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后的身軀跌到地上，再度回到大殿，只是此刻姚登仙的雷法走遍全身，已然破除了她的神通，那一點靈狐血真正接觸到她的皮膚。
剎那之間，大殿上出現(xiàn)了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第090章 別
花已向晚，飄落了燦爛。
凋謝的世道上命運不堪。
身著宮裙的女子靜靜坐在凄冷的宮殿中，往日繁華熱鬧的皇后寢宮此刻一個侍女都沒有，連燭火都無人燃起。天色黯淡時，陰影籠罩。
皇帝緩步踏入其中，每一步都很沉重。他好歹也是到了第七境多年，就算現(xiàn)在無法專心修行，體魄強健也遠超凡人。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身體如此疲憊。
一天之內(nèi)，發(fā)現(xiàn)兩個最愛的女人都是別有用心。如果說對宮妃只是愛色而已，對皇后他是真的當(dāng)成一生之伴。
想不到連她也是假的。
甚至于此刻站在她的對面，他都認不出這張臉。
皇后的相貌是雍容豐腴的，眼前的女子卻是瘦削凌厲的長相，五官都很薄，客氣地說是不太好看。
對面不識，恍然間思緒翻涌。
看著她白衣如舊，神色幾分冰凍。
半晌，他終于出聲道：“你自我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跟著我，當(dāng)初我并不得勢，你是怎么知道我會成為太子而后登基的？若不是，你豈不是跟錯了人？”
“天師能看到每個人的命途�！睂γ婺莻�最熟悉的陌生人，也終于開口：“你注定是要當(dāng)皇帝的，我比你還早知道�！�
在皇帝到來之前，她不愿意吐露哪怕一個字。
“所以你終究是熒惑的人�！被实凵钗跉�，久久未出。
方才李乘風(fēng)說的時候，他還不愿意相信。
這張臉他不認得，監(jiān)國府的高層卻認得。上一次監(jiān)國令親手逮捕的蕭無顏，最終被拿下時恢復(fù)了本來面目，與其一模一樣。
方才李乘風(fēng)已然親自去天北獄中查看，蕭無顏依舊被關(guān)押其中。眼前的女子就算不是她，也肯定關(guān)聯(lián)甚密。
可即便如此，皇帝還是抱著一絲期望。
直到她親口說出。
若是旁的來歷，他還有保住她的希望。若是熒惑出身，那再沒有一絲回寰可能。
“陛下，對臣妾不必再心存善念�？梢詫ν庹f熒惑妖人刺殺了皇后，又偽裝成她的樣子，被你洞察而后擒住斬殺�！彼龘u搖頭，道：“只是海兒是無辜的，我這些年從未與他講過半字真相，希望你可以待他如常。就算不讓他繼位，也別因我而……”
“放心吧�！被实鄞驍嗔怂脑�，“不論母親是誰，他始終是朕的孩子�！�
她說的海兒，自然是二皇子。
頓了頓，女人才說出一聲：“謝謝�！�
皇帝又問道：“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蕭無音�！迸舜鸬溃骸爸氨蛔プ〉氖挓o顏，是我孿生妹妹。”
“你二人倒是都施的一手好變化�！被实劾湫σ宦�，似乎站得有些累了，手扶住旁邊一張椅子，而后輕輕坐下，“說一說你的事情吧�！�
“我……”蕭無音囁嚅了下，道：“我一出生就是蕭家的女兒，自幼便準備修行祖?zhèn)鞯撵`狐幻形之法，直到十二歲那年，蕭家為人所滅……天師將我姐妹二人救出。”
她緩緩回憶著，從年幼開始直到加入熒惑，一樁樁、一件件，許多都和朝廷沒有關(guān)系。但是皇帝還是靜靜聽著，并不覺得不耐煩。
“那年天師突然說，有一樁重要任務(wù)，我們姐妹必須有一個人去做，可能要很多年不得自由�！笔挓o音繼續(xù)道，“我是姐姐，自然搶先�！�
“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是要頂替武家的女兒，嫁給當(dāng)朝皇子�！�
