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功,真氣最純的,自然是少林金剛本相經(jīng),根基最渾厚的,則首推老君山。
無為真經(jīng)練氣如墨,五行滅相氣分五彩,都太好分辨了。
此刻傳到他們身上的,可不正是一股五行滅相真力。
“我們……中計了!”
王廣等人恍悟。
“傳言不假,天方真人破碎虛空前那一戰(zhàn),確實給他留下極重的隱患,他是在借我們的功力根基,來抵消之前與天方真人一戰(zhàn)之后,所留下的傷勢。”
邵凌霄為了徹底拔除體內(nèi)的無為神劍,當初生受了天方真人那一招,殘留在他體內(nèi)的五行逆反異種真氣,只被許紅梅化解掉了兩成。
這段時間,他一路走走停停,被具有宗師戰(zhàn)力的風將軍,和三名身懷神兵的頂尖一流高手消磨,沒能讓傷勢恢復太多。
但是現(xiàn)在,有這么多一流高手,以畢生苦修的精純內(nèi)功為他分擔五行真罡的話,邵凌霄的傷勢,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過來。
王廣他們明知道這個道理,卻不能不抵抗。
天方真人的五行滅相真氣,對他們來說就好像是眼看著一座山峰,要向自己砸下來,沒有辦法再思考更多,身上根本內(nèi)功就已經(jīng)自己涌了出去,死命拖延。
錚!。!
驟然琵琶振響。
音調(diào)一變,像是風雨之中戰(zhàn)馬長嘶,在風的勾勒,雨的填充下,露出支豪壯軍隊的真容。
眾人所接收到的五色真氣,隨之一緩,那些連接在他們身上的氣絲,也像琵琶的弦一樣顫動起來。
邵凌霄的視線移動過去:“你從彈出第一個音開始,就被我壓的連話都說不了,事已至此,還想做出更多徒勞枉費之事嗎?”
居不用面上淺愁如煙,落到這樣的險局之中,他眉頭也只是微微蹙著,垂眸撥弦。
或許古往今來那些能夠稱得上音律大家的人物,都有一顆相對于普通人來說更多愁善感的心,有些人斥之為傷春悲秋,或贊為情深不壽,但總不免覺得他們就更脆弱了一些。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可是居不用的愁與傷,卻從來只是那么輕輕的一點,淺淺的一層,當年他流落市井,如乞討一般從塞外到長安的時候,不肯叫這一點憂愁多了。
后來他得遇神兵,聲名武功都成為當世一流,皇帝也為他出宮欣賞演奏,萬籟千聲,名留青史,卻也不肯教這一點憂愁少了。
與其說他這是一點憂愁,不如說這是一點不肯低頭,不愿同流的堅持,這其中的悲傷很少,桀驁更深。
“風兮、大樂,還有一刻!
鐵騎突出,旗嘯風中,琵琶聲如同裂向十方的電紋,一次次在居不用指下、弦上綻放。
氣絲顫動的更頻繁了,卻偏偏不斷,直到一柄金瓜戰(zhàn)錘橫向一攪,把周邊幾人身上的氣絲扯開。
江湖中以自損激發(fā)潛力的招式有很多,不過到了一流高手身上,他們的真氣貫通在四肢百骸之間,每一點潛力都被自己所把握,這種招式,對他們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
可世上的事總有例外。
石輕這個綠林領袖,就掌握著對一流高手都有用的自損之招。
他的身子縮的更加矮小,本來剛好合身的衣袍都顯得寬松了,更襯的那一柄戰(zhàn)錘的沉重。
那脫手一錘飛出去,不打邵凌霄,正中陸寧仙后背。
陸寧仙是除了居不用之外,最早被壓制的人,但這一錘砸在身上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渾身穴道的位置都跳了跳,一股隱而不發(fā)的鋒芒之氣斬盡束縛。
有把纖薄如紙,蒼黃如紙的刀,隨光芒閃現(xiàn)在他掌中。
隨著琵琶聲陡然激昂,陸寧仙傾身向前,一刀斬斷了從前方蔓延過來的所有氣絲。
又縱向一刀,劈開長筷,勢如破竹。
邵凌霄的兩根手指夾住刀身,指縫之間卻流下了一絲鮮血,殷紅的血滴在地磚上,啪嗒的聲響竟如此清晰。
“紙刑刀,你是尹杯無的弟子?”
