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體內(nèi)這股暖流，只能停留在肩頸雙臂之間，而且，我也沒覺得能憑空制造冰霜甚至火焰之類的東西�！�
馬志行有些喪氣，道：“應(yīng)該是因為那洋人獲得的時間更長，他的能力，可能就是從另一半殘圖上得來的吧�！�
關(guān)洛陽輕聲道：“這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了，本來就算沒有這東西，我同樣會在黎明時分讓你上船�！�
馬志行心下不安，問道：“你想做什么？”
“為了名冊，朝廷會在南邊布防排查，但除了名冊，廣州城里還有些玩意兒，是他們不得不看重的�！�
關(guān)洛陽抬起視線，眺望某個方向，齒縫里透著刀一樣的冷意，“我會鬧出足夠的動靜，為你制造機會。”
做青面鬼最擅長的事情。
第23章 星月冷
凌晨時分，天上掛著九月底的下弦月，月面朝東。
到了月底的時候，本來就只有一輪殘月，但是今天傍晚時分落了那一場細雨之后，星月的光輝格外明澈，縱然是廣州的天氣，也終于叫人在下半夜感受到幾分涼意。
迪蒙西摩爾坐在將軍府安排給他的院子里，鼻子的位置貼了一塊紗布，讓原本英俊的面容顯得有些滑稽，但他的眼神已經(jīng)平靜了下來。
失敗并不是第一次在他的人生中降臨。
事實上，作為這個時代的英國貴族，大多還都保留著讓年輕一輩參軍的習(xí)俗，所進行的教育跟那些生活糜爛的八旗貴族相比，可以說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
所以有傳言說一場慘烈的戰(zhàn)役下來，死亡最多的甚至就是英國年輕軍官這類群體。
迪蒙西摩爾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面成長起來，經(jīng)歷過的傷痛和挫折要遠比外人想象的更多，才能夠換來長輩的重視。
只是這幾年的經(jīng)歷，給他營造出了膨脹的自信，以至于再度受到打擊的時候，會表現(xiàn)得那樣失態(tài)。
事情還要從幾年前說起。
迪蒙西摩爾的叔叔，是當(dāng)初八國聯(lián)軍的第一任統(tǒng)帥，在八國聯(lián)軍的那場戰(zhàn)役之后，搜刮了遠東這片土地上巨額的文化財富，帶回英國。
在迪蒙西摩爾成年的時候，得到允許，進入家族的庫存中，隨意挑選幾件藏品作為自己的禮物，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幅沒有被妥善保管的古畫。
畫卷之中，另外隱藏了一幅殘圖，在迪蒙西摩爾的視線，與殘圖上的神怪生物對視之后，奇異的寒流席卷了他的身心，冰霜覆蓋在殘圖之上，凍碎成粉。
如同傳唱于史詩的古老魔法景象讓他震驚，而在很快確定了自身并無出現(xiàn)不良反應(yīng)，反而得到了某種“加護”后，他立刻決定把這件事情隱瞞下來，帶走了那卷古畫。
之后，他以喜愛遠東文化的名義，拜訪了許多在這方面具有卓越名聲的學(xué)者，并查詢了當(dāng)初英國貴族從紫禁城里掠奪的種種古籍，拼湊出了關(guān)于這幅畫的來歷。
那是遠東千年前的大藝術(shù)家，特意為他的學(xué)生描繪的畫像，其本意就是為了隱藏他學(xué)生的一副遺作。
吳道子門生盧稜伽，乾元初，于殿東西廊下，畫行道高僧?dāng)?shù)堵。后又在莊嚴寺三門繪畫，銳思張開，頗臻其妙。
吳道子晚年見了盧稜伽的繪畫，覺得他有很大的長進，酷似自己的筆法，于是驚嘆說：“此子筆力，當(dāng)時不及我，今乃類我。是子也，精爽盡于此矣�！�
但得到他這樣贊賞的一位高徒，卻因為在山中“夢青鳥與龍搏”，回到家里嘔心瀝血月余，畫下了夢中的場景，心力枯竭而死。
盧稜伽的家人收拾他的遺作時，因為看了那幅畫，冷熱交替，紛紛大病，臥床不起，吳道子聽說這件事，徘徊門外半日，“不敢正視”，以余光見畫，對盧家的人說。
“豈非天神之志，借人間丹青妙筆，留其神形耶？”
