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視覺影響了嗅覺,反正從貌似清新的藥香中,隱約有一股腐氣。
槐緣慧這時向藥田仔細(xì)看,然后邁步走過去,踏入藥田當(dāng)中。
徐默沒有阻攔。
槐緣慧十分穩(wěn)重,乃是他這幾個徒弟里,最為穩(wěn)持的一個。
此刻有這般動作,必然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便見他在田中蹲下,伸手撥土。
撥了兩下,然后看到下面的東西,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
徐默也過去看。
發(fā)現(xiàn)撥開的土坑下面,是一張人臉。
或者說,埋著一具尸體。
不是因為槐緣慧運氣好,隨便撥開一片土就發(fā)現(xiàn)了下面的尸體,而是因為整個藥田下面,埋的都是尸體。
應(yīng)該是密密麻麻,不計其數(shù)。
也對。
應(yīng)該是被當(dāng)成了養(yǎng)料。
“不知諸位道友前來,有失遠(yuǎn)迎,有失遠(yuǎn)迎!”
這時候,一個聲音從那邊響起來。
徐默看去。
便見一白發(fā)老者頭戴斗笠,從田間走來,看外貌,便如一個常年生活在山中,靠耕種為生的老農(nóng)。
可如果種的是這種田地,那這老農(nóng)必然不是善茬兒。
徐默沒搭話,仔細(xì)觀察。
他之前也擔(dān)心一件事,那就是對方是不是達(dá)到仙人境界的詭異之物,現(xiàn)在來看,顯然還差很多。
真要論修為,可能都不及相嬰。
怎么說相嬰也是修煉了六百年的大妖。
一開始徐默以為此處所謂藥仙,也是一個妖邪,但此刻見著才知道并不是。
對方也是人。
修仙者。
這時候這老頭已經(jīng)走到近前。
對方看了看玄山君和槐緣慧,又看向徐默:“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我姓徐!”
“哦,徐道友,不知來這莨菪山有何貴干?”
“聽聞山中隱居藥仙,特來拜訪!
“呵呵,藥仙之名愧不敢當(dāng),只是住不慣凡塵鬧市,又不想驚擾旁人,這才入山隱居,閑來無事,種種草藥煉煉丹,悠然自得而已!
還挺謙虛。
徐默心說,你這田里得埋了幾千號人,這也叫悠然自得?
你要是認(rèn)了真,還不得埋幾萬,幾十萬?
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先聊聊唄,看這老頭,目前還是表現(xiàn)的頗為和善,目光中,也沒有露出邪念。
若有,那下一個被埋進(jìn)土里的,就是這老頭自己。
“這莨菪山并不出名,平日里,也少有客人到訪,今日道友前來,可隨我去喝口茶,歇歇腳。”
“如此,便打擾了!
“不打擾,不打擾!”
老頭引著徐默等人一路走到那草廬當(dāng)中。
林九淵持劍跟在徐默身后,玄山君和槐緣慧沒進(jìn)去,站在屋外。
一會兒如果動起手來,也能防止這老頭逃走。
幾人已經(jīng)心意相通,配合默契。
就不說林九淵了,便是玄山君和槐緣慧,也覺得這里的老頭詭異危險,就一個事兒,它們兩個加起來吃的人,估摸都沒有此刻田里能看到的死人多。
更不用說,還有土里埋著的。
草廬內(nèi),老頭忙前忙后,洗杯泡茶。
這茶,是藥茶,徐默只是聞了聞。
沒喝!
茶中怨氣流轉(zhuǎn),可想而知這藥茶也是從那死人田里種出來的。
“不知徐道友從何而來,又準(zhǔn)備去向何方?”老頭問。
徐默道:“我自藏王山出山至今,游歷天下,正準(zhǔn)備前往昆州,見識見識正乾教諸多高人!
“呵呵,巧了,巧了,老朽我便是正乾教中人,道號孤云子!
徐默一聽,心說這還真巧。
孤云子。
孤云,意為孤獨、飄零,云表出塵,飄逸,入仙,道號是不錯。
就是人,有點詭異。
“道友,這茶不錯的,嘗嘗啊?”孤云子看徐默不喝茶,這時候說了一句,看他表情,似乎在說這么好的東西你不喝,簡直暴遣天物。
“我知道友所慮,不少修仙之人心懷鬼胎,善殘害同道,我對此不屑一顧,更深惡痛絕,絕做不出下毒害人的事情,道友若不信……”
說著,孤云子伸手取過徐默面前茶杯,一飲而盡。
表示確實沒有下毒。
問題是,徐默也不是怕他下毒啊。
這滿是怨氣的茶,徐默不想喝,也喝不慣。
這時候,徐默索性直說了。
“我觀外面藥田,尸骸眾多……”
“不錯,此乃養(yǎng)田之法!”
“用人養(yǎng)田?”
“人?”孤云子頗為驚奇,反問:“哪有人?”
徐默樂了,這外面那么多尸骸,孤云子是瞎了還是故意裝糊涂,看不見嗎?
于是指著外面:“那些,莫非是草木?”
而接下來,孤云子的反應(yīng),讓徐默感覺詭異到極點。
便見對方愣了愣,然后一臉正色:“那些,不就是草木嗎?”
“草木?人是草木?”
“道友說笑了,在咱們道門眼中,那些又哪里算是人?不得法者,不悟性者,不修神通者,自然都是草木,凡為草木,法澤蒼生,此乃正乾大道也!”
徐默自從參悟人道乾坤,對‘道’的理解,尤其是這個世界的‘道’,已經(jīng)是極為高深。此刻孤云子這么一說,徐默立刻就明白對方的意思。
在孤云子眼里,只有修法者,也就是自己,或者現(xiàn)在的林九淵等,才算是‘人’。
世俗中那些凡塵俗子在孤云子眼里,根本就不是人。
沒有資格。
只是草木一般的東西。
這還不是對方故意搞神秘,玩殘忍,人家是真這么覺得。
這就是心境。
徐默對‘心境’有很多體會,所以明白孤云子的想法。
人如草木,自然可以隨意埋入田地,滋養(yǎng)泥土,用來種植靈草靈藥。
和莊稼漢用大糞當(dāng)養(yǎng)料,是一個意思。
只有修了法,悟了某種境界,學(xué)會神通者,在孤云子眼中,才算是真正的‘人’,除此之外,和豬狗草木無異。
而接下來交談,更加確定了這一點。
孤云子還真挺坦蕩,也沒有什么惡意,甚至于,還送給徐默一盒丹藥。
說,這丹藥來之不易,乃是用十種靈草,十種靈藥制成,可增進(jìn)修為,凝神穩(wěn)念,尤其是修煉時若出了岔子,導(dǎo)致思緒混亂,見了幻覺,吃這玩意兒有效。
能看得出來,孤云子這人沒有惡意,是正經(jīng)交朋友,甚至于,拋開孤云子那異于常人的‘三觀’,對方竟然算得上是一個好人。
待人真誠!
謙遜有禮!
當(dāng)然,這種謙遜和品德,只限于孤云子眼中和他是同類的徐默和林九淵。
若是一個凡人來,只會被孤云子種到田里。
很古怪的一個人。
徐默按下心中一些對異類的排斥,開始和對方認(rèn)真探討起來。
要知道徐默也研究了《人丹秘術(shù)木、玉三篇》,所以對于人丹秘術(shù),了解不少。
孤云子道:“《人丹秘術(shù)》之法,還是過于淺薄了,血、玉、木一共九篇,在我看來,就木三篇可取,我所修也是木三篇!”
也對,就看田里那么多靈草靈藥,便知道孤云子精于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