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必笑了笑。
實驗室也還是老樣子,不過工作人員比以往看起來要忙得多,跟著車隊回來的生化體都需要檢查,調(diào)整系統(tǒng),做一些小的修復(fù)之類的。
吳館長過來的時候用的都小跑。
“來,”吳館長招招手,“都準備好了,很快。”
“也沒有很急!毙媳馗。
“以前不是都嫌我慢嗎,”吳館長說,“現(xiàn)在快了又說不急了!
“鄭霆怎么樣?”邢必路過關(guān)著鄭霆的實驗艙時往里看了一眼,燈是關(guān)著的,只有內(nèi)艙的玻璃里透出不刺眼的很柔和的微光。
“偶爾有意識,但是不說話,”吳館長說,“具體還得細聊,先給你檢查!
“嗯!毙媳靥傻结t(yī)療床上,上方的儀器降下來開始掃描時,他偏過頭看著吳館長,“吳館長!
“什么事?”吳館長問。
“我們現(xiàn)在的技術(shù),能否測定生化體的生存年限?”邢必問。
吳館長愣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他這個問題的原因,過了一會兒才又反問了一句:“你是指……之前還是之后?”
“之后,我還能活多久!毙媳卣f。
第104章 通途
邢必的這個問題讓吳館長有些意外, 在他的認知里,生化體很少關(guān)注自己的壽命,人類也很少關(guān)注他們的壽命。
尤其是現(xiàn)在的人類。
現(xiàn)在的這個世界, 早已經(jīng)不是生化體鼎盛時期的世界了, 哪怕是脆弱的, 在外面的世界里碰一下就會死去的人類,數(shù)量也遠遠超過生化體。
無論是在云城, 還是在破敗的城市,或者危機四伏的荒原,生化體更多的時候都像是一個傳說。
而吳館長作為在這個世界里最了解生化體的那一小部分人類, 似乎也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們想得更多的, 是這些生化體是否啟用, 是否可控, 是否危險,力量,思維, 情感……
至于壽命,能活很久,以前已經(jīng)活了很久, 以后也許還會很久。
“對不起!眳丘^長說。
“嗯?”邢必看了他一眼,“這么突然, 要不再鞠個躬吧!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眳丘^長說,“你們的壽命!
“對于人類來說, 這個問題的確不太容易能想到!毙媳卣f。
“我不知道能不能檢測出來, ”吳館長說, “如果需要的話, 我可以試一下, 用給人類檢測的方式,然后大致推算一下,不過不一定準,之后再慢慢完善!
“嗯!毙媳貞(yīng)了一聲,沒再說別的。
“為什么?”吳館長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有過什么讓你牽掛或者放不下的人嗎?或者事!毙媳貑枴
吳館長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舒出一口氣:“現(xiàn)在可能沒有了,以前有的,我太太!
“你有太太?”邢必問。
“死了十幾年了,”吳館長說,“真菌感染!
“是么!毙媳剌p聲說。
“她死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活著也沒有意思了,”吳館長說,“這個世界里,生離死別太常見了,太普通了,你都沒有辦法去尋求一點點安慰,誰都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伴侶,父母,孩子……”
邢必沒說話。
“是因為邱時嗎?”吳館長問。
“您這反應(yīng)。”邢必笑了笑。
“是有點兒慢,腦子里早就不想這些了,”吳館長笑了笑,“人類在這個世界里生存很難,能相守到老一生的人太少了,大多數(shù)人,都是孤獨地過完這一生,長點兒短點兒,可能都差不多!
“嗯。”邢必應(yīng)了一聲。
“我嘴笨,有些事兒我也說不出什么道理來,”吳館長說,“我只能幫你試著測一下,但是……不管還有多久……可能都是需要面對的,畢竟像李風(fēng)那樣活了三十多年就只喜歡他自己的變態(tài)還是少數(shù)。”
邢必笑了起來:“怎么你倆這個仇結(jié)得這么深嗎?開導(dǎo)我的時候還要罵一句!
“也不是開導(dǎo)你,你經(jīng)歷的事多,看到過的事也多,你的老師還是個那么厲害的教授,”吳館長說,“我就是這些天突然有些感慨!
“謝謝!毙媳卣f。
“我們都不搬,”胡小嶺揮著胳膊往四周一圈,“咱們這個掩體,就算以后沒有實際用途了,也是咱們住的地方。”
“還真是,”何江吃了一口罐頭,“在洗馬鎮(zhèn)的時候住宿舍,還真有點兒不習(xí)慣!
“這一片以后也不會動,”趙旅坐在邱時身邊,小聲說,“現(xiàn)在是閑人免進的重地!
“咱們還是有面子的。”胡小嶺說。
“屁面子,”邱時說,“有一半面子給的是后面咱們?nèi)邮w的那個洞,那地方能讓人隨便接近嗎?”
