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準備妥當,趙西平一個人牽著駱駝出門,他不要隋玉去送。
“趙夫長,還喊趙夫長吧?又辦公差。俊睂γ娴钠抛訂。
趙西平頷首點頭。
他走了,目送他走出巷子,隋玉喊上隋良,姐弟倆鎖上門直接去西城門,戶籍還沒送來,兩人只得站在城內等候。
旭日東升,一隊人騎著駱駝過來,隋玉一眼看見趙西平,他換上一身黑紅色的兵服,外面罩著一件素面袍子,頭發(fā)用木冠束起,看起來英武又張揚。
隋良“哇”了一聲。
隋玉笑了。
到了城門口,駱駝上的使者下馬,其余人也下馬通行,趙西平往路側瞥兩眼,手上比劃個動作打招呼,徑直牽著駱駝走進城門。
黃安成沖他挑眉,厲害啊兄弟,再回來就今非昔比了。
使團離開,隋玉越過城門再看一眼,她拉著隋良,兩人披著半身黃沙回家。
隋文安在人群里看見她了,他從路人嘴里得知剛剛出城的是使團,而隋玉的目光一直在使團里其中一個人身上,他仔細回想,模糊想起隋玉跟的那個男人的長相。
城門暢通了,隋文安按下心頭亂七八糟的想法,他背著自制的弓箭出城打獵。
下午時,隋文安提著三只灰兔和一只野雞回來,剛回春,兔子和雞餓了一冬還瘦巴巴的,他提到街上全給賣了,轉手從一個農(nóng)婦手里買只肥母雞給隋慧送去。
“哥哥,我在府里不缺吃的,你別給我送雞送魚了,有錢攢起來再給我娶個嫂子!彼寤垲^一次提及這話,她有些忐忑地看向他。
隋文安淡淡一笑,他轉移話題問:“石頭如何了?又看大夫了嗎?”
“天氣轉暖,他這個月沒再生病,大夫來把脈沒再搖頭了!闭勂饍鹤,隋慧不再犯愁,她喝口水,說:“現(xiàn)在我們的日子都往好處走,你怕是還不知道,玉妹妹跟良哥兒的奴籍也銷了!
見他滿面震驚,隋慧笑了,她把她所知道的一一告訴他,“她是個有能耐的,她夫君也是個能耐人,我聽胡大人說,趙西平若是能活著回來,指定會得校尉重用,玉妹妹往后的日子差不了。大哥,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以前的事你放下吧。”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隋文安心想困在妓營困在長城上的人哪來的造化?
當日他什么都沒說,隋慧還琢磨著等他下次再來她再好好勸勸。然而五日后,她接到府外送來的一張木片,木片上用燒過的黑炭寫下兩行字:
大哥太過優(yōu)柔寡斷,良心始終難安。
此行西去,五年內未歸,妹妹就當我死了。
第88章 田地不能丟
木片落地,隋慧慌了神,她沖外喊:“龔嬤龔嬤,快去找老爺過來!
龔嬤嬤是老夫人送來伺候隋慧安胎的,雖然兩人相處沒起過矛盾,但涉及外院的事,龔嬤嬤不會聽她的話。
“這是出了何事?老爺白天去當值了,老奴若是跑出去找人,耽誤了老爺?shù)墓珓眨戏蛉烁蠓蛉瞬粫堖^我。”
隋慧深吸一口氣,她強行按下慌亂,冷靜地吩咐:“你在家盯著石頭,我出門一趟。”
“五少爺醒來要吃奶的。”
隋慧顧不得了,她套件擋風的厚衣裳出門,先去找大夫人請求要出府,大夫人聽聞她兄長跑了,趕忙打發(fā)小廝去給老爺說。
隋慧跟胡大人的人先后跑到隋文安的住所,屋里干干凈凈的,全然沒有人住的痕跡,床上的褥子墊子和木箱里的衣物全被帶走了,灶房里的菜刀和糧食也消失了。
村長來了,他喊來附近住的幾家人,都說有兩三天沒看見過文安了。
“他出門打獵經(jīng)常是天不亮就出門,天黑了才回來,兩三天看不到他也不是稀罕事!睂γ娴陌⑵耪f,她打聽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村長也納悶,他望著眼前這個滿面悲傷的年輕婦人,問打探道:“文安莫不是出事了?我上個月還勸過他晚上不要回來太晚!
隋慧搖頭,她在這個院落里轉一圈,本想拿個隋文安常用的東西帶在身邊,然而除了鍋碗,沒有其他零碎的東西。
她這才恍然,她大哥應該在很久之前就謀劃著離開了。
隋慧出了村又往軍屯去,她一路打聽趙西平家住哪里,循著路人指的方向走進十三屯。
“大娘,打擾了,請問趙西平家住這里嗎?”
孫大娘抬眼看她,手往巷子里指,說:“草垛上站了只大尾巴雞的那家就是。你認識隋靈吧?你倆是姐妹?”
隋慧搖頭。
“你倆長得還有些像!睂O大娘又盯她一眼,說:“趙夫長不在家,他媳婦在家,你過去吧!
隋慧走過去,大門關著,院子里有說話聲,她抬手敲門。
“誰呀?來了。良哥兒,去開門,看看是誰!
