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派義不容辭,聯(lián)結(jié)武林正道,盡邀宗師高手,隨軍遠征魔教。
在茫茫群山,萬千洞窟險地之間,不知道發(fā)生過多少血戰(zhàn),以魔教教眾,六詔兵馬,竟然與大唐精兵、正道群英僵持半年。
后來,因名將韓文公,排兵布計,勸說誘使六詔中的南詔國,棄暗投明,倒戈一擊,使魔教后方大亂,這才把魔教逼到絕境。
從此西南平定,六詔之中,僅余南詔壯大,向大唐俯首稱臣。
從開元年間到至元今夕,這四十年以來,這是最值得市井談?wù)摰囊粓龃髣佟?br />
陳守正說罷,又仔細展平手上粗布,道:“但這火羅道再發(fā)展下去,只怕也隱隱要有魔教的氣象了!
“韓文公……”
安非魚神情微動,忽然上前拿回那些供詞,就著陳守正看到的那一張,又往后翻過三張,手指從第一行捋下來,猛然停頓,指頭一敲。
“果然!
陳守正湊過來一看,霎時動容驚怒。
那一行寫著——教中南方尊使,四月前將殺韓文公!
第128章 卜算子
街樓巷陌,秩序井然,小雨之后,天色青如翡翠。
孟王侯從八角飛檐高樓的第七層,憑欄俯瞰,人群如蟻,喧嚷叫賣,往來駐足。
祛霜樓,是這座城池之中最負盛名的酒樓,尤其以“杏仙酒”聞名,據(jù)說每一壇酒都要釀造十年以上,酒色稠如糖漿,帶著似有若無的花香,只在每年的三月出售一百五十壇,一杯下肚,可以三日不寒。
就算是據(jù)此近百里之外的那座東都洛陽城里,每年三月,也早早有人慕名而來,只為一嘗這久負盛名的美酒。
而能夠包下袪霜樓的第七層,在這里品酒觀景,那確實是就連洛陽城里的一些王侯后人都要欽佩贊賞的排場。
孟王侯的外袍上,金線壓邊,金縷刺繡的枝蔓花紋盤卷遍布,衣裳分明輕薄,卻帶著不同于一般衣料的鈍重感,更有玉帶束腰,紫金冠束發(fā),墨色美鬢。
即使左邊刀削似的濃眉之上,那一塊青色胎記占了小半邊額頭,也無損他尊貴深沉的氣度。
只不過這個名帶王侯,又有著王侯氣派的人,卻沒有半點掛在朝廷里的身份,倒是在江湖上有一道赫赫兇名——他正是火羅道的南方尊使。
“春寒料峭,孟兄既然一擲千金包下了這里,為什么不在這里享受暖爐美酒,非要在那欄桿邊,受那小雨之后的濕氣冷風(fēng)呢?”
典雅而不失華貴的樓宇廳室之間,無聲無息的多了一個算命先生打扮的人。
這人頭頂方巾,布衣芒鞋,右肩上掛了一個青布的搭褳,看似是長方形的布條,兩端各有一個口袋,一邊掛在身前,一邊掛在身后。
他自顧自的在一張矮桌后入座,安坐在軟墊之上,把搭褳取下,那口袋里盡是些算籌、龜甲、銅錢、筆硯。
孟王侯轉(zhuǎn)身看他:“卜算子,我身負重任,本來這兩天就該動手了,你讓人傳來緊急密報,勸我暫緩,要相約一見,到底是為了什么?”
卜算子哈出一口白氣,搓了搓手,直接拿起旁邊小火爐上溫著的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道:“韓文公十年前立下大功,號稱寒門第一名將,老奸巨猾,不可小覷啊!
“哼,一個已經(jīng)致仕數(shù)年的糟老頭子罷了!
孟王侯說道,“名將,名將,也要有將有兵,才得以施展,如今的他,最多算是一個年老體衰,不知道還存有幾分悍勇的一流武夫!
“縱使如此,我也不曾輕視了他,我?guī)砣o法,又派遣教內(nèi)勢力,多方調(diào)度,將鐵衣堂洛陽分堂的幾個有威脅的人物誘出,或是半路殺了,或是騙往遠處。”
“將他孤立至此,我再動手,可保萬無一失!