魔教教主的眼神霎時亮了起來。
當年的五人之中,余圖的神秀內(nèi)蘊,心念悠長,平日其實并不是最突出的一個,越是斗下去,才越顯出這老家伙的底力來。
而當初剛到西南第二天,就提刀殺入魔教總壇,牽動了整個戰(zhàn)場局勢,導致邵凌霄被阻、魔教太上長老被崔陵房等三人圍殺、余圖有機會鎮(zhèn)壓魔教嫡脈長老團,使南詔下定決心背叛……
那魔教大崩塌的最初一縷光,正是尹杯無刀上的鋒芒。
可是對那五個人里,邵凌霄恨意最淺的,卻也是這個人。不是因為尹杯無最早死在他劍下,而是因為……
“當年他們幾個,各有各的因由,頑石真如頑石,崔陵房最可笑,只有尹杯無,他只是來找我比武罷了!
陸寧仙斬出這一刀的時候,琵琶聲之急,催促眾人急退。
邵凌霄指縫間迸發(fā)劍氣,震開刀客,單手一抓,已經(jīng)被斬斷的那些氣絲居然還沒有徹底消散。
劍氣游絲,以絕妙之態(tài)穿過眾人的閃避與防護,重連他們的穴位,再度使所有人陷入靜滯,五色光芒洶涌而去。
“你是尹杯無的弟子,那你可以走!
“刀是前輩遺愿,是余圖真人派人送來,但,我只是前輩的酒友而已。”
陸寧仙再度殺回。
邵凌霄的另一只手五指變換,或以食指中指成劍,或以中指無名指成劍,或以拇指捺去,數(shù)次震開神兵寶刀,隔空對著陸寧仙胸口一按。
“不珍惜,那就和他們一起,成為我恢復傷勢的工具吧。”
陸寧仙四肢僵硬,懸上半空。
琵琶已然破指出血,五色光芒依舊堅定的穿透阻礙,在順著氣絲,向眾人身上傳遞。
邵凌霄起了身,大半個身子,都氤氳著五色光輝,向外流去。
……
嘀!
嘀!。!
在江上跳水逃生的內(nèi)衛(wèi),渾身濕透了,吹響哨音,狂奔在山林之間。
他所用的哨子是精鐵所制,內(nèi)部結構巧妙,以真氣吹動,響聲能傳到十里開外,而且其尖銳音色,獨此一家,是內(nèi)衛(wèi)用來傳達警訊、求援的最速法門。
可惜為了追擊堵截那些妖魔變異體,像風將軍他們這樣真正的高手,路線也變得難以揣摩,只能有一個大致的方向。
內(nèi)衛(wèi)急奔到現(xiàn)在,也沒有看到他真正想要通知的人來找自己。
嘀。。
哨子的聲音忽然一低。
無聲卻沉重的風壓落在周遭。
雙目之中各有一絲金紅離火搖曳,殺氣環(huán)繞的身影,倏然出現(xiàn)在內(nèi)衛(wèi)面前。
第168章 神兵佐使,劍隱游光
城中的琵琶聲響,暗啞到幾近于無,還在艱難的拖延著。
居不用手指上的鮮血,隨著絲弦的震顫,變成了極小的紅珠,濺射在琵琶上,又從光潔的漆面滑落,也有一些沾染在他的衣袖,變成暗紅的點綴。
他口中也在溢血了,血色濃稠艷紅,從下唇緩緩溢出,神情依舊那樣淺愁寧定,盡著最后一點努力,讓邵凌霄的傷勢轉(zhuǎn)移的沒有那么快。
可即使如此,邵凌霄體內(nèi)殘留的五色真氣,也已經(jīng)剩下不到四成。
這個魔教教主的氣勢變得更加殊異可怖,本來只不過是中人之姿,中上之選的相貌,變得好像眼角眉梢,任意一點毫末陰影之中,都透出無窮的魔性魅力。
當是人,似非人,是凡俗中的超凡,似平地上的深淵。
