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凌霄能夠感受到,背后不足百丈的地方,深淵者與四侍從也已經(jīng)完全被壓制,各方高手匯聚,加上天上第三輪流光的針對,讓那邊戰(zhàn)局徹底失衡,離敗亡也差不了多遠了吧。
“你們能夠做到這一步,那么接下來距離真正的勝利,就只剩下打敗我這件事了!
我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那么接下來所能做的努力,也只剩下我自己這一個人了。
這樣想著的邵凌霄,不知道為什么,又想放聲大笑,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這是什么樣的心情。
這個時候發(fā)笑,總不可能是因為喜悅吧。
但他確實笑出了聲來。
笑聲里面,他想起了十年前一刀斬斷魔教傳法殿的人,只為了一場比武,就可以竭盡生命。
想起了帶著八百白衣劍士入山,最后連自己都死在劍下的崔陵房,他是為了世家傳續(xù),為青史名望。
想起了所練所用,全是少林至剛至陽的拳法,到被打的吐血瀕死的時候,才遺憾自己沒學(xué)過什么陰柔招數(shù)的頑石。
想起死了十年后,還有六個人愿意變成他的模樣,來追逐、來戰(zhàn)斗的蘇刑。
想起獻出畢生修為的余圖。
“唉,其實束縛我的東西里面最沉重的那一部分,不是仇恨,也不是十年的折磨!
“而是當初,我明明還有一點清醒,居然被摩天帶著離開了那里!
“此后山已遠,令我不自由。”
邵凌霄的胸口接住了關(guān)洛陽的拳頭,以腑臟間的一下刺痛,換取半步不退,劍氣爆發(fā),形成一道沖天龍卷。
“夜色正好,吾之敵,你們來追求勝利吧!!”
劍氣席卷四周,毫無節(jié)制的揮霍著他的真氣,笑稱。
“而我且來試著追求一下,不退!
第174章 千里伏龍,千里,蜉龍變
魔教的這個復(fù)仇計劃,其實并不復(fù)雜,之前只不過是本土武林人物的眼界局限了他們,使得各方高手一開始全都沒有往轟擊天門這個方向上去想。
畢竟,破碎虛空已經(jīng)是千百年來無數(shù)高人的追求,富有武學(xué)智慧的人,想的都是怎么更早的去接觸天門,怎么更輕松的越過天門才對。
古往今來,有閑心衡量天門輕重的人物,已實在是太少太少了,真的決定去做的,大約到如今也才只有這么一例。
可是,如果排除眼界格局的差異,以平等無懼的心態(tài)來審視他們的這個計劃,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計劃里還有一個很大的缺陷,即是——假如天門真的被轟破的話,邵凌霄并沒有給自己預(yù)設(shè)退路。
那個時候的他,必然已處于極劇烈的損耗之后,魔教的妖魔變異體、輪回小隊的外援,底牌盡顯,再也沒有更多的變數(shù),而大唐這方面的人,絕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放棄廝殺,只會以更堅決的態(tài)度去拼命。
那個時候的魔教,仿佛又是要重現(xiàn)當初大軍圍困、大廈將傾的絕境。
邵凌霄要的就是這個。
他就是要重新排設(shè)出十年前的場景,給自己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如今計劃受阻,兇險的局面來得比預(yù)估的更早,但是,這樣未嘗不好,這樣,更像當年。
劍氣龍卷,光芒赫赫。
原本魔教教主的水色劍影,晶瑩剔透如琉璃,劍氣光芒并不旺盛,仿佛只是清晨天光下略微反光的水面而已。
但是現(xiàn)在這道劍氣旋風(fēng)在黑夜之中,燦爛明亮,全程的人只要往這個方向眺望,都可以看見一道旋轉(zhuǎn)膨脹的光柱。
接著,這道光柱猛然一下劇烈的晃動,好似是根基的部位,被龐大的力道擊打移位。
嘭!。!
關(guān)洛陽揮拳轟入劍氣龍卷之中,旋風(fēng)光柱根部的所有劍氣,都被他的拳力粉碎,被他身邊攜帶的風(fēng)雷氣流沖擊驅(qū)逐。
飛光寶劍如同幾縷幻光,回到了邵凌霄體內(nèi),以手掌迎上了關(guān)洛陽的拳頭。
在他手掌前方密布的層層劍氣,像是千百根細密流動的晶體絲線,穿梭來回,摩擦之間發(fā)出劇烈的劍鳴。
雖然在拳頭轟擊之下,細密的劍絲之間被撐得出現(xiàn)了不小的縫隙,還有許多劍絲斷裂的跡象,但整體并未被摧毀,游動的劍絲將這一拳的力量不斷分割變小,摩擦攜帶著偏向別處。
但這一次擊打在邵凌霄手掌上的拳力,既沒有追求滲透,也并沒有化剛為柔。
關(guān)洛陽弓步邁出,抵在對方手掌上的拳頭再度向前推動,沉悶的巨響,從他的身體內(nèi)部傳遞出來,尤其是肩部和肘部,腕部。
疾電飛影鎧甲在這些關(guān)節(jié)處有起到保護作用的配件,這個時候,那些配件卻被內(nèi)部爆發(fā)的能量刺激的顫動發(fā)光,鎧甲的增幅使這三個關(guān)節(jié)的部位,從肩至腕,依次蕩開一圈具有極強力量感的沉緩光波。
在邵凌霄的感覺之中,就是那股朝著他轟擊過來的拳力,連續(xù)暴漲三次。
就像是洪水沖擊堤壩的場景,根本沒有潮來潮往的緩沖,一個浪頭剛拍過來,就有一波更大的浪頭涌至,潮水的聲音,從水聲到雷鳴,再到龍吼天崩一樣的巨響。
而且關(guān)洛陽身邊涌動的潮水,更是由澎湃起伏的青色烈焰熱能組成。
神凰浴火,蛟龍開岸!