如今天下正道之中,名望最高的無過于老君山和少林寺,但是真正勢力最雄渾、門徒之?dāng)?shù)最多的,卻絕對是鐵衣堂。
鐵衣堂最早的時候,不過是大唐貞觀年間一群老兵組建起來的一個松散門派,大唐的徭役是二十一歲從軍,五十一歲退伍,農(nóng)忙時種地,農(nóng)閑時吐納練功,如果經(jīng)歷過大戰(zhàn)的話,則滿十年就可以退伍。有些在軍中習(xí)武練功的老將老卒,退伍之后依然精力旺盛,雄心不衰,就立起了這么一面旗幟,也做些類似鏢局的生意。
這些人的家世背景或許不深,但能向官面上尋得的人際關(guān)系絕對不少,后來就漸漸壯大,連朝廷也有意扶持,有了“天下鏢局都領(lǐng)袖”的名號,甚至有一些不曾致仕的將官,都能直接在鐵衣堂中掛名任職。
十年前的西南之戰(zhàn)里,正道這方面的五位宗師級人物,就有一位,是當(dāng)時的鐵衣堂總堂主、莊國公,蘇刑。
雖說,如今的鐵衣堂已經(jīng)沒有宗師級的高手坐鎮(zhèn),但勢力依舊不可小覷。
韓文公辭官歸隱之后,權(quán)勢自然大不如前,但名望關(guān)系到底還在,兩個兒子,也都在長安任職,鐵衣堂的洛陽分堂,對他很是重視,曾分出一些高手,輪流值守在這座城中,好照顧韓家。
孟王侯先謀劃解決掉了這些阻礙,才準(zhǔn)備動手,不可謂不謹慎。
“可惜世事萬變,天意難測,偏偏又出了變故!
卜算子淡淡說著,喝了口酒,不僅喜上眉梢,捻須贊道,“果然好酒啊!
孟王侯不喜歡他這算命騙人算多了,總喜歡賣點關(guān)子的毛病,只顧道:“什么變故,說完再喝!
“唉,我可是風(fēng)塵仆仆日夜兼程趕來相助,只喝了一杯酒,還要受你冷言冷語!
卜算子話雖這么說,手上已停杯,“這事還要從秋如醉說起,她前一陣子借助那面玉鏡感應(yīng),察覺到廬山派將尋得對她有威脅的寶物,就派了楊繼昌、范可憐、康復(fù)來三人去解決這件事情!
“沒想到廬山派的陳守正尋到的那間道觀里面,居然有三個年紀(jì)輕輕的一流高手,措不及防之下,坑殺了楊、康二人,擒拿了范可憐!
“負責(zé)喬裝改扮、收集情報的隨行弟子,把這個消息傳回來之后,教內(nèi)本來準(zhǔn)備營救,因為秋如醉不在,所以由我負責(zé),但是,就在我調(diào)集人手的時候,又一則消息傳了過來!
說到這里,卜算子臉上似乎流露出少許惋惜之色,“隨行弟子的原則是不能現(xiàn)身,不去接觸,所以是輪番以不同身份、普通百姓的方式在周邊查看,可是因為第二天一整天道觀里都沒有動靜,他們就設(shè)法讓一些小孩過去試探!
“道觀里已經(jīng)人去樓空!
這段話聽起來平常,但孟王侯幾乎在瞬息之間,就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思。
道觀的人在監(jiān)察之下突然消失,必定是有意施展一流高手的身手,帶人離開。而他們會這么做,就表示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火羅道隨行弟子的存在。
大約是因為一時間找不出這些隨行弟子的身份,又不愿意浪費時間,所以采用這種方式,擺脫監(jiān)察。
可是,火羅道隨行弟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機密。
道觀之人會知道這樁事,肯定是范可憐吐露的,換言之,范可憐也會招出所有他知道的,關(guān)于火羅道的事情。
卜算子臉上的惋惜之色,正是為范可憐而來。
孟王侯哂笑一聲:“居然能這么快讓范可憐招供,你說的那道觀之人,怕不是跟朝廷有關(guān)!
“很有可能!辈匪阕狱c頭道,“出師多年,武功大成,甚至三個人都勝過了他們的師父,卻又在江湖上名聲不顯,確實像是入了官府,磨礪出來的。”
孟王侯道:“所以你覺得,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我要對韓文公下手。”
“范可憐所知道的情報里面,也就你這樁事,算是最近最重要的!
卜算子輕輕捻著山羊須的末梢,說道,“如果他們都已經(jīng)到了韓府,那么要辦成這樁事情,只憑你和你帶來的三個護法,可就不夠穩(wěn)妥了。”
陳守正,三個一流,再加韓文公本人。
孟王侯雖然自信,但只憑他和三個手下的話,卻也絕不敢說,就有十成把握吃定對方。
“但就算加上你,我們跟他們也不過人數(shù)持平,勝不勝且不說,如果他們要跑,我們這邊恐怕也攔不下來!