這幅畫沒有人可以真正欣賞，若是完整保存下來，只怕反而要貽害無窮，但因為是愛徒所作，吳道子又不忍將之毀棄，于是設(shè)法將畫一分為二，自己提筆畫了兩幅新畫，將殘圖分藏于兩幅畫中，流傳后世。
迪蒙西摩爾追查到這里的時候，用了兩年的時間，其間已經(jīng)深刻的體會到了自己得到的加護有多么奇妙。
他的記憶力變得異常出眾，視力能夠看清六百英尺外的飛蟲振翅，味覺能夠分辨出牛奶存放兩個小時之間的口感差距，體能從普通槍手軍官的水平，自然而然達到了頂尖格斗者的層次。
在一次被刺殺中，他甚至發(fā)現(xiàn)，那清涼的感覺已經(jīng)可以覆蓋全身，能抵抗小口徑手槍的近距離射擊，而且無懼宴會上被投遞的致命毒素。
哪怕最根本的部分被隱藏，僅憑外在的變化，他的名氣也已經(jīng)在貴族的圈子里面越傳越廣，折服眾多同齡的贊賞，得到真正高層大人物的青睞與忌憚。
這種提升，還在繼續(xù)。
在西摩爾的認知里面，他就好像是成為了大不列顛傳說里面，沐浴龍血，或得到妖精賜福的騎士英雄，或許有著成為王的宿命。
也正因如此，他對另外一半殘圖的渴求越來越濃烈，在排除了諸多可能之后，帶著自己的護衛(wèi)踏上了遠東的土地。
尋尋覓覓，從廣東入境，又查回了廣東，接著，就是幾個小時之前的慘敗。
“沒有關(guān)系�！�
在夜色的照耀下，迪蒙西摩爾這樣告誡自己。
“不用氣餒也不用恐慌，即使是凱爾特人的永恒之王，也經(jīng)歷過石中劍斷裂的挫折，我的失敗正是一種考驗�！�
“我是大英帝國冉冉升起的明星，即使是麥波爾這樣的人物，對我來說也并非是不可替代的選擇�！�
“而他，竟然被自己出生的王國所敵視、追捕，更是在與我的第一次接觸之中，就失去了重要的戰(zhàn)友……”
迪蒙西摩爾的腰桿挺直，在只有自己一人的院子里低語，“沒錯，就是這樣，就像是那不勒斯歌劇里面的情節(jié)，在初次相遇的各有損傷之后，接下來就是逃亡與追逐�！�
他想著想著，愈發(fā)自信起來，“無論接下來他將逃往哪里，攜帶著我的珍寶，隱藏到多么險惡的地方去，我都一定會將他追上，殺死，奪回我的寶物，開啟我人生中最璀璨的一個新篇章�！�
“在那之前，我要先想辦法將我真正的優(yōu)勢發(fā)揮出來，不分敵我的毒煙、射擊、爆炸物……”
星月光冷，煤油燈光昏黃的照著院中一角，照著迪蒙西摩爾的側(cè)臉。
他學(xué)著放下自己之前無謂的風(fēng)度和傲慢，構(gòu)思自己下一次要帶上哪些有用的物品，去追殺那個人。
青面的魔鬼是么，逃亡吧，等待吧，等待著我再次找上你的時候……
砰砰砰砰砰砰�。。。。�
刺耳散亂的槍聲，打斷了迪蒙西摩爾的暢想，也把整個處在下半夜清冷氛圍里的將軍府，都給驚的躁動起來。
朱長壽的大弟子金越河，在將軍府的偏遠一角里，發(fā)出了能夠驚動整座府邸，傳過所有園林屋舍的長吼。
“有刺客�。 �
吼聲驟然斷裂，像是一把冷酷猙獰的刀，斬在夜里所有人的心尖上。
第24章 今夜火光兇
不需要煙花信號，當(dāng)吼聲和槍聲在將軍府里傳遍開來的時候，夜以繼日于南邊江畔布防巡查的羅漢、電母等人，就已經(jīng)全部察覺。
電母手上劍光一閃：“不好，速去增援！”
小楊厲聲道：“且慢，會不會是聲東擊西？”
羅漢電母一對視。
羅漢沉聲道：“廣州將軍是從一品，論起實際的地位，甚至要比兩廣總督更高，納蘭多在這個位置上待了多年，樹大根深，要是他真有什么閃失，而我們沒去增援的話，回京之后恐怕會很難看。”
小楊即刻道：“這人不得不救，那就只我們帶一小股精銳去，剩下大隊兵馬還是留在這里，以防有人混水摸魚，蒙混過關(guān)。”
“龍無常和項方都死在他手上，要真是二練，在將軍府那種地形里，這些人去再多也沒用。”
羅漢肯定了一聲，三人帶著內(nèi)務(wù)府殺手中最精銳的一部分，也不沿大街，幾步之間沖回街巷，直接上了屋頂。
幾十條人影高低起落，狂奔而去。
廣州城城墻的總長度也不過就是九千七百米，實則內(nèi)部城區(qū)縱向橫向的距離，都不過只有幾里地，只是種種房屋、攤位、小河、船只，把路徑弄得太過復(fù)雜。
而且磚墻土墻空斗實心，竹棚水流等等，也會使聲音的傳遞出現(xiàn)不小偏差，某一個地方鬧出動靜，其他人如果看不到明顯的標(biāo)志，靠聲音去搜尋的話，需要好一段時間才能抵達。