隋良跑過去拉開門,看見門外的人他面露警惕,下意識想關門。
隋慧臉上的笑掛不住,她低聲問:“你堂兄來過嗎?”
隋良搖頭。
“良哥兒?誰。俊彼逵駨膸坷锍鰜,看見門外的人,她臉上的表情一收,勉強開口問:“你怎么來了?”
“玉妹妹!彼寤圩哌M來,她走了兩步就停下腳步,站在門內問:“我大哥來找過你嗎?”
“去年來過兩次!
“最近沒來過嗎?”
隋玉搖頭。
“他走了,我不知道他哪天走的,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只給我留了句話。我以為他離開前會來找你!
隋玉搖頭,“你太高估我的分量了。”
“不是,大哥很在乎你!
隋玉輕笑一聲,問:“還有事嗎?”
“恭喜你跟良哥兒脫奴籍了!
“謝謝!
隋慧點了下頭,她往外走,想起家里還有個吃奶的小兒,她走路的步伐變快。
佟花兒抱著阿水從巷子口走過來,她一眼認出了隋慧,走動的步伐停了下來,她盯著急匆匆走過來的人。
“你日子過的挺好啊!彼凉M心憤懣。
隋慧迷茫地抬頭,她一時沒認出人,疑惑地問:“跟我說話嗎?”
佟花嘴角吊起,她詭異一笑,不作聲地盯著她。
隋慧嚇了一哆嗦,那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是毫不掩飾的惡意,她慌忙垂下眼,腳步變得凌亂。
“姨娘,五少爺哭得要撅過去,老爺讓小的來找您快點回去。”
胡大人派小廝找來了。
隋慧見到他如見救星,她大松一口氣,小跑幾步越過路中間站的人。
“是跟隋靈長得有點像是吧?”孫大娘坐在門前跟鄰居說。
“應該就是親姐妹!
“她說不是!
隋慧當做沒聽見,走出巷子前,她回頭望一眼,那抱著孩子的婦人還盯著她,面無表情,看著嚇人。
她趕忙回頭走了。
隋慧正琢磨那抱著孩子的女人是不是認錯人了,但恍惚又覺得面熟,還沒想起來,思緒被打斷。
“姨娘,你快跟小的走,大人不太高興!
不太高興還是往輕了說,隋慧走進偏院就見胡大人陰著一張臉站在檐下,她心里一咯噔。
“有你大哥的消息?”
隋慧搖頭,“沒有,他離開之前沒漏過口風,也沒去找過誰!
胡大人捏著那片木板看了又看,隋慧進屋給孩子喂奶,他跟了進去,站在里間的門口止了步。他居高臨下地睨著她,說:“沒本事還不肯安分,一身賤骨頭。你最好祈禱他死在外面,若是想仿造趙西平去掙軍功給誰脫奴籍,他成事了,我落不到好,你們兄妹三個也跑不了!
隋慧垂著頭不敢吭聲。
胡大人又看她兩眼,一手折斷木片扔地上,他大步離開,走之前說:“你不準再出府!
在他走后,隋慧拿起帕子給石頭擦擦臉上的眼淚,她輕聲說:“你舅舅要活著回來!
……
四月初八,官府發(fā)種子下令即日春播。
隋玉牽著駱駝跟秦大順一起去農(nóng)司領種子,今年是十畝的黍子,五畝的麥子,剩下五畝是高粱和黃豆。
“我男人今年不在家,他的二十畝地我一個人種太吃力,不知道像這種情況,官府會不會派人去幫忙?”隋玉領糧的時候問。
農(nóng)官擺手,“你去找你們屯長,這事不歸我們管!
“噢!彼逵耦I個簽去糧庫搬糧。
二十畝地的糧種,駱駝運一趟就拉回去了,回去的路上,隋玉跟秦大順打聽屯長辦公的地方。
“種地的事是吧?這事是該去找屯長,他會登記一下情況,到時候看誰家地里的活計先忙完,他就指派人去給你幫忙!鼻卮箜樥f。
“不是服刑的役人來干活?”隋玉疑惑。
“不是每年都有,遇到天氣有變,官府才會調役人來幫忙種地,其他時候,就是各個屯的屯長負責找人幫種!钡搅思议T口,秦大順先去幫隋玉卸糧種,離開前,他交代說:“你不用急,你先慢慢種,我家地里的活兒忙完了,我跟你嫂子去幫忙!
“我先去找屯長,看他怎么說!
“也成!
隋玉給駱駝扯捆干草扔圈里,她鎖上門去找屯長,跟秦大順說的一樣,屯長讓她先種著,屯里誰家空閑了,他就派人去幫忙。
做好登記,隋玉快步離開,琢磨著她跟隋良的戶籍還沒發(fā)下來,她又去官府一趟。
“隋玉是吧?我有印象,你等等!闭乒軕艏怯浀娜似鹕碓诩茏由戏乙环页鰞善窈嗊f過去,說:“早就做好了,你們一直沒來領!
隋玉道聲謝,她捧寶貝似的捧著兩片竹簡高興離開。
她到家的時候,隋良已經(jīng)回來了,兩頭小駱駝和黑皮豬都吃飽了,回來了就安靜地趴在圈里。
“姐,我們今年不養(yǎng)羊了?”隋良問。
“賣的時候你豈不是又要哭?”隋玉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