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只有面對豆汁兒?的時候,才能露出點?陽光的少年氣。
雖然近些日子是?好了些,但今天這么一見,仿佛從前那個?許黎明又?回來了。
薛怡久久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邊,許黎明沿著熟悉的走廊走著,二樓的裝修風格和一樓完全不同,昏昏黃黃的,雖然不舊,但很有當年的年代?感。
走廊兩邊掛了幾幅陳舊的畫,邊框華貴,畫的卻是?清新的水杉林。
陸白?天經(jīng)過時看了一眼,畫的右下角用燙金的筆寫了一個?名字,文珊。
許黎明推開了盡頭的房門,屋子很大,常年充斥著一股水墨的厚重氣息,左右兩邊的墻壁上?都貼滿了密密麻麻的畫稿,這些畫稿大多濃墨重彩,風格奔放,但都是?半成品。
正對窗子擺放著一個?半人高的畫架,上?面的畫布已經(jīng)發(fā)?黃,窗簾虛掩著,那只金邊就趴在畫架下面,看著許黎明嗚咽一聲,費勁兒?地蹬著爪子往起爬。
但它最終沒爬起來,只能搖搖晃晃它干枯的尾巴。
“豆汁兒?。”許黎明輕聲開口,她走過去蹲下,伸手撫摸它的腦袋,豆汁兒?大大的眼睛睜著,用柔軟的舌頭舔許黎明的手腕。
上?輩子豆汁兒?去世時,許黎明就沒有回來,她只是?一個?人坐在自己屋子的窗邊,背靠空曠的客廳,看了一整晚的星星。
她記得那晚星星璀璨,像眼睛。
陸白?天看著面前低頭不發(fā)?一語的許黎明,躡手躡腳走上?前,拉開了窗簾,于是?外面的星光灑下,屋中的畫沐浴著溫涼。
許黎明給豆汁兒?拿來了水和零食,但豆汁兒?聞都沒有聞,只是?不斷舔著許黎明的手,眼神溫柔。
許黎明說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覺得或許是?自己冷漠慣了,面對這樣的場景,眼里還是?干干的。
只有手越來越濕。
“這些畫,是?你媽媽畫的么?”陸白?天開口問。
“嗯。”許黎明看著豆汁兒?的眼睛,聲音平淡,“她生前是?個?畫家,很多作品拿過獎!
“但是?她死了,那些獎也沒用了!痹S黎明指了指角落處堆放的一個?箱子,“都在哪兒?呢!
陸白?天張口:“怎么會沒用呢……”
“有什么用,誰還記得她?”許黎明索性往地上?一坐,笑了笑,“這間畫室都差點?被許昇毀了,要不是?我沖到公司砸了他?的辦公室,他?也不會將它留下來!
許黎明說這些事?和開玩笑似的,陸白?天卻在陰影里紅了眼眶。
“會有人記得她的。”陸白?天固執(zhí)地說,“你記得,豆汁兒?記得!
許黎明不置可否,她遠遠看著窗外撲閃的星星,忽然開口:“我媽媽叫文珊,她走了很久了,應(yīng)該是?初中的時候吧!
許黎明晃了晃腦袋:“記不清了!
“我還在等她接我放學呢,但是?等了幾個?小時都沒等到人。”許黎明摸著豆汁兒?的頭說,“后來才知道,她穿過公園的時候,救了一個?偷跑出家門,溺水的小孩兒?!
“小孩兒?一點?事?沒有,她卻滑倒在水里淹死了!痹S黎明輕笑,“送到醫(yī)院的時候就沒了氣。”
“最后一面也沒見到!
因為沒見到,所以許黎明覺得自己沒有那么悲傷,她也沒怎么哭,第二天的陽光照樣升起。
只是?她的媽媽沒有了。
陸白?天心頭顫動,她愣愣地看著昏暗光暈下的許黎明,女孩唇角掛著笑,眼底卻寂寞如夜。
“豆汁兒?,我們?nèi)ニX吧?”許黎明忽然說,她站起身,用力將大狗抱了起來。
豆汁兒?看著體?型大,實則都是?毛,內(nèi)里瘦骨嶙峋的,抱起來并不吃勁兒?。
三樓是?許黎明的臥室,有尋常的三個?臥室那么大,黑漆漆空嘮嘮的,床單是?冰冷的藍色,沒有玩具,也沒有娃娃。
靠墻擺了一面巨大的黑色柜子,里面放滿了陳舊的影碟,都是?小時候文珊給許黎明淘過來的。
她是?個?很文藝,很天馬行?空的女人,她說畫還是?得畫在畫布上?,電影還是?用光碟看才有意思。
許黎明喜歡電影,也挺天馬行?空,但沒繼承到她的文藝。
她身上?還有許昇的商人基因。
許黎明把豆汁兒?放在床頭,然后拉開被子躺了進?去,聲音微弱:“白?天……”
陸白?天幾步爬到窗前,她沒敢坐到床上?,而?是?屈膝半跪下來,扒著床頭看許黎明。
“謝謝你陪我回來,我沒事?的!痹S黎明輕輕松松的,她扭過頭來看陸白?天,眼睛里映著一汪月牙,“你去找薛阿姨,她會安排你住一晚!
“我不!标懓?天輕輕說,她搖搖頭,“我在這里陪著你!
許黎明沒回答,她又?扭過身去背對陸白?天,不知道怎么的,她渾身軟綿綿的,像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你說東西死了會去哪里?”許黎明忽然問,她的聲音飄忽不定,眼神也是?,“電影里說,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
陸白?天依然跪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許黎明,女孩吊帶下裸露的背脊開始顫動,漂亮的眼睛埋進?豆汁兒?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