“追求勝利?我是要你的命!!”
邵凌霄手掌前方的劍氣護甲崩碎,手腕后移,肘屈,肩顫,身體側(cè)轉(zhuǎn)。
剛才組成旋風(fēng)的那些劍氣,此刻也從上空垮塌向后,猶如一場明光彌漫,塵埃四起,絢爛無方的雪崩。
而在這些奔流如雪的劍氣之間,一股股分化、隆起。
從劍氣的奔流,變成人形的疾馳,竟然以劍氣組成了多道模糊發(fā)光的人形輪廓,披發(fā)舞袍,對著皇城之中沖擊過去。
盧固安驚覺一道光影來到眼前,家傳劍道中乍暖還寒的傷寒劍法,隨著略顯厚重的配劍一挑,便直刺過去。
那道光影并指如劍,以指尖毫無避諱的撞上劍尖,仔細看去,這個人影五官不清,連發(fā)絲、衣角都是由劍氣絲線組成。
激戰(zhàn)已久的盧固安,此刻任何一劍,都灌足了功力,不敢輕忽大意,劍與劍指一撞之下,面前的那道光影就驟然崩散,扯走了盧固安全情勃發(fā)的這股功力,嗡鳴而去。
盧固安身子一空,往前一個踉蹌,急忙喊道:“小心!這些東西一旦正面交鋒,當即強奪真氣,比之前的劍意牽引猛烈得多!
長安世家中踏入一流境界的人,也全都遇到了這樣的襲擊,盧固安說的太晚了。
反倒是他弟弟盧平東,對他太過信服,聽見他這聲警告,下意識的就偏轉(zhuǎn)劍招,想要避免正面對抗,結(jié)果劍刃剛一偏開,那道白光劍指就在他肩膀上轟出一個血洞,整條右臂都被炸斷。
大量鮮血噴涌而出,被那劍氣人形旋身一引,盧平東臉色驟然蒼白,未及慘叫,便覺得一股冷意直透心底,下連丹田,真氣以鮮血為媒介,從右肩的傷口流逝一空,當場失去了意識。
多道劍氣人影,去的快,回來的更快,相繼撞在邵凌霄背后,其中所攜帶的功力,全被沖入到劍甲之中,晶瑩鮮活的劍氣繭衣,摻上些許血色。
憑著這一重重疊加,邵凌霄背后傳回的沖擊力,頂住關(guān)洛陽的拳勁,手臂一挺,就將關(guān)洛陽反壓回去。
關(guān)洛陽同樣不肯退出太遠,后腳落下,地面震蕩,重力的錯亂變化,混合著烈焰電光,又一次轟向邵凌霄。
六種勢、三件神兵在他體內(nèi)不斷的交疊,透過飛影鎧甲的增幅發(fā)揮出來,使他的力量一次一次的攀升,每一次都好像要竄升到連他自己的身體也承受不住的程度。
邵凌霄說出那不退二字之后,就拋舍了許多變化的余地,每一次都是正面對抗關(guān)洛陽的攻勢。
所以關(guān)洛陽也舍棄了剛?cè)嵊卸、正反緩沖的周天意境,只追求著一次比一次更剛強,更猛烈。
邵凌霄背后分散出去的劍氣也越來越多,有不少都維持不住人形的狀態(tài),只是在空中散射回環(huán)。
所有人在攻向深淵者的過程中,都不得不遭受劍氣的干擾,就連古蘭香、往生方丈和皇后都不例外。
皇后低斥一聲,也不知道又從哪里拋出那么多寫有字謎的紙張,灌注著宗師境界的功力,飛射切割,把襲向這片區(qū)域的劍氣,暫時隔絕在外。
四名神兵持有者和往生方丈已經(jīng)徹底壓制住了深淵者,那九條毒蝎長尾都被斬斷。
四只巨拳,跟抖擻精神的往生方丈對拼之下,內(nèi)部骨骼節(jié)節(jié)斷裂,更有精純的佛門真氣,滲入其中,阻礙再生。
古蘭香一棒砸開了蜈蚣飛劍,高高躍起,又是一棒,把深淵者頭頂大量骨刺崩斷,打得腦門都凹陷了下去。
城外的箭雨又一次襲來,想必是關(guān)中武林那些人真氣損耗太甚,已經(jīng)漸漸跟不上節(jié)奏,這一回飛來的僅剩下二十幾支羽箭。
可痛打落水狗,這樣的數(shù)量也足夠了,羽箭全扎在深淵者身上,中劍的地方真氣爆發(fā),使得它身體表面,一塊塊不同的色彩蔓延。
古蘭香投出幾個酒葫蘆,橫空一棒全部砸碎,淋在深淵者身上,又是一棒,烈焰熊熊,就要引燃那些酒水。
火焰剛剛升起,陡然像是被暴風(fēng)吹過一樣歪斜而去,酒水干涸散盡,當場熄滅。
原來是空中劍氣的洶涌程度倍增,定住深淵者軀體的四名神兵持者都被劍氣沖的退散開來。
“蘇木道長,你已經(jīng)沒有留下去的意義了,離開這里吧!