“操,”趙旅笑了,“能不能不打擊我們。”
“肖磊呢?”邱時問。
“那邊還一堆事兒呢,”趙旅說,“人家現(xiàn)在可不是收尸隊的受氣跟班兒了,手底下還有幾個人了,我們也得聽肖隊長的!
“不過人是一點兒沒變,”胡小嶺說,“還是那么的……”
“邱時!”門外傳了一聲呼喊。
“你聽那個勁兒!”胡小嶺說。
肖磊進來的時候帶著一身的土灰石渣,邱時都沒來得及躲開,他就已經(jīng)站到了邱時前面,眼睛里閃著淚光。
邱時實在是不想擁抱他,但哪怕多猶豫一秒他都怕肖磊會默默流起淚來,只能趕緊抱了抱他,在他背上拍了拍。
“哎這灰!”一幫人喊了起來。
肖磊笑了笑:“剛炸了塊石頭,清空地呢!
“你還一塊兒干活?”邱時問。
“都是難民,體力差,認知也有限,好多東西教也教不會,”肖磊嘆了口氣,“這種事兒讓他們干,我怕人全炸死了,活兒還沒干完。”
“自己注意點兒安全,現(xiàn)在在蓋什么呢?”邱時拍了拍他胳膊,又拍起來一陣灰,大家又是一片喊。
“學(xué)校!毙だ谡f,“馬上就完工了,八間教室,還挺大的,跟內(nèi)城的差不多,炸石頭是要清一塊地做操場,城建署的陸署長說學(xué)校都得有操場,活動空間。”
“嗯,”邱時聽到這倆字就莫名想躲開,“那不就……可以上學(xué)了?”
“是啊,你們都應(yīng)該去上學(xué)!毙だ谡f著又看了看趙旅他們。
“滾——啊——”一幫人拉長了聲音喊著。
“就你這樣的去當老師是嗎?”何江看著肖磊,“我真怕難民學(xué)生揍你啊!
“我不去,我沒有那個水平,”肖磊說,“有老師,邱時認識的!
“誰?”邱時一聽這話頓時警惕起來,雖然他腦子里已經(jīng)第一時間想到了可以當老師的那個人,但實在是……不爽。
“李睿,李老師!毙だ谡f。
“我他媽……”邱時說。
“誰?”趙旅問,“外面回來的嗎?外面還能有人能當老師?”
“一個……”邱時不知道該怎么說,“一個不錯的小孩兒,懂的的確多,看的都是老祖宗的書,說的都是我們不知道的故事。”
“多?”胡小嶺作為收尸隊伍里最小的弟弟,立馬來了興致。
“十五歲!鼻駮r說。
“我操!焙X很震驚。
“我絕對不會去上學(xué)的,”邱時坐在車上,很肯定地跟邢必說,“你知道老師是誰嗎?”
“又不只是李睿一個老師,”邢必說,“還有別的老師,還有三個生化體老師呢!
“李三爺能跟生化體一塊兒當老師?”邱時更震驚了。
邢必笑了起來:“有一部分人類,一部分生化體,李睿的知識面的確挺廣的,看的書多,而且他的背景比較特殊,合適給難民和游民上課!
邱時思考了一下李睿的“背景”,嘖了一聲:“怎么,誰不好好學(xué)習(xí),他上一半課還能把人給砍了嗎?”
“但學(xué)生覺得自己要不好好上課就有被砍死的可能,”邢必說,“說不定就能老實些!
“……這他媽是個什么學(xué)校?”邱時說。
“李風(fēng)曾經(jīng)承諾你的,提高難民學(xué)校教學(xué)質(zhì)量的學(xué)校。”邢必笑著說。
李風(fēng)的確是答應(yīng)過他,雖然當時他并沒有當真,但看到外城擴建之后除了庇護所和物資站,第一個建起來的就是學(xué)校,他的確是有些說不上來的感動。
“我們?nèi)ツ膬?”邱時問。
在實驗室查完他的傷,出來之后就跟邢必一塊兒坐上了車,開了半天了他才想起來問了一句,因為這條路是他沒有走過的。
“云城的軍事基地!毙媳卣f。
“怎么?”邱時坐直了,往前后看了看,發(fā)現(xiàn)李風(fēng)的車就在他們的車后頭跟著。
“準備銷毀將軍的大腦!毙媳卣f。
邱時愣了愣,他對將軍的腦子沒有什么想法,見過了249視頻里的那些腦子和研究所里那些腦子之后,他同樣不希望這世上還有誰的腦子被泡在水里插著電,任人擺布。
但他第一反應(yīng)想到的并不是這些。
“那是不是他的那些記憶,我們之前接入過的那些記憶,”邱時低聲說,“也就都沒有了?”
“是的!毙媳卣f。
“那老師……老師最后的那一點點意識,是不是也就沒有了?”邱時問。
“是的!毙媳卣f。
邱時沒再說話,輕輕嘆了口氣。
“人生就是這樣,不斷地告別,”邢必說,“跟在意的人,跟恨的人,跟熟悉的人,跟朋友,跟戰(zhàn)友,跟親人,跟……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