“自從八十年前那次宮廷大亂之后，朝廷對于出入宮中的人審查極嚴。而當(dāng)時的你已經(jīng)在外開府建衙，相比于入宮是更加容易滲透的�！�
“天師說要布一個長遠的局�！�
“呵。”皇帝又笑笑，“著實處心積慮�！�
“我花了幾個月時間暗中觀察武家的那女子，之后在她嫁給你的前一天將其頂替，從此成為了你的正妻。天師只是讓我先安心生活，幾乎不會給我指派任何事情，數(shù)年間才會找我一次，只有我妹妹與我聯(lián)系�！�
“我的生活，突然就平靜下來�！�
“幾十年來，我真的就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許多次醒來，會以為自己真的是當(dāng)朝皇后�！彼f到這里，也苦笑了一下。
“直到三年前，天師命我安排一個人入宮，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終究是見不得光的。我當(dāng)時險些想要拒絕，可是我的妹妹、我的身份……這些東西都在他們手里，我不敢。我已執(zhí)掌后宮多年，想要放一個女子進來自然容易�！�
“宮鈺兒？”皇帝問道。
“不錯，你果然也一眼就相中了她�！笔挓o音抬眼，“天師讓我二人營造出宮斗的假象，人人皆以為我們不睦。但其實斗來斗去，都是熒惑的棋子罷了�！�
皇帝以手扶額，似乎有些難以接受。
“之后他們還屢次針對武家，其實就是想迷惑朝廷，讓你們覺得熒惑企圖削弱武家和我的勢力，這樣反而會讓我的地位愈發(fā)鞏固�！�
“這很有效�！被实鄣溃骸叭绻皇沁@次的昏招，你們已經(jīng)成功了。”
“昏招？”蕭無音聞言又是一笑，“天師是不會有昏招的，今天之所以會發(fā)生這些事情，是因為我和他們不是一條心了�！�
“哦？”皇帝重新看向她。
“是從上次我妹妹被抓住以后，我便開始了掙扎�！笔挓o音望著宮殿的穹頂，略微出神，“我這輩子在宮中生活的年頭比在熒惑中長許多，我唯一的牽掛便是我妹妹，可是她進了天北獄。我還幫他們做事，是為了什么呢？”
她再與皇帝對視一眼：“而且我與你夫妻感情，這么多年……不是假的。”
皇帝默默將視線挪到別處。
“天師布局多年，終于要到了發(fā)動的時候，他開始頻繁地聯(lián)系我，給我傳遞消息的人換成了宮妃。但是我在宮中眼線眾多，稍加留意便知曉了熒惑給她傳遞消息的渠道�！�
“我之前曾一度想將宮妃殺死，從此做一個真正的皇后，不再與熒惑的人有半點聯(lián)系�！笔挓o音又道：“可就在那天，我收到了天師的信，告訴我準備好去銷毀一樣?xùn)|西。”
“之后便是那具真正的武家女兒的尸體，被從湖底挖了出來。這么多年他們居然一直保存這具尸首，這令我毛骨悚然。天師這是在向我示威，他只要想，他還是可以輕易毀掉我。”
“這些天我又幫他們安插了不少人手入宮，雖然他們沒有通知我，可是我從宮妃處得知，將有大計劃在青鴻宴上發(fā)動，而且這次的計劃里……包括刺王殺駕。”
“所以你殺死她，并且拋尸青鴻苑，希望阻止這場宴會？”皇帝問道。
事情到了這里，就已經(jīng)能猜測得到了。
“不錯�！笔挓o音承認，“我不敢與你說明，只能用這種方式阻止青鴻宴，再引來徹查宮中，我可以順勢將熒惑安插的人手都清理掉�！�
“你還是為了保護朕？”皇帝的語氣似乎有些嘲弄。
“我也分不清了，是想要保護你還是保護我自己�！笔挓o音嘆息一聲，“但世事如此，一個人做一件事，不是經(jīng)常能想得清楚原因的�！�
“如果依照你的計劃，青鴻宴前宮妃被發(fā)現(xiàn)，宴會被阻止，而后徹查宮闈……”皇帝沉吟道：“未嘗不是一個好的結(jié)局�！�
“只可惜……”蕭無音道：“我還是想不到一些事情�！�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皇族的那位守護者會在這一天帶著閨女跑去青鴻苑偷雞，提前發(fā)現(xiàn)了尸體……她也想不到，那個閨女的徒弟只用了一個多時辰，就在線索幾乎斷絕的情況下聯(lián)想到了她身上。