但將軍府的位置足夠顯眼，像他們這樣直接走屋頂，幾乎可以說是頃刻之間，就從南邊趕回了將軍府。
這個時候，整個將軍府都已經(jīng)亂了起來，羅漢從墻頭上往下眺望著，只見大隊人馬拎燈舉火，帶槍帶刀，有的往一個偏遠處趕，但更多的都是聚集著去保護納蘭多。
“一群酒囊飯袋！”
本來將軍府廣大，就算真有刺客，一時要找目標(biāo)，還不怎么容易，但他們現(xiàn)在這個舉動，等于是直接把納蘭多晚上所在的地方給暴露出來了。
其實這也怪不了他們，一般的刺客，一旦行刺被發(fā)現(xiàn)，要么當(dāng)場撤退，要么就是被周圍兵丁纏住，哪有機會到高處眺望整體的局勢。
只可惜，他們現(xiàn)在要應(yīng)對的人物，是數(shù)遍天下武行，明面上都不一定找得出十個以上的大高手。
就在羅漢這一聲痛罵，脫口而出的時候，朝納蘭多那邊涌去護衛(wèi)的各路人手之間，暴起一道身影，一下子把身前身側(cè)七八個人，全撞翻撞飛出去。
納蘭多的臥房轟的震了一下，房門被撞碎，里面立刻傳出殺豬似的尖叫。
關(guān)洛陽闖進臥房，剛撞開屏風(fēng)，尖叫聲里面，就有兩條影子同時襲來。
這兩個是納蘭多重金聘請，長期跟隨的貼身護衛(wèi)，一個練的是峨眉的追風(fēng)短打，袖子里藏峨眉刺，近身搏殺的手段極是兇險。
還有一個練的是花拳，來頭更大，是當(dāng)初京城鼎鼎大名的花拳王之子，花拳王被神州第一刀王正誼斬殺后，他失了家業(yè)享受，就流落到廣州做了護衛(wèi)，功夫這些年倒是比在京城的時候精進了很多。
關(guān)洛陽一看他們兩個的身法速度，就知道這兩個人比起當(dāng)初在淀城設(shè)伏，使一對東方拐的鶴拳拳師，也差不了多少。
然而短短十幾天的時間，關(guān)洛陽自己，卻已經(jīng)是今非昔比。
他定腳晃膀，左砸右撞，那個使峨眉刺的直接被抽斷脖子，砸在地上，練花拳的倒飛出去，撞碎了衣柜，在破木板和衣物之間跌坐下來，胸口塌了一塊，沒了呼吸。
納蘭多剛舉起手槍，眼前就一黑。
屋子里面的貴妃椅，被關(guān)洛陽一腳踢碎，一部分木塊殘片砸在納蘭多臉上，把他整個肥胖的身體都帶動著，往后上方升了一下，然后才在血花四濺的同時，倒了下去。
納蘭多從被槍聲吼聲驚醒到現(xiàn)在，才只有幾分鐘，他攢下來的金山銀山，多年的籌劃，未來天高海闊享樂余生的準(zhǔn)備，就全以這突兀一死，做了個終結(jié)，盡化作夢幻泡影。
打死了這人，關(guān)洛陽胸中憋了半個晚上的惡氣，才略暢快了一些。
背后烈風(fēng)乍響。
羅漢進門就是一招炮拳。
明朝末年的時候，山西神拳祖師姬際可，為反清復(fù)明，旅居少林十年，對照當(dāng)時南少林盛名遠揚的“蛇鶴虎豹龍”五形拳，開創(chuàng)前后六勢拳法，取名心意六合拳，概括為：雞腿、鷹捉、龍身、熊膀、虎抱頭、雷聲。
這一門拳法精髓，后來在山西、少林各有傳承，清朝火燒南少林的時候，許多拳譜也被收繳到大內(nèi)禁宮。
羅漢從小被內(nèi)務(wù)府粘桿處培養(yǎng)，二十歲才積功得真?zhèn)鳎志毴嗄甑饺缃�，拳法上已�?jīng)深得六勢三昧，這一記炮拳打出去，如有雷動。
關(guān)洛陽回身甩臂，用發(fā)勁最快的鞭手跟羅漢的炮拳硬拼了一記。
兩邊各退一步，后腳落下，地磚崩裂，竟是好像平分秋色。
羅漢心中一定。
看來這個青面鬼雖然是二練大成，但比起八極門的李同臣，內(nèi)家三大拳法合練的孫涵齋，形意門如今扛招牌的鐵腳佛，到底還是差了些火候。
至于這些人和青面鬼之間年紀的差距，哼，打生打死的時候難道還跟你講年紀？再怎么天才的人物，死了之后跟路邊的野狗也沒區(qū)別。
他口中哼哈有聲，兩邊的背闊肌高高鼓起，雙臂彎曲向后一收再一推，手掌心里一團紅色急速擴張，如血如火。
羅漢本也在津門會盟演武的行列之中，雖說后來圍剿義和團的時候，手稿里面最精要的一部分沒落在他手上，但只憑早年的記憶和殘存的那部分稿件的補充，他也得到了好幾路專屬于二練大成的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