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講臺后一坐,他用手指蘸了蘸嘴唇,掀開了加注版《秩序之光》,用很輕柔的聲音說道:
“今天我們接之前講的,繼續(xù)我們的《秩序之光.光明卷》,上一節(jié)課我們說到,秩序之神和光明之神的分歧,體現在三個方面上……”
他的聲音很清晰,不突兀,怎么說呢,枕著這樣的聲音更能方便入眠。
理查都打起了瞌睡,他昨晚陪著卡倫來這里,因為時差原因,其實也沒睡多久,本來還能扛一扛學著卡倫的樣子坐直身子蹭聽一下的,結果伴隨著這位老師的講課,他眼皮越來越重,還是趴下來補覺。
其他幾個原本頭抬著的學生也一樣,也都隨大流趴下來睡覺了。
卡倫覺得真是見了世面,這老師的聲音里帶著精神催眠能力,作為一個老師,居然故意“放倒”來上自己課的學生。
講著講著,老師扶了扶鏡框,發(fā)現后排角落里有個學生沒睡下去,而是坐在那里看著自己,很認真地在聽講,他當即對著卡倫招了招手,很慈祥地問道:
“這位同學,你不困么?”
卡倫搖了搖頭。
“年輕人還是要多休息的,睡眠不足對身體發(fā)育不好,你想睡就睡吧,我這堂課,從不給人掛科的!
卡倫還是搖頭。
老師見狀,只得道:“那你要聽課的話,坐講臺這里來,我給你講課,我們盡量不要影響到其他同學的睡眠質量!
卡倫點了點頭,離開了座位,走到講臺前。
“這位同學,我怎么覺得你有點面熟?”
“有么?”
“一時記不起來了!
“應該是在學校里遇見過吧。”
“嗯,應該是的吧。來,你坐這里!
“好,謝謝老師!
卡倫就這樣和老師面對面坐著,原本一堂在階梯教室里上的大課,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一場私教課。
老師一邊講課一邊不停地翻動著手中的書頁,其實他講的內容并不是書上的,翻書似乎是一種習慣。
大概過了十分鐘,老師停下了講課,好奇地看著卡倫,問道:“同學,我看你額頭已經在冒汗了,你是困了吧,要不還是休息一下吧,好好睡一覺?”
說著,老師還貼心地拿出一條手帕幫卡倫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責怪道:
“你看你,想睡就睡,不要硬扛著,年輕人,嗜睡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謝謝老師,我是快忍不住了!
“你看你,干嘛要忍著睡意呢?”
“不是睡意,老師,您再繼續(xù)對我用精神催眠的話,我要忍不住進行反擊了!
老師:“額……”
老師看了看手表,說道:“我的小孫女這會兒該起床了,我要回宿舍給她做飯!
“老師您可以去的,沒關系!
“不,不行,我不能違背我身為一名教師的操守!
“您真是一位負責任的好老師!
老師從口袋里拿出一副假牙,放在講臺上,假牙開始動,里面?zhèn)鱽砹死蠋熤v課的聲音。
“這樣吧,你陪我回宿舍吧,我們邊走邊講!
“還可以這樣?”
“當然可以,只要你愿意聽,我就肯定得給你講!
老師起身,示意卡倫跟過來。
卡倫是真沒料到自己第一堂課,居然碰到這種局面,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兩個人走出教學樓,來到了教室宿舍樓,一路上,老師確實是邊走邊講,他確實是有水平,所講述的東西其實都是《秩序之光》里沒有的。
尤其是他在描述秩序之神和光明之神的分歧上,用的是不符合主流的觀點。
“這個紀元神教的事是神教的事,但神之間發(fā)生的事,是上個紀元的事,很多史學家都覺得,光明之神的失蹤,我們的秩序之神是最大利益獲得者,但我不這么認為,我認為我們的秩序之神,是最不想看見光明之神失蹤的那尊神祇,雖然那時候的秩序之神已經脫離了光明陣營,甚至已經逐漸形成了對立。
甚至,我們秩序之神在上個紀元末期一系列顯得瘋狂的舉動,當然,這在你們年輕人看來,是熱血沸騰的,畢竟我們的神那真的是霸主姿態(tài),呵呵。
但我覺得,秩序之神的那一系列舉動里,也體現出了她的一種心情!
老師拿出鑰匙,插進門鎖,久久沒有轉動,而是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問道:“你覺得是什么?”
卡倫回答道:“孤獨!
他“親眼”見過,秩序之神手舉混亂之劍,劍鋒上插著光明之神的頭顱,一步一步走下安拉冥德山的畫面,那不是成為勝利者的喧囂,也不是勇者的戰(zhàn)功夸耀,更不是對光明隕落屬于他的紀元到來的期待……
當時自己還無法形容出那種感覺,在老師的鋪墊描述下,卡倫想明白了,當時的秩序之神,感到了濃郁的孤獨。
老師手掌微微一顫,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卡倫,然后他?
??但沒有轉動鑰匙,而是將鑰匙拔出,轉身下樓。
“老師,您不回家了么?”
“走,我們回教室好好上課。”
“可是您的小孫女?”
“她三十了,餓不死!
