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小麒麟實在沒忍住，但見孤小星目光看過來時，又立刻正坐，看向遠方，那眼睛瞪得老大。
孤小星沒有理會它，而是抬步往山谷而去，雖然胖得像個大肉球，但方寸神通施展出來依然順暢，沒幾步，便回到了曾經(jīng)福來村的地方。
走走停停，來到了一處小草地上，這里，曾經(jīng)是祠堂。
孤小星在儲物袋中翻了又翻，翻出了一個蒲團，一張木桌，以及一個香爐。
將蒲團置放桌前，將香爐擺于桌上，隨著孤小星一抬手，燃道香出現(xiàn)，又被他插在了香爐中，青煙裊裊，就恍如以前一樣。
孤小星跪于蒲團上，行了三叩首，而后又起身，走去了另一處，這其間，他都沒有說一個字。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就連棺槨都沒有察覺，在孤小星轉(zhuǎn)身之后，在擺放香爐的桌后方，出現(xiàn)了一位老者，老者透過燃道香的裊裊青煙，默默看著孤小星的背影，神色復(fù)雜。
孤小星一步步走著，又來到了一處極為平整之地，在這里，曾經(jīng)有一座木臺。
孤小星看著前方，沉吟片刻后揮手，頓時，一塊塊木材飛出，迅速拼搭起了一座并不算高的木臺。
接著，孤小星再次揮手，一道紙人浮現(xiàn)，三寸紙人迎風(fēng)而長，瞬間幻化成了一個人形，不是別人，正是孤小星。
不過，化身紙人所幻化出來的并非是胖子孤小星，而是一個瘦子孤小星。
只見瘦子孤小星一步步走上木臺，清了清嗓子，忽而高聲宣言，聲音傳遍了整座山谷。
“村長賜福，請本村第一美男登臺，授……男魁！”
胖子孤小星聞言，身子一正，抬步走上木臺，肉山般的身姿使得他腳步落下的瞬間，仿佛整個木臺都有了壓迫感，不由自主震動著。
這一幕，恍如最初！
只不過那一次，他在臺下……
胖子孤小星走到木臺中央，站在瘦子孤小星身旁，昂首挺胸，閉上雙眼，迎接眾人的掌聲祝賀，迎接孩童的崇拜，迎接村中小姐姐們的傾慕。
但睜眼后，只有靜……
終歸，是一場不能完美的結(jié)局……
“小星……！”
忽然，一個熟悉蒼老的聲音傳來。
孤小星整個人驀然一震，猛地轉(zhuǎn)頭，不敢置信，從回歸以來，他的眼圈都沒有紅過，卻在這一刻紅了眼。
“村長爺爺……！”
誰也不知道在孤小星的身邊是何時出現(xiàn)了一位老者，老者微笑地看著孤小星，眼神還是如以前那般慈祥。
正是福來村的老村長！
“小星，爺爺祝賀你，愿天地有福田，愿天荒有恩靈，愿世間萬物眾生，庇護于你……”
老村長說著，一指點在了孤小星眉心，這是福來村的習(xí)俗，成為男魁，會得到村長的賜福。
就在孤小星以為老村長這一指就像以前點在其他男魁眉心上那樣，什么也不會發(fā)生時，忽然響起了“咔咔”之聲。
詭異的一幕出現(xiàn)了。
這一瞬，就好似整個世界成為了一塊鏡片，而如今這塊鏡片……碎了，隨著碎鏡塊不斷脫落，漸漸地，露出了鏡片之外的世界。
這是一片黑暗，但又并非是全黑，似在那極遠極遠的地方，還有什么東西在涌動，但離得太遠，看不清！
孤小星動不了，看著整片世界碎裂、脫落，終而，眼中除了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就只剩下眼前的老村長。
老村長枯槁般的手指依然點在孤小星的眉心處。
孤小星的眉心，是個復(fù)雜多變的地方。
從最初的什么都沒有，到有了噬靈蟲寄生，又到修為達到筑基后噬靈蟲隱入泥丸宮，再到之后凝聚雷元，在眉心處形成了一朵綻放的雷花。