本來眼看著這一眾高手,全被制住,百丈之外那些圍觀的關中武林人士,也有一些在驚心動魄之余,還存著幾分義烈之氣,想要出手。
但其中最有膽色的幾個人,當先被不知道什么時候混入他們中間的朱琳瑯和秋如醉擊倒。
其他人一陣騷亂,各自提氣,卻紛紛頭昏眼花,站立不住,像一片片雜亂的高粱,跌坐下去。
秋如醉有天機寶鏡在握,加上之前邵凌霄刻意釋放的神意壓迫,使所有人都不得不去關注他。
那烏泱泱的人群之間,個個都有多年的江湖經(jīng)驗,不俗的武藝在身,居然沒有誰察覺得出,秋如醉已經(jīng)給他們下了毒。
將近半個關中的江湖骨干,就這么被放倒,只能勉強調(diào)息,壓制那種無色無味,卻會使皮膚泛紅的詭異毒素。
眾人之間,只有朱琳瑯和秋如醉還站著,朱琳瑯隔著十幾個人看向秋如醉,說道:“不如全殺了!
“那你自己動手吧,致命的毒,我身上還帶了一些,但我已經(jīng)很多年不用那種大范圍滅殺的毒藥了!
秋如醉捏著天機玉鏡,抬腳踹倒了旁邊一個對她怒目而視的美婦人,把婦人的臉撇過去,坐在其后腰上,打個哈欠,“好一段時間沒好好休息了,我先打個盹,教主好了再叫我!
朱琳瑯環(huán)顧四周,當真準備自己動手,他要先挑一些年輕的,功力看起來距離一流境界比較近的人殺。
“嗯?”
邵凌霄那邊忽然發(fā)出一聲輕疑,看向城外的一個方向,說道,“你們兩個先自己往長安去吧!
還在挑人的朱琳瑯有些疑惑的回望過來,想了想還是沒有多問,應了一聲,提氣就走。
秋如醉神色懨懨的站起來,停頓了一會兒,選了個跟朱琳瑯不一樣的方向。
他們兩個剛走,邵凌霄就又發(fā)出一個低微的鼻音,似乎有些詫異的模樣。
對于邵凌霄來說,局部范圍內(nèi),他要感應到其他宗師的存在,甚至要比感知那些一流高手更容易,因為宗師往往更醒目。
可是,那個正在趕過來的人,居然可以做到時斷時續(xù),仿佛會憑空消失一小段時間,然后才再次給他捕捉到,使他的感應出現(xiàn)少許的偏差。
這就不是一般宗師能夠做到的事情了,至少許彌遠做不到。
就在他這幾個念頭轉(zhuǎn)動之間,五色光輝流逝出去的速度,被再次催發(fā)加快。
而那道纏繞青氣如火的身影,已經(jīng)越過了城墻,像是在那些屋頂上幾次彈跳起落的青色彗星,最后滑翔掠過百丈之地,直接從諸多一流高手之間穿過。
連接在那些人身上的氣絲,在這道青色彗星呼嘯而過的時候,全部都顫抖著崩斷開來。
邵凌霄一掌轟停那“彗星”。
青色焰光中的人影,拳出如暴雨雷鳴,拳頭的速度像是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去追上抓住雷光的尾巴。
邵凌霄接了他十幾道雷光般的拳影之后,就不得不雙手出招,他的掌力,也像是飛光劍的劍氣那樣,攜帶著不斷崩裂、不斷變得更加尖銳的無色琉璃氣勁。
陸寧仙從空中跌落下去,邵凌霄最后還給他遞了一波五色真氣,沖得他丹田如沸,四肢幾乎不能自主。
但他手里還握著那把紙刑刀,只是目光注視著刀身,刀已經(jīng)隨意而動,帶著他的身體在半空中一下回旋,硬生生落在了居不用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