第726章 瘋教皇的秘密
和先前從教室來到這里一樣,老師在前面走,卡倫在旁邊跟著,老師在講,卡倫多數時候是安靜在聽。
講到某一處時,老師會刻意做一下鋪墊,停下來,等待卡倫的接話或者回答。
而卡倫的簡短回答,每每都能戳中老師心中最癢癢的那個位置,讓他抑制不住地急促深呼吸,身子都開始了輕微搖晃。
看得出來,老師是真的舒服到了。
歷史學在很多人眼里是枯燥且死板的,可實際上,它是鮮活的,回朔歷史時人們總喜歡將其比作“歷史長河”,那么很多史學家所做的事就是在這條河里捕魚,不僅要知道這條魚在什么時間段游過這里,還得細心檢查記錄這條魚的魚鱗、魚鰓、魚尾,甚至每一片魚鱗,同時還得弄清楚它從哪里游過來又要游向哪里去。
教會里的神史學家和現實里的歷史學家所不同的是,他們的視角能夠更長遠,因為大家著眼的“文明年限”有著巨大的差距。
這位老師,是真的有水平,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堂課,而且并未提前備課,但經由他的講述,那段秩序之神和光明之神的分歧原因與表現,得以被極為細膩地還原與呈現。
所引用的很多史料,都是各大神教的古早版本神話敘述,也有很多是自己搜尋消亡神教古籍得來的,甚至他前半生還參與過很多遺跡的發(fā)掘工作,腦子里裝著不知道多少“私貨”。
聊著聊著,兩個人就回到了教室,大家伙還在美美地熟睡中,老師就讓卡倫坐到講臺前,兩個人繼續(xù)面對面地交談。
“其實,要細究分歧,往往就離不開共識,而這共識,又分為好幾個階段;雖然神一直被我們稱頌為全知全能的存在,我不否認這一觀點,但至少在早期,神也是有自己的思索和認知過程的。
最早階段:【光明喚醒了秩序】。
嗯,這一段記載,近幾期的《秩序之光》版本里已經沒有了,老版本是有的,而且是各大神教神話敘述中都很清晰記載過的。
這里的喚醒,我并不想簡單局限地認為是類似我教‘蘇醒’的那種方式,不是光明之神讓我們的秩序之神得以蘇醒。
我更想理解成,是光明之神的主張與理念,獲得了我主的認同,啟迪了我主的思索進程。
文明時代的開端,是永恒之神率眾神在安拉冥德山舉起了火炬,是永恒之神結束了紀元黑暗史,否則無法解釋之前文明記錄的斷層。
但永恒之神的失落,導致了他無法繼續(xù)率領自己的陣營在完成結束黑暗開啟文明后的下一步發(fā)展,已經無法承擔起自己接下來的歷史使命。
當然,也有可能是永恒之神清楚自己沒辦法辦到了,所以才去追尋時間的禁忌。
總之,下一階段歷史使命的承載者是光明之神,他打破了神奴役人的時代,創(chuàng)造了神和人共存的階層體系,達成目的的方式,就是神戰(zhàn)。
你知道神戰(zhàn)中,真正對人類命運格局以及地位影響最大的因素是什么嗎?”
卡倫回答道:“教會的廣泛參與!
“啪!”
老師拍了一下手掌,山羊須似乎還翹了翹。
“對,神戰(zhàn),諸神之戰(zhàn),聽起來像是神祇之間的戰(zhàn)爭,但戰(zhàn)場廝殺,可不僅僅是神祇,那個時期,是各大教會崛起和發(fā)展的黃金時代,人類作為神的追隨者、神的部下、神的支持者,廣泛參與了神祇的戰(zhàn)爭。
舊神不斷隕落,新神不斷誕生,新神,又都是從哪里來的呢?
所以,我一直都不完全贊同是光明之神所主導的陣營奠定了新的人神和世界關系的論述,因為,教會力量的參與,本就是光明陣營能最終贏下這場戰(zhàn)爭的很關鍵因素。
這種人類地位的變化,并不是完全靠來自上方神的施舍,而是教會代表人,同時披著神的外衣,自己爭取下來的。
只有當上位者需要你的力量時,才會給予你地位上的松綁;同理,當你的力量可以左右上位者的根本利益時,你自然就獲得了地位的提升。
總之,光明之神或主動或被動,引領了這一場變革,也就是說,光明之神到這里,已經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
但歷史,是會繼續(xù)發(fā)展的,或許在之前很多個紀元里,它是停滯的,但從永恒到光明,已經將歷史的車輪推動了起來。
光明之神無法繼續(xù)承擔這一繼續(xù)變革的使命了,歷史就選擇了新的執(zhí)行者,就是我主。
我主就是在那個時候和光明之神開始不斷產生分歧,其他主神在神戰(zhàn)勝利后瓜分勝利果實、圈定地盤和建造奇觀時,我主多次明確提出了反對。
但光明之神是陣營代表,他所承載的是他那個陣營的集體利益,而我主當年,屬于那一陣營中的特殊少數存在。
我主最終選擇了脫離光明陣營,在我主身邊也聚集了一批數目不多,但至少是信念相同的神祇,最著名的,就是地穴神教的創(chuàng)教七神。
可是,在這期間,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主和光明陣營的矛盾并未尖銳爆發(fā),很多史學家認為,那是因為光明之神還在,要知道,光明陣營能贏下神戰(zhàn)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永恒的失落,所以他們就想當然地認為,是光明的失蹤,讓我主看見了機會。
我不認同這一觀點,我覺得應該是光明之神的存在,保證了那個時期神祇們的下限。光明之神失蹤后,失去下限的神祇們開始逐漸向當年他們戰(zhàn)勝過的舊神去過渡。
所以,在我看來,我主在上個紀元末期的對神祇們的瘋狂屠戮以及我主的稱霸,并不是對光明之神的背叛,而是……”
老師停了下來。
卡倫接話道:“繼承與深化改革!
“嘶……呼……”
老師開始打起了擺子,像是老煙民斷糧許久,勐吸了一口煙。
卡倫說道:“老師,其實您已經把答桉鋪墊給我了!
“唉,作為老師,鋪墊之后能得到學生的答桉,本就是一種享受!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