卜算子坦然承認:“不錯。所以我出發(fā)之前,已經(jīng)向上面請示過了。我是第一個到的,三天之內(nèi),應(yīng)該還能有四名護法,會趕過來。”
孟王侯沉吟道:“再等三天?”
卜算子看他沉思起來,就又伸手去倒了一杯杏仙酒,慢慢品嘗著溫潤稠和的酒漿。
“再等三天對韓文公動手,這倒無妨。”
孟王侯終于開口,眼神微微一爍,瞳孔之間仿佛流淌著一層驚人的寒芒,“不過,如果依你所說,陳守正去了韓府,那么這三天里,我們還有些別的事情要做!
卜算子問道:“什么?”
孟王侯道:“廬山派除了陳守正之外還有一個一流高手,是他師叔,陶然金羽趙晚歸……”
……
當(dāng)火羅道的南北尊使,孟王侯與卜算子相會的時候,就像他們所猜測的那樣。
——關(guān)洛陽等人已經(jīng)來到韓文公府上。
而且已經(jīng)來了一夜又半天了。
他們帶來了火羅道護法的人證,向韓文公示警,隨后順理成章的被韓文公請在府上住下。
韓家本是寒門,韓文公更有當(dāng)朝寒門第一名將的美譽。
但寒門指的并非平民,而是門第衰落的世家,韓文公的父兄都曾在朝中為官,只不過三歲喪父,由兄長撫養(yǎng),兄長又被貶謫。
等到韓文公名揚朝野,衰微的門第自然為之一振。
這座韓家老宅,也得以翻修擴建,成為韓文公致仕之后,頤養(yǎng)天年的府邸。
光是劃給關(guān)洛陽他們居住的這一片院落,就有花園涼亭,有水塘走廊,青磚黑瓦,雕門白墻。
幾個人的屋子里都各有蓮花滴漏,計算時刻,窗外或一叢劍竹,或一株老梅。
梅樹下的一張?zhí)僖,披著柔軟的狐裘,安非魚躺在上面,一邊聽歌,一邊鍛煉自己的活化契約。
由彩虹石帶來的超能力,也算是極具潛力的一個體系,在彩虹石的原產(chǎn)地——《星游記》的世界里,甚至存在七星級的強者。
只不過這些能力開發(fā)的過程,也絕不輕松,那個世界很多人的實力,甚至?xí)肋h停留在剛獲得彩虹石的時候,萬一心理上受到巨大打擊、撐不下去的話,還會導(dǎo)致彩虹石變成灰敗的顏色,失去能力。
這時,輪回者的優(yōu)勢就得以體現(xiàn)了。
安非魚在獲得彩虹石之后,在另一個任務(wù)世界里,兼修了一種名叫“意能量”的體系,可以通過一些化繁為簡的鍛煉,獲得意念強度上的提升。
組成臨時團隊后,他又得到了關(guān)洛陽分享的心意法門,與外星人創(chuàng)造的“意能量”體系相比,顯得更個性化、更細致。
他的活化契約,已經(jīng)從原本的操控氣體、液體,到現(xiàn)在能活化固體,甚至能嘗試活化光線。
滿院的陽光,在安非魚看似悠閑,實則刻苦的練習(xí)中,漸漸凝聚成一只只金黃色的蝴蝶。
一只又一只的蝴蝶,從他左手邊凝聚飛起,純粹由光芒構(gòu)成的形體,翩翩飛舞,如夢如幻。
等到院子里形成了上百只飛蝶匯聚盤旋的蝶群之后,忽然,其中幾只蝴蝶飛過了旁邊修竹掩映下的窗戶,沒入那個房間里面。
安非魚眼神一動,察覺有些異樣。
這些被他用能力活化形成的蝴蝶,本來完全由他操控,可是剛才那幾只,好像是被另一股力量干擾、吸引過去了。
嘎!
藤椅發(fā)出輕響,微微晃動,安非魚起身,朝那邊窗戶看去。
窗戶開著,能隱約看到室內(nèi),關(guān)洛陽正坐在床上修煉。
金黃色的蝴蝶碰到他的軀體,驟然潰散,被他的身軀吞噬。
安非魚注意到,陽光穿過窗戶照到室內(nèi),采光本來不錯,但關(guān)洛陽那間屋子,莫名顯得有些暗淡,尤其是靠近他身軀所在的位置,能夠隱隱看出光線的稀薄、扭曲。
回憶起之前一起切磋鍛煉的時候,關(guān)洛陽為了修煉離火金瞳劍,每天會在正午時分,到雪山頂上去直視太陽,好像跟這場景有點相似。
安非魚靈機一動,指揮所有的金色蝴蝶,成群結(jié)隊的越過窗戶,飛向關(guān)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