而此刻，隨著老村長這凝指一點，就在那朵小小的雷花中心，又多出了一個更小的紅點！
“長大了……！”
老村長看著孤小星，笑容越發(fā)慈祥。
但看著那慈祥的笑容，孤小星心中卻升起了一種極為不好，甚至是讓他恐懼的預(yù)感，就仿佛，將要失去什么極為重要之物一般！
看著孤小星那張肥胖的面孔，以及神色間的恐懼慌張，老村長的眼神漸漸變得復(fù)雜，輕嘆一聲，道：“小星，你有你的命，生來就被注定的命，我本不該出現(xiàn)……”
孤小星聽著老村長的話，忽然，瞳孔劇烈一縮，因為，他在老村長的后方，在那無盡遠的黑暗中，看到了一只手，一只……骷髏手！
那骷髏手正跨越了無盡，一把抓來，其速度，或者說，那種感覺已不能算是速度，仿佛是跨越時空而來，從模糊到瞬間的清晰。
老村長則是如同沒有察覺到那只骷髏手，繼續(xù)說道：“但我既然出現(xiàn)了，或許，這也是你的命……”
骷髏手仿佛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老村長身后，不斷放大……
“小星，無論前塵如何，無論因何而生，我的出現(xiàn)，已經(jīng)成為了你命中的變數(shù)，所以，不必介懷�！�
“若可以，爺爺希望你能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走出一條并非是有來生，而是能走出生滅，走出浮塵之路。”
這一刻，老村長看著孤小星，昏黃老眼中除了無盡的慈祥，還有一種強烈的希冀……
而孤小星耳中雖然聽著老村長的話，但視線已經(jīng)完全被其身后的骷髏手所吸引，那是一只巨大無比，宛如山岳的骷髏手，看上去已經(jīng)近在眼前，但其實，它依然在極遠極遠的地方，依然在不斷伸展過來。
孤小星看得真切，那并不是一只完整的骷髏手，在其食指與拇指上，各少了半截指骨，隨著其不斷接近，難以形容它是幾十萬丈，還是幾百萬丈，就仿佛無窮大，直至遮蓋取代了前方整片黑暗。
它……依然相距極遠！
但其速度難以想象，短短瞬間，再次放大了十?dāng)?shù)倍不止，終究趨臨！
“唉……！”
希冀中，老村長又忽然輕嘆，不知是在感慨別離，還是感慨方才自己所說的那條路太難，只見他繼續(xù)道：“小星，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頓時，孤小星心中那種要失去的預(yù)感強烈到了極致，雙眼變得血紅，拼命想要掙扎，但，無用。
“只希望，我這個變數(shù)，能真的成為你命中的變數(shù)……”老村長的目光中飽含不舍，而后屈指一彈，彈在了孤小星額頭上。
癲狂掙扎中，孤小星猛然一震，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覺得整個人在老村長這一彈之下驀然遠遁，緊接著，那種“咔咔”之聲又一次出現(xiàn)，整個世界開始碎裂，如鏡片脫落。
孤小星死死盯著前方，盯著那片最后脫落的鏡片，那鏡片中，是村長看著自己慈祥難舍的目光，以及，在那只骷髏大手最終的一抓之下，老村長于鏡片中變成了一半截……指骨。
那是，食指的指骨！
卷二：問鼎九天破樊籠
第136章 可曾抬頭看過天
當(dāng)世界第一次如碎鏡片脫落時，孤小星所處的現(xiàn)世就如是被塵封的鏡中世界，鏡外的黑暗世界才是真。
可當(dāng)此刻黑暗世界也如碎鏡片般脫落，就已經(jīng)分不清哪邊才是鏡中花，哪邊又是水中月了。
當(dāng)孤小星眼中最后一片碎鏡片脫落，他回歸了現(xiàn)世，依然站在木臺之上，瘦子孤小星還站在他的身旁，小麒麟也始終蹲在木臺之下，就連體內(nèi)的棺槨也沒有絲毫異動。