邵凌霄腳下那塊地面已經(jīng)崩潰如塵埃,此刻根本是憑著心靈神意把自己固定在空中,但在腳下徹底塌陷的一瞬間,他單手對抗關(guān)洛陽,另一手居然半轉(zhuǎn)著身子朝后按來。
剎那間,這人全身的劍氣飛散旋轉(zhuǎn),穿刺在周圍的任何一件事物之間,柱子被擊穿,門板被打的如同篩子,黑瓦上出現(xiàn)孔洞,墻體隨之漏風(fēng)。
地面出現(xiàn)一道道弧狀的溝壑,擴張的越來越大。
水邊高大的楊柳,也被刺斷枝干,破碎的綠葉滿天飛舞。
禁軍的鐵甲,在這樣的劍氣面前不堪一擊,急忙退避。
坍塌的一段城墻前,原先深淵者與皇后等人的整個戰(zhàn)場,都被這些劍氣畫成的圓圈籠罩進來。
古蘭香他們幾次想要向深淵者發(fā)出致命一擊,都被突然集聚起來的劍罡阻礙。
深淵者再度移動,卻是不管不顧的撞進皇宮里去,身上的羽箭相繼爆裂,深淵者的軀體像一座失去了骨骼支撐的肉山一樣軟倒,蘇木的陰氣神魂飛出,踏在蜈蚣飛劍上,一掠而走,直入深宮。
事已至此,他要挾持皇帝,或許才有幾分轉(zhuǎn)寰的余地。
皇后急欲追蹤,又被劍氣阻攔,怒的嬌面緋紅,索性回頭殺向邵凌霄。
不過邵凌霄也就在這一刻吃到了苦頭,他分心多處,被關(guān)洛陽一拳打斷了左臂。
“哈哈!”
邵凌霄大笑兩聲,劍氣固定斷臂骨骼,又勉強招架了一下。
被關(guān)洛陽手爪一翻,直接將他整條左臂從肩膀上撕了下來,不料那條斷臂內(nèi)部的劍氣忽然運轉(zhuǎn),凝縮成一顆暗紅如黑的球體。
邵凌霄右手屈指一彈,球體在關(guān)洛陽掌心炸開,震的他整個人轟轟后退。
只剩一條右臂的魔教教主凝指揮灑,滿空劍氣相繼凝聚如珠,抵擋皇后、和尚、少女的殺招。
正面交手之后,他們?nèi)齻才明白剛才關(guān)洛陽到底是在跟一個什么樣的人交戰(zhàn)。
那小小的劍氣黑珠飛來,所帶來的并不僅僅是集中于一點的沉重壓力,更在于席卷四周的心靈神意,讓他們的感官出現(xiàn)偏差,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在被舉世無雙的神劍指著。
但凡境界不如邵凌霄的人,都會有這種下一刻就要被細細的劃開肌膚,切斷血肉,鋸掉骨骼,直至切成粉末的預(yù)感,即使不是物質(zhì)上的真實傷害,對心靈的折磨也難以言喻。
但關(guān)洛陽能頂著這樣的壓迫,越戰(zhàn)越勇,往生方丈他們又豈會只在一招之間就退縮。
三人應(yīng)下劍氣黑珠之后,虎口崩裂溢血,氣血翻騰的調(diào)動全部功力,一起砸向邵凌霄。
而在前方,關(guān)洛陽真正把狀態(tài)磨勵到極限的一擊,也轟了過來。
邵凌霄依舊不退,獨臂被關(guān)洛陽的拳頭壓回,砸在胸口,后背則硬接了三件兵器的轟擊,就算是以飛光為根基,以朝生夕死劍訣脫俗超凡的劍氣織成的繭衣,面對這樣的一次攻勢,也再護不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