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
“你不用火盆么?”
嘴里咬著一支筆,翹著腿正躺在床上的尼奧擺了擺手:“我年輕,火氣大。”
“您需要準備什么夜宵?”老科亞繼續(xù)殷勤地問卡倫。
尼奧接話道:“不用麻煩了,我們餓了自己出去吃!
老科亞繼續(xù)保留稍顯僵硬的微笑,點頭道:“好的,好的!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牢房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鎖給鎖上了。
等老科亞離開后,尼奧扭頭看向?qū)γ娴目▊,問道?br />
“怎么到現(xiàn)在了,還沒有訃告出來?”
卡倫回答道:“按理說,應該已經(jīng)走了,但訃告出來的時間,還是要晚一些的,至少得等到上下統(tǒng)一好口徑,達成一個處理這件事的共識后。”
“你就這么篤定沃福倫會死?”
“嗯!
“這是你們商量好的計劃?”
“不是,一開始并未商量得這么具體,我和你一樣,只是覺得首席大人會用哭訴的方式來承擔起責任,他有資格這樣做。”
“是的,沒錯,他太有資格了,尤其是他近期的個人和家庭遭遇,讓他身上增添了很多道‘祝!,在政治上加分很多!
“但等到騎士們沖進總部大樓院子時,我忽然明白了,首席要死了。”
“怎么說?”
“有些事,在真正發(fā)生前,總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優(yōu)越感和掌握感,等真的發(fā)生后……就像是從有暖氣的房間走到戶外,你知道外面會很冷,但被寒風一吹,打了個哆嗦后,腦子也就瞬間清醒了。
事情到這一步后,首席不死,就很難完美地圓回去了!
“好吧,如果真的必須要死的話,如果是我,為了死亡價值最大化,我會選擇聯(lián)絡上大祭祀,當著大祭祀的面,我死給你看。”
卡倫沉默了。
“喂,怎么不說話了?”尼奧問道。
“唉!
卡倫身子往后靠了靠,抵在了床邊,開口道:
“如果是我,我會這么做的。”
“什么?”尼奧坐起身,攤開雙手,“我無法理解。”
明明這個方式是尼奧說出來的,但他自己卻無法理解,這其實并不奇怪,人在下棋時,不會把自己代入到棋子的角色,真要嘗試的話,往往會發(fā)現(xiàn)代入不能。
“你覺得這一整場事件的本質(zhì)是什么?”卡倫問道。
“派系斗爭唄,你、伯恩算是給首席當打手了;另一邊是伯尼這里,哦,還有那個敦克,以及伯尼更上面的什么亂七八糟的大人物。”
卡倫和尼奧分析過伯尼背后的大人物,但分析來分析去,都沒有一個具體的“描述”,因為如果那個大人物察覺到了卡倫的身份,那么他要么不動手,動手就必須往死里去整,可他偏偏動手得很“溫柔”,然后等自己這邊反擊后,又馬上退縮,簡直就是在生動表演著什么叫反復橫跳。
尼奧還曾罵過:這種手段和格局哪里有半點大人物的樣子,簡直就像是自己辦公室里佩茖和梵妮在爭風吃醋。
可不管怎樣,兩大派系的斗爭,確實是形成了,而且以其中一方采取了越線手段,直接碾壓過了另一方。
“他們輸了么?”卡倫問道。
“沒輸么?不管是咱們總部這里還是大區(qū)管理處那里,這次至少得有半數(shù)人要收拾好被褥準備走人了!
“好吧,他們輸了。”卡倫頓了頓,又問道,“那我們贏了么?”
“廢話,這叫沒贏?”
“贏在哪里呢?”
說到這里,卡倫忽然半張開嘴,低下頭,右手死死攥住自己胸口。
該死的,那饑餓的感覺,似乎又來了。
尼奧則回答道:“伯恩將成為新的首席主教。”
卡倫咬著牙,說道:“但他會失去對駐軍的掌控以及陰影下的那些力量,首席主教的位置就算給他了,更像是一種被剝奪真正寶貴東西之后的安慰獎!
“你可能成為部長……”
“永遠的部長么?我本來就有很光明的前途,現(xiàn)在沒了,如果沒什么意外的話,呵呵,我將和我的爺爺一樣,以后永遠都只坐在一個職位上!
“沃福倫……”尼奧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下去了。
“他死了!
“嘖嘖!蹦釆W砸了咂嘴,問道:“那他這么做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卡倫的臉上已經(jīng)開始冒出虛汗,餓癮正在不停地向上竄,但還是堅持回答道:
“他是想通過這樣的一種方式,來告訴大祭祀……”
……
“他想告訴我,約克城,沒有派系斗爭!
諾頓大祭祀一邊把玩著一支鋼筆一邊對著前方的虛無黑暗說道。
“在剛剛,我抽調(diào)出了所有關(guān)于那位首席主教的資料,得出的結(jié)論是,他是一位優(yōu)秀且負責的首席主教,他的工作,一直完成得很好!
