚,明朝有大朝會,王爺?shù)靡辉邕M宮,歇得晚了,哪起得來。王妃肚皮里是王爺?shù)牡兆,如今沒了,王爺哪能不心痛。”

  福王妃微微閉上眼,伍嬤嬤的話,她懶得反駁,也沒力氣解釋,仔仔細細回憶著福王的反應。

  夫妻關系本就平淡,福王平時與她除了談正事,幾乎從不說話。不過,福王這次的反應,福王妃總是感到不對勁。

  她是福王妃,受傷落胎,就是福王府出了事,福王居然不是先生氣動怒,而是安慰她。

  這份夫妻情分,來得詭異了些。福王迄今未再露面,而且高士甫,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為何他要對她下手。

  驚馬這種事,福王妃半個字都不相信。高士甫這時本該離開京城,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福王府的巷子附近,還來得那般巧,正好守著她歸來,好像是早就埋伏好。

  掌握她的行程,敢動手的,且有動手理由的,福王妃能數(shù)出兩府。

  秦王府與周王府。

  過了片刻,福王妃將福王府加了上去。

  再睜開眼,福王妃眼底一片寒意,伍嬤嬤受了傷,奔走了一整晚,臉上的藥膏滑下來,手垂在身前,靠在踏板上打盹。

  福王妃硬著心腸,輕輕喚道:“嬤嬤!

  伍嬤嬤一驚,手搭在床沿上,緊張地道:“王妃,怎地了,可是身子不好了?”

  福王妃說了聲沒事,“嬤嬤,你去同胡貴說,讓他盯著前院,這件事,要他親自去做,別假他人手!

  伍嬤嬤瞪大了眼,驚駭莫名。

  福王妃眼神冰冷,低低道:“嬤嬤,就你知我知,別聲張。”

  伍嬤嬤嘴角抽搐著,像是要哭,又像是要露出笑安撫她,“王妃......”

  福王妃輕聲道:“嬤嬤,我沒事,我不會作甚。去吧!

  伍嬤嬤抹了淚,撐著床沿起身,腿發(fā)軟晃悠著,她忙撐住床架穩(wěn)住了,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烏衣巷。

  文素素的車馬剛在門前停下,周王妃的馬車也到了。她站在車邊見禮,打量著幾日不見的周王妃。

  昏黃的燈光下,周王妃身上裹著厚厚的風帽,還是看得出她比以前還清減了幾分,嘴唇快與臉色一樣蒼白。

  周王妃也打量著文素素,她的眉眼如昔,裹著灰鼠里的風帽,看上去有幾分疲憊。

  齊重淵在烏衣巷,文素素卻出了門,周王妃意外了下,頷首回禮,道:“我剛從福王府出來。來回傳話怕耽擱了事,反正離得也不遠,便親自來走一趟。”

  文素素側身讓過周王妃,“王妃辛苦了,里面請!

  周王妃走在前面,腳步微頓,側頭看著她問道:“娘子也出門了?”

  文素素沒有隱瞞,說了前去找高小丫之事,“畢竟福王妃是從烏衣巷回去后受了傷,瓜田李下,周王府不該接這盆污水!

  周王妃默然了下,道:“聽到福王妃出事,我便覺著不妥。是娘子讓人來傳話,讓我去福王府走一遭吧?”

  文素素欠了欠身,“王妃定當想得到,是我太急,一時越俎代庖,請王妃見諒!

  周王妃笑了下,淡淡地道:“娘子多慮了,若是沒王爺允許,我不會輕舉妄動!

  兩人沒再說話,前后進了花廳。齊重淵與殷知晦接到消息也趕了來,周王妃起身見禮,齊重淵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在上首坐了下來。

  文素素再次說了前去找高小丫之事,齊重淵怒道:“她是高士甫的妹妹,高士甫的其他家人跑了,她無論如何都逃不了干系,你該將她交給福王府,管她作甚?”

  文素素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王爺福澤深厚,福不嫌多!

  齊重淵一聽倒也是,翹著二郎腿晃動著,道:“你就是好心,罷了,一個婦道人家而已,又是那等出聲,死活有甚重要之處!

  周王妃看著他們的來往,怔怔失神,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文素素朝她看了來,問道:“王妃那邊如何了?”

  周王妃這才回過神,抬手理了理發(fā)絲,說了前去福王府,見到福王妃的經(jīng)過。

  “三弟妹受傷不輕,神色不大好,不過她很是要強,還撐著見了我與大嫂。只她那句要將肇事之人千刀萬剮,這句話,我覺著是說給我與大嫂聽!

  齊重淵譏諷地道:“呵呵,老大這次還真是決斷得快,這般快就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