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斯閉著眼,在養(yǎng)神;
卡倫則一直盯著身前靈車后車廂的長方體坑內看;
伴隨著靈車行使時的顛簸,總編先生與莫爾夫先生正在不斷地交叉相擁。
車廂內,雪茄等散發(fā)出的煙草氣息混合著鋼筆墨水的輕微刺鼻味,并不難聞,在車窗開著時刻通風的前提下,甚至還有些怡人。
普洱匍匐在卡倫旁邊,像是在假寐。
卡倫伸出一只手,探出窗外,感受著風流淌過自己掌心的觸感。
天氣還是比較涼的,尤其是晚上,但卡倫現(xiàn)在卻覺得自己掌心依舊有些發(fā)燙。
在面對躺在地上的莫爾夫先生時,他曾由衷地說過:
“贊美秩序!
但理性又在不斷地告訴他,秩序神教,應該是真的強大無比,但他依舊無法完全相信,自己今晚能夠肆無忌憚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自家爺爺是秩序神教的地方審判官;
換句話來說,不是因為狄斯是審判官,而是因為審判官是狄斯。
他記得阿爾弗雷德曾說過,自己的爺爺,不是普通的秩序神教審判官;
是啊,
一個敢于當著自己的面說出“秩序之神是妓女養(yǎng)的”這句話的狄斯,一個為了復活孫子不惜舉行超規(guī)格神降儀式的爺爺,
又怎么可能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審判官?
再回頭想一下,
昨天阿爾弗雷德在靈車上向自己建議:少爺,您可以去問問您的爺爺。
以及普洱在樓梯口說的話:去找狄斯吧,他總是能給你最冷靜和穩(wěn)妥的建議。
他們兩個,說的真的是狄斯的審判官身份么?
他們,
應該說的是狄斯吧。
可能,現(xiàn)如今展露在自己面前的,只是這個世界真實面貌的“冰山一角”。
那么,
自己接下來,
是繼續(xù)掀開它呢,還是在今夜的放縱之后,將一切都甩到腦后,重新過回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像梅森叔叔那樣?
真實的一面,意味著殘酷,“卡倫”父母的身死,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見識過“奇妙”的風景后,再埋頭進沙子里裝鴕鳥,又有點像是自欺欺人。
自己,
能甘心么?
應該是不甘的,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性格,骨子里屬于很要強的那種人;
一個上輩子習慣于奮斗的人,或許可以短暫地在歲月靜好的狀態(tài)下做片刻休憩,但如果真是一直躺平,他真的做不到。
不過,做到做不到,似乎也不是自己說的算。
狄斯的態(tài)度很明確,他曾親自對自己說過,在他死前,自己別想有其他的想法;
可既然如此,
今晚又為什么要帶自己出來,還特意用那個陣法希望自己能夠……玩得盡興?
其實,
狄斯應該也能看得出來,那個陣法對自己,應該是沒什么效果的,當時可能看不明顯,現(xiàn)在呢?他肯定是清楚自己眼下的精神狀態(tài)。
但他就像是故意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一樣。
明明禁止自己學車,
卻又喜歡載著自己去領略道路兩旁真正的風景,
所以,
狄斯,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真是爺爺?shù)哪欠N復雜交織的慈愛么?
“你開心么?”
不知何時,狄斯已經睜開了眼。
卡倫將手從窗外收回,點了點頭:
“開心的。”
“有負擔么?”狄斯又問道。
卡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回答道:
“有,但能克服。”
看著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確實是比較大的一個心理沖擊;
不過,他本就善于心理上的調節(jié),更何況,這些人,比如躺在這里的總編先生與莫爾夫先生,他們在操弄別人的生命時就像是在把玩著一個鋼筆帽和一根雪茄;
只不過現(xiàn)實社會的規(guī)則之下,他們很難受到懲罰,就算使出極大的力量,也至多觸碰到他們的衣角;
可他們,確實是該死的。
殺人償命,
這個道理,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對的。
所以,自己一直在做著一件所有人都認為是正確的但現(xiàn)實里卻又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無法去完成的事。
當然,
卡倫并不認為自己是蝙蝠俠也不是其他的那種城市陰暗面下的正義的化身,
因為他無法否認的是,
在這個過程中,他其實是感受到了一種快樂。
這種快樂,在自己得到狄斯的反應后,就一直在累加,在炸春卷時,在看著葬禮進行時,在看著一群又一群人在盡情表演時;
他的期待,正在不斷地堆疊,等到入夜后,磅礴的期待,開始逐步轉化成快樂。
自己,
在享受這個過程。
吃煙撐死的莫爾夫先生,
被鋼筆插死死于自己筆下的總編先生,
呵,
多么具有藝術性的一種表達啊。
卡倫的意識忽然回到了一個月前的那個下午,
當他拿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附身修斯夫人的異魔男性聲音時:
“你,打擾了我的藝術創(chuàng)作!
“那么,你需要一些藝術方面的專業(yè)建議么?”
修斯夫人,
你看看,
這才叫藝術。
卡倫的后背忽然一陣發(fā)涼,就像是小孩子在搭積木玩,搭著搭著,忽然間,從原本的興致盎然,變成了索然無味。
狄斯開口道:“所以,你想要現(xiàn)在就回頭么?”
“不,我不想!笨▊惢卮鸬馈
“為什么,我剛剛從你的眼睛里,讀出了消極!
“因為還沒完成!
卡倫將“藝術品”三個字給咽了下去,
轉而道:
“事情,還沒完成,羅佳市上空的秩序之光,還沒有將塵埃全部擦去!
“好。”狄斯點了點頭,“很好!
少頃,
狄斯又開口道:
“你以后要記住,秩序的第一步,永遠是用在自己身上的。”
“我會記住的,爺爺!
所以,
那些英雄才喜歡戴面具,
可能不是為了遮掩他們在懲惡時會偶爾本能浮現(xiàn)出享受笑容,
而是為了掩蓋自己在這一過程中的情緒消退與乏味。
再聯(lián)想到狄斯先前兩次的“執(zhí)法”,
卡倫忽然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秩序,就像是一副面具!
狄斯閉上了眼,似乎對這個話完全沒什么反應,但狄斯疊放在自己身前的雙手,指尖卻在此時抑制不住地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