一切，如�！�
之前的一切，如夢……
但眉心雷花中央的一點紅卻又在告訴孤小星，那不是夢，老村長真的來過，可那只骷髏大手又是什么，為什么老村長會變成一半截指骨……
為什么，它們仿佛是一體……
這一刻，孤小星的心很亂，比之前更亂，前所未有的亂……
通紅的雙眼中，兩行淚不知覺就流淌下來，其實，他隱隱已經(jīng)猜出了一些東西，但往往猜出了一分明白，伴隨而來的，是兩分的糊涂、三分的痛苦、四分的無奈……
最終，孤小星一屁股坐倒在木臺上，肉身般的身軀直接就讓木臺承受不住這股壓力，崩塌下去。
孤小星身子一沉，跟著倒塌的木臺一起下墜，但這木臺并不高，所以沖擊力不大，孤小星整個人更是渾然無覺，坐在倒塌的木臺上，眼神漸漸變得無光。
這一坐，就是十日。
十日以來，孤小星始終未曾動過分毫，小麒麟也還是蹲坐在旁邊，同樣沒有動分毫，唯一的變化就是瘦子孤小星不見了，重新變回了小紙人飄落在斷木之上。
忽然，孤小星怔了怔，眼神中第一次有了些許光芒，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體內(nèi)的棺槨忽然打開了，一道倩影自那棺槨中飄身出來，飄出了青煙宮殿，飄到了太陰傘下。
下一刻，女子就那么自孤小星體內(nèi)走了出來，站在了他的面前。
孤小星微微抬頭，看到的是女子的背影，那長發(fā)就像是飄行在白衣上的昧墨，她一手撐著傘，抬頭望著天空，那背影，并非只是單薄，而是莫名的孤寂，與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你可曾抬頭看過天？”
如清秋般的聲音響起，吹過孤小星的耳梢，拂過孤小星的心田，與上一次跌入惡鬼深淵時，那道教他誦仙經(jīng)的聲音一樣好聽，心中莫名有了一絲慰藉。
下意識的，孤小星點了點頭。
女子雖然背對著，卻明顯感覺到了孤小星的回應(yīng)，又道：“那你又可曾想過，究竟是你看到了這片天，還是這天……遮蔽了你的眼�！�
孤小星先是一怔，呆滯的雙眸中恢復(fù)了一抹清明，隨即緩緩抬頭，也看向了天，沒有回答。
彼此靜默了半晌，女子又忽然自答，仿佛也是在自問：“可我們所見，就真的是天嗎？”
孤小星隨著這話，又低頭將目光轉(zhuǎn)移到女子身上，那背影越發(fā)的清晰。
便見身前女子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還是如上次見到的她一樣。
純凈、無瑕。
有著不屬于這世間的美。
特別是她的那雙眼睛，里面是一種無悲無喜，無垢無凈的純粹，只是看著那雙眼睛，孤小星就莫名平靜下來。
女子走到孤小星面前，手中撐起的太陰歲將兩人完全遮蓋在一起。
“現(xiàn)在，明白了嗎？”女子繼續(xù)道。
孤小星抬眼，除了女子無瑕的臉，便只有一把將天空完全遮掩的大黑傘，呼吸微微一滯。
“小星，無論天有多大，都不過是遮眼壁障，與其讓它蒙蔽，何不自己撐把傘，待到能看清時，再去親眼見證�！迸佑挠亩�。
孤小星聞言，雙眸終于完全恢復(fù)了清明，光芒大放，瞬間明白，女子這是在點醒他，無論現(xiàn)在看到了什么，既然不知它真，不知它假，何不干脆自己在心中撐一把傘將其遮住，先不去看。
因為，強行去看，也不過是迷心迷眼，庸人自擾。
就如孤小星此刻心中的那些猜測一般，看不清，想不明，那就先放到一邊，雖然自己親眼見到老村長變成了一塊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