“若沒有楚梁，可能這件事真就這樣過去了�！被实鄣�。
“他也是天師計劃里算錯的一環(huán)�！笔挓o音道：“在他的預(yù)料中，這個時候進宮的本該是蓬萊上宗的人馬，而金龍找上的人，應(yīng)該是楊神龍�！�
“他不是能看到每個人的命途嗎？”皇帝冷笑。
“可能……不是任何時候、任何人都能看得清吧？”蕭無音也自嘲似地笑了笑，道：“比如我，他不就沒有算準嗎？”
“若事事都按他所料得來，那這天下早就是他的了，八十年前他們也不會失敗�！被实劾渎暤馈�
“或許吧，他自詡算盡人心，終究算不透人的感情�！笔挓o音也道。
之后是一陣長久的默然。
兩人就這樣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地上，相對無言，直到遠處鼓樂之聲響起。
“青鴻宴要開始了�！被实壅酒鹕韥�，“眉……呵，我該怎么稱呼你？”
“叫我蕭無音吧�！迸似嗳灰恍Γ拔覀兪捈业呐畠�，生來就是無音、無顏……不能擁有自己的一切，頂著別人的音容活著……”
“事已至此，我希望能做我自己。”
“好。”皇帝點頭答應(yīng)，而后說道：“蕭無音，你所說的一切，我會讓人去印證。如果你沒有騙我的話，我會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去見見你妹妹�！�
蕭無音也站起身來，走上前，像是往常那樣為他整理了一下龍袍的領(lǐng)口與衣袖，輕聲道：“臣妾日暮途窮，從此不能相伴。往后風(fēng)波險惡，唯愿陛下平安�！�
第091章 開宴
“這次事情多虧了你，當(dāng)真想不到皇后娘娘居然是熒惑的人�！被胤凳裆剿趯m殿的路上，監(jiān)國令悠悠對楚梁說道，“此事還得務(wù)必保密�！�
“我曉得的�！背簯�(yīng)道。
“這條金龍與龍珠，就都交給你吧�！北O(jiān)國令抬手取出那顆金龍珠，與掌心一條小小游曳的金龍，“你這次出力救它，它應(yīng)該會念你的人情�！�
“這是要我放了它？”楚梁問道。
“出宮以后，你自行處置即可�！北O(jiān)國令道，他翻手取出一枚玉碗，將小金龍封入碗中，“到時候打碎玉碗，就可以將它放出。”
楚梁微笑道：“多謝監(jiān)國令。”
如此說來，他可以將小金龍帶回蜀山，問問它愿不愿意留在蜀山。若是能成的話，對于蜀山倒是一個增強。
畢竟山門氣運不比王朝氣運，并不是那么容易招攬神獸的。
“金龍鎮(zhèn)壓王朝氣運多年，于江山百姓也算有功�！北O(jiān)國令道：“姚登仙當(dāng)初奪金龍道統(tǒng)，我其實不大看得過去。只是他已得勢，并且對陛下忠心耿耿，這些年同樣勞苦功高，這時若剝奪他的大道，多少有些說不過去。好生安置這條小龍，也算是給它一個交代吧。”
楚梁聽他話里這個意思，似乎剝奪姚登仙的大道，對老頭兒來說不是什么難事？
在于“說不過去”而不是“沒有能力”。
于是他好奇地問了一句：“諸般大道之間，有強弱之分嗎？”
“自然是有的，這話也該與你講一講。”監(jiān)國令對于楚梁向來很有耐心，溫和地對他解釋道：“一般越是難以晉升的大道，戰(zhàn)力越強。像是三條劍修大道，都是要從諸多劍修強者中拼殺出來，而且非得絕世悟性不可，所以歷來殺伐都是頂尖……這可并非我自夸�！�
其實他不必補那一句，楚梁自然知道老頭兒沒有自夸的必要。禹朝監(jiān)國令，可以說是真正坐鎮(zhèn)一國之大能。
若論當(dāng)世最強者他都要提名的，怎么可能是等閑平庸之輩？
“有些大道更重玄奧權(quán)能，不太擅長于戰(zhàn)斗。雖然第八境不可能是弱者，但若是同境對壘，立刻就會顯出弊端。司云大道即是如此，在改變天象造福百姓這方面，我的太阿大道是遠遠不如的�！�
剩下的話監(jiān)國令沒有說，但楚梁可以自己理解到。
在戰(zhàn)斗方面，當(dāng)然是太阿大道強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