黑暗之中傳出了聲音,緊接著,一只巨大的烏龜緩緩浮現(xiàn),它全身上下,都布滿了鎧甲一般的鱗片,體格之巨大,令人驚愕。
大概,就算是奧吉這條冰霜巨龍顯露出真身,在它面前,都很像是一條蚯引。
秩序神教的壁畫之中,曾出現(xiàn)過它的身影,在一次神戰(zhàn)之中,受了重傷的秩序之神被它托舉起來,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后來,它成為了秩序神教創(chuàng)建初期的幾尊護教神獸之一。
當然,它不是一直存活到現(xiàn)在,事實上,它已經(jīng)傳承了五代,只不過每一代的傳承會誕生新自我的同時,也會繼承上一代的記憶。
第一代巴塞地位尊崇,靠著功勛立于神教序列的次頂端,地穴神教甚至愿意接納它為地穴第八尊神。
第二代巴塞活躍于上個紀元末期,因犯錯被提拉努斯大人進行鞭笞,肉身和靈魂遭受了永久性傷害,直接導致了之后幾代的傳承開始越來越弱。
至于第三代和第四代,早就不復先祖的輝煌,逐漸淪為秩序神教的“工具獸”地位。
這是第五代巴塞。
諾頓成為大祭祀之后,下達了一道命令,將自己辦公用的神殿,建造在巴塞的龜殼上,只不過這并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呈現(xiàn),正常人很難發(fā)現(xiàn)神殿下方,竟然還有這樣一尊可怕的龐然大物。
諾頓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我不需要你來向我復述資料,雖然我現(xiàn)在是大祭祀,但每個大區(qū)首席主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我還是能清楚的!
“您是被觸動到了。”
諾頓沉默了。
巴塞繼續(xù)道:“哪怕是精煉剛一樣堅固的心,可以歷經(jīng)歲月的無情捶打,卻也有可能在某一時刻的微風吹拂下,出現(xiàn)了一絲龜裂!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被觸動。”諾頓說道,“泰希森在死前,對我說了很多話,還給我留下了很長的一封信,但看完之后,我毫無感覺!
“因為……泰希森的地位,比沃福倫高多了,泰希森曾經(jīng)是你的對手,在你進入圓桌會議旁聽席時,他就很清晰地表達了反對。
無論泰希森做什么,你都會下意識地認為,這是他的某一種手段。
哪怕你明白,他有些話是對的,哪怕你清楚,他的話是需要聽的。
但當你故意擺正姿勢去聽時,其實你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防備。
大祭祀,您有屬于自己的無上追求,有帶著秩序神教開創(chuàng)新紀元的宏偉目標,您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踩踏過去一切敢于阻撓你的鮮花綠草,哪怕它們是那么的鮮艷那么的美麗。
沃福倫不是花,也不是草,更不是樹,它就是一片落葉,恰好飛落到了你的面前,貼在了您的鞋面上!
“你是在吟誦詩歌么,巴塞!
“只是在做闡述,您知道我說的,都是對的;您清楚沃福倫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應該是在最后時刻,曾惋惜過,曾后悔過……
您在擔心,自己未來,是否也會有這一天!
“我不會后悔!
“這是您的優(yōu)點……但可能,也是您的缺點!
“你在嘲笑我?”
“我不敢對您不敬,其實,和您聊天是一件壓力極大的事情,每次出現(xiàn)在您面前,我的后背和靈魂,都會隱約傳來當年被鞭笞的疼痛。
但我又不敢不和您說心里話,因為我知道,在您面前的一切敷衍,都會被認為是一種更不可饒恕的大不敬!
諾頓開口道:“這只是一件小事!
“是的,雖然它性質(zhì)惡劣,但的確只是一件小事,哪怕它可能掀起大風,可您早就站在風吹不到更吹不動的地方。
但它……確實是以另一種方式吹到您了。
我想,您可能在思考,沃福倫故意在您面前死亡,除了要給您一個交代,要給教廷一個交代,要給神教一個交代外,他是否還包含著一種……對您的提醒與諫言?
一個大區(qū)的首席主教,是沒有資格真的插手神教真正的核心運作的,更沒有資格去影響神教的大政方針,但他那位置,在核心圈之外,看得反而更清楚,興許,也能看得更明白。
他是一位優(yōu)秀的首席主教,帶著點溫厚,帶著點圓滑,能將方方面面都處理好,如果不是沒有更大的助力和契機的話,他本應晉升到丁格大區(qū),靠近神教核心圈子的。
這樣的一個人,他在人生的最后時刻,選擇了最為激進的方式去對整個大區(qū)進行清理……
大祭祀,他其實是在向您懺悔!
諾頓抬起頭:“你的話風,似乎有要變的趨勢!
“說話是一門藝術(shù),想要把自己的觀點做最好的表達,就離不開必要的鋪墊。
在我看來,他不是在嘲諷您,也不是在用死亡的方式來勸諫您……
他是在,
贊同您!”
諾頓大祭祀身后出現(xiàn)了一張黑色的椅子,他坐了下來,雙臂交叉于胸前,像是來了興致,想認真聽巴塞把話繼續(xù)講下去,但不經(jīng)意間,他的右手放在了胸口位置,目光里,流轉(zhuǎn)出一絲憤怒,像是在壓制著什么。
“約克城大區(qū)現(xiàn)狀,不就是整個秩序神教的縮影么,秩序神教會繼續(xù)強大,會強大很久很久,但它的未來,也將像原理神教那幫瘋子所總結(jié)的定律一樣,步光明神教的老路,最終走向覆滅。
對付腐肉,最好的方法就是趁著自己身體還算年輕時,用最鋒利的刀,將它刮個干凈。
這一條,對世俗的國家無法使用,因為激進的改革可能會導致一個國家的解體與崩潰。
但對神教,并不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