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東荒的這一戰(zhàn),顯然要比當初的東海,更加緊要。
天策府的整體實力,本來就是東海正道四大宗門之中最強的一個,天策府的地盤,又跟魔道的地盤相鄰。
一旦天策府被攻占下來,黃泉入世洞,五帝大魔堂,還有天策府原本的疆土,就可以連成一片,占據(jù)整個東荒大陸超過六成以上的地域。
彼時,這片區(qū)域,應該可以算是天下魔道勢力,最完整,最龐大的一片疆域了。
天下間,那些散亂的魔道修士,就算無法團結起來,好歹也會懂得什么叫做背靠大樹好乘涼,到那時候,必然會蜂擁而至,來為自己挑選修煉的寶地。
剩下的五德圣宗、斬蛇盟和潑墨城,哪里還能阻止東荒魔道的擴張呢,最多收縮勢力,苦苦支撐,直到這片大陸,徹底淪為魔道的領土。
這是從魔道壯大的角度來講,而如果從削弱正道的角度來講。
今天這一戰(zhàn)之中,有關洛陽在,有王劍仆在。
只要能把他們倆殺了,把他們兩人的天仙法寶奪下,那不但是東荒這邊,就連剛剛有了幾分起色的東海正道,也會陷入群龍無首的局面。
無論從哪方面考慮,為了保證能夠贏得這樣的一場大戰(zhàn),憑現(xiàn)在現(xiàn)身的這些魔道中人,似乎還是不夠的。
魔道的高手之中,還有一些人手可以動用。
不過,當關洛陽那一千多座玄門法器入體,展現(xiàn)出如今這樣的實力,就算魔道的其他高手做了準備,及時擺脫他們常年應付的對頭,趕到東荒那里,也不可能摧毀東荒正道的穩(wěn)定局勢了。
按照北海妖國和魔道大宗的行事作風來說,他們這個時候明知事不可為,應該會及時撤退,各自保存元氣才是正理。
東荒這一戰(zhàn),可以落下帷幕了。
“不過……”
慈航魔尊手上捏著一枚黑色棋子,輕敲棋盤,道,“天師是不是一直忽略了一個很顯而易見的問題?”
葉廣庭落下一子:“愿聞其詳!
“自從你們跟北海妖國翻臉之后,元滄跟我們魔道之間,已經是天然的盟友,做一個最簡單的算術,我們這一方有四名天仙,而你們只有三名!
慈航魔尊落子之后說道,“我們,比你們多一個人啊!
葉廣庭說道:“實力的對比,往往不是這樣淺薄的算法。”
“不錯,不錯!
慈航魔尊輕笑道,“天師的手段高明,當年,朱燦想要收走南極光明海洞天,被元滄妖皇勸走之后,就專心于為自己打造一座浮天金城!
“天師居然早有所料,能把山海天書改頭換面,嫁接天機,讓他誤以為得到一塊天外奇珍,在煉制浮天金城的緊要關頭,將‘奇珍’投入其中。”
“結果山海天書恢復本來面目,反制浮天城,把朱燦困在天外這么多年!
“如此看來,葉天師似乎是以一敵二,抹消了人數(shù)上的劣勢!
慈航魔尊注視著葉廣庭,“可是,這個算法也不是全對!
葉廣庭那雙濃眉之中微微泛青,眉尾抬起少許,棋子捏在手上,與慈航魔尊對視。
“葉兄,你我對坐這些年來,小僧也看出一些東西!
慈航魔尊悠悠說道,“你的修為確實比我高出一些,但也就只是那么一些而已,你不可能在跟我對弈的同時,還可以一直分心,強行困住朱燦!
“既然不是憑修為強壓,那就是憑神通精妙。”
他手中黑子落了下去,棋盤略微一震,“不巧的是,小僧對破解神通,很有些心得!
在界面棋盤震動的剎那,放眼整個南海仙宗,崇山峻嶺之間,一切土石、溪流、落葉,全部凝固。
甚至萬里南海之上的種種風浪,都停頓了一個剎那,海水澄澈不動,魚在水中不游。
這不是凝固空間那么簡單的事情,而是慈航魔尊這一子落下的時候,分化出億萬萬縷劍意,游遍南海。
南海所有事物運動的力量,都被這些劍意恰到好處的抵消,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于是飛起的浪花無法落下,重力約束不了飄零的落葉,海鳥的嗓子靜止,沒有聲音發(fā)出。
海風也被劍風對沖,無聲消散一空。
南海安靜到了極點。
破盡萬法的虛空迷航之劍,截斷萬物運行之路!
下一刻,這枚棋子上附帶的力量耗去了,事物又開始按照它們原本的軌跡運轉。
嘩啦啦。!
海浪拍在斷崖之上。
破解萬里滄海的所有事物運轉軌跡,對于一個破法之道,修煉到天仙境界的魔尊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但是南海不同,南海,是南海仙宗所在的地方,這里的一分一毫,都略微沾染了南海仙宗的功法氣息。
慈航魔尊的破法劍,能截斷南海運轉,那就真的可能,已經參悟出了如何破解蒼日天師在天外設下的那道法術。
葉廣庭沉默片刻,手里的一枚棋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化為齏粉。
慈航魔尊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但真正到了這一刻,眼神中除了斗法的熱切之外,臉色也不禁肅然起來,袖袍往身側一甩,手掌在袖袍下虛握,如同已然握劍。
不知不覺間,好像有深青色的墨,滴在了太陽上,青色的痕跡,點點滴滴,一層層的渲染開來。
直到南海的太陽,徹底化為青色。
這片大海上的景色,變得不似人間,深深淺淺不同,但全部泛著青色的山峰和島嶼。
翡翠般的河水,汩汩流淌,匯入大海。
海面變得純凈萬分,在日光下泛著瑰麗的色彩。
海里無數(shù)種類的魚群,珊瑚,海草,蝦蟹等等,都像披上了彩色的霞衣。
真是濃青重彩,曠然絕倫的美景!
……
海外南疆大陸,一間寺廟里面。
白眉的高僧,享受著附近名門望族的朝拜,與那些風流不俗的家主談論治政的手腕,與那些放蕩不羈的名士,吟詩作對。
忽然,廟外飛來一只烏鴉。
有貴人家的仆從上前去驅趕,這一根黑色的羽毛粘在額頭,剎那間衣衫腐朽風化,骨肉全消,只剩一具森森白骨,骨架子抖動,嘩啦啦散了一地。
貴人們紛紛警覺,但不等他們有所動作,一根根黑色羽毛已經落在他們身上,額頭,耳畔,脖頸,手背,不管是落在哪里,那一身大好皮囊,都霎時間煙消云散。
只剩下風化褪色的衣裳,包裹著幾根骨頭,落在地面上,就連那些護身的法器,也銹跡斑斑,布滿瑕疵。
烏鴉大著嗓門,喊叫起來:“絕羅老祖,絕羅老祖,該啟程了!
南疆的大草原上,酷愛金銀珠寶的國王,醉酒之后,枕在錦繡堆里,身邊都是草原上的美人。
蜘蛛吐絲,從房梁上倒掛下來,兩只眼睛綠油油,幽聲喊道:“絕羅老祖,絕羅老祖,該啟程了!
王侯從睡夢中醒來,伸出一手,指著那蜘蛛,大笑道:“蠢物,來的太晚了!
蜘蛛歪頭,困惑不解。
中土大陸,西秦王朝。
當?shù)厝送瞥绲窨蹋沧鸪缧坜q之士,常常有人依循律法辯論,或控訴罪囚,或救助犯人。
有金發(fā)微卷的白袍少年,名動四方,俊美無比,雕刻的造詣高明,更是附近七十三城內,辯論從無敗績的高才。
他年紀輕輕,已經有許多壯漢、老人,向他求教,都聚在一座金色大廳之中,聽他教誨。
兩眼猩紅的蝙蝠,從少年背后的陰影里,直立起來,拱手行禮,口吐人言。
“絕羅老祖,該啟程了!
少年蹲下身子,手掌托起那只蝙蝠,似笑非笑:“你來晚了。”
蝙蝠不明所以。
少年帶著這只蝙蝠,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走出大廳,仰望天空,輕聲說道:“道友,你看到了什么?”
蝙蝠搖身一變,鼠頭人身,三寸大小,依舊站在少年手掌上,也看向天空,隱約窺探到一層淡淡的青色,從遠方而來,彌漫整個夜空。
月光和星光,都略微變了色。
修為不夠的人,根本察覺不到這一點變化。
但落在西秦的地仙眼中,只覺得那一抹青色,彌天極地,覆蓋乾坤,包裹九霄,吹過大地,無處可藏,不經失聲,駭然道:“那是什么?”
大廳外,蝙蝠妖怪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
“那是葉老兄跟慈航交手前,發(fā)出的一道法力!
少年人說道,“這道法力,起自南海,混合在九天云層大氣之中,將會掃過南疆大陸、南極冰川、兩萬六千里東海海域、中土大陸、東荒大陸,去到北極冰海,方止!
“這道法力,會把我們腳下的這顆星辰表面覆蓋一次!
“不過你不用擔心,這道法力擴張到這種程度,其中所能夠發(fā)揮的神通殺力,已經不算太多,為了避免浪費,這法力中的任何一點威能,都不會落在你們身上!
蝙蝠妖怪千辛萬苦,邁入地仙境界,也可謂是萬眾之上的大人物了,但此刻目睹那一抹浮沉于海陸天地之間的青色,聽到這種蔑視般的說法,心中卻忍不住生出一點慶幸。
“這道法力,只會針對一個人。”
少年人臉上身上,如同即將破裂的瓷器,忽然多出千百道漆黑的裂縫。
中年的王侯,老年的僧人,也都是一樣的處境。
出現(xiàn)在他們身邊的妖怪,不知所措的看著這一幕。
“絕羅老祖,你……”
“這道法力還殺不了我,只是殺了我三世身罷了。”
少年身最是話多,臉都裂了,有裂縫直接貫穿面頰和眼眶,還在說話,“葉廣庭之所以用一卷天書就能困住朱燦!
“是因為山海天書融入浮天金城之后,引動了葉廣庭的神通,利用金、木、水、火、土五曜星辰,和我們腳下這顆星辰的元磁之力,共同增疊運轉,束縛浮天之城,懸浮在我們這顆星辰的大氣之外,以一種固定軌道與速度運行!
“按照慈航的說法,要破解這六顆星辰元磁共振產生的約束,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我們腳下這顆星辰入手。”
“葉廣庭這道神通窮搜天下,就是要找出我的位置,減損我的法力,讓我無力推動破法之術!
“可惜,他也晚了!
少年身徹底破碎,如同瓷器碎片砸在地上,叮叮當當一陣亂響。
然而,這具身軀,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只剩下一具空殼。
少年、王侯、老僧的空殼,都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