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坡地勢較高,站在上面能將整個村莊盡收眼底,再往遠處看,還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荒廢農田。似乎要下雨了,農田逐漸被霧氣覆蓋,灰蒙蒙的仿佛隔了一層,流景莫名想到東湖之境的陰氣,不由得嘖了一聲:“晦氣!
逛了一大圈,等回去的時候已經晌午了,流景想著也不好空手而歸,于是轉悠一圈,摘了兩朵花。
“飯在鍋里!狈羌乓娝貋砹,便提醒道。
流景看一眼他手里的抹布:“你干嘛呢?”
“擦桌子,”非寂提起這個就滿臉不快,“凡人的房子怎么這么容易臟,早上剛擦過,現(xiàn)在又有灰塵。”
流景默默把花放到窗沿上。
“給我的?”非寂突然問。
流景輕咳一聲:“也不是……”
“謝謝!狈羌懦焓。
流景只好遞過去:“是不想顯得自己什么都沒做,才特意摘了花。”
“摘得很好!狈羌耪襾硪恢桓蓛舻耐,加了水后把兩朵小野花放在里頭。
流景唇角無聲揚起,等他重新看過來時站直了身體:“吃飯吧!
“嗯!
午飯自然還是紅薯。
非寂慢吞吞地吃著,時不時抬眸看流景一眼,等一頓飯快吃完時,才忍不住問:“你上午都去了什么地方?”
“就是出去走了走,也沒做什么!绷骶盎卮稹
非寂垂下眼眸,筷子無意識戳著沒吃完的紅薯,流景意識到他情緒不對,猶豫一下問:“怎么了?”
非寂輕抿薄唇,許久才反問:“你是不是躲著我?”
流景失笑:“何出此言!
“什么都沒做,卻出去了一上午,難道不是為了躲著我?”非寂定定看著她的眼睛,妄圖看穿她的真實想法。
“想多了,我干嘛要躲著你,”流景斜了他一眼,“但聽你這么一說,還真感覺有點奇怪!
“哪里奇怪?”非寂問。
流景攤手:“一上午的時間,說沒就沒了,難道還不奇怪?”
她一本正經,不像撒謊。非寂雖然被她這副樣子騙過很多次,但此刻心情還是漸漸好了起來。
“嗯,確實有點奇怪,”他順著她的話繼續(xù)聊,不想錯過難得的平靜,“你出去這一趟,可有什么收獲?”
“有啊,我去村外土坡上眺望一圈,發(fā)現(xiàn)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荒地,沒有第二個有人煙的去處,而村子里也沒馬車之類的東西,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流景抱臂。
非寂沉吟:“意味著我們被困在了這里!
流景捧臉:“差不多吧,不過想走的話也可以,只是不知道多久才脫困,萬一比我們之前走的路還長……”
非寂端碗起身:“繼續(xù)困著吧,等貍奴他們來找!
流景也是這么想的,笑瞇瞇點了點頭。
兩人達成一致,下午又去村子里搜刮一圈,找到兩身新的換洗衣裳和一堆土豆紅薯。
天氣越來越冷,一場大雪過后,兩人索性不出門了,每天除了院子里劈劈柴,就是研究土豆和紅薯怎么做好吃,日子過得意外簡單舒服——
如果菜單能更豐富一些就好了。
接連吃了五六日的紅薯土豆后,流景徹底喪失了吃飯的興趣,非寂見她神色懨懨,提出要去附近打獵。
“附近除了農田,就只有一座光禿禿的小山,哪有獵物可打!绷骶疤岵黄鹋d趣。
非寂:“能找一些野果也是好的!
流景頓了頓,生出一分興趣。
“去嗎?”非寂朝她伸手。
流景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半晌才懶洋洋握。骸拔乙詾槟銜约喝!碑吘勾颢C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是件危險事。
“整日待著不動也不好,出去走走吧,”非寂摸摸她的肚子,“你別做危險的事就好!
流景揚了揚唇角:“有你在身邊,她倒是乖得很,都這么久了也沒見鬧騰!
說罷,她蹙了蹙眉,隱約感覺哪里不對。
非寂沒有多想,聞言眼底流露出一分暖意:“她喜歡我!
流景頓了頓,笑了:“嗯,喜歡你!
非寂眉眼間壓抑的笑意徹底釋放,輕松愉快的樣子像個半大少年。
流景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感慨:“有點想念動不動就發(fā)脾氣的帝君大人。”
非寂笑意一收,扶著她往外走:“我何時發(fā)脾氣了?”
“你怎么好意思說出這句話的,”流景無語,“我在幽冥宮那段時日,你哪天沒發(fā)脾氣?還隨時把我關進暗牢,動不動就揚言要關我一萬年,哦對了,你還拿我當擋箭牌,害得我還沒見過塵憂就被記恨,還有很多……”
“這種小山沒有大獵物,但兔子之類的應該不少,抓到之后烤著吃吧!狈羌艔娦修D移話題。
流景果然上當,咽了下口水點頭:“爆炒的味道應該也不差,可惜家里除了鹽巴,沒別的大料可用!
“我想想辦法。”非寂接話。
流景答應一聲,走路的速度都快了起來。
小山就在村子外,流景先前站過的土坡就是山的一部分。兩人重新來到土坡時,流景仿佛已經聞到了烤兔子的香味。
“上山吧!绷骶罢f著就要往上走。
非寂一把將她拉住,流景不解回頭,便對上了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怎么了?”她問。
非寂猶豫許久,才慢吞吞說一句:“以前是以前,我不會再朝你發(fā)脾氣!
說罷,他便先一步上山了。
流景表情微妙地看著他刻意挺直的背影,以及過于紅彤彤的耳朵,突然忍不住笑了一聲。早知道自己用情絲給他續(xù)命的事可以讓他這么乖順,她就該在進幽冥宮第一天告訴他,也省了后面這么多麻煩事。
“你笑什么。”非寂走到一半終究是不放心,于是重新折回來扶她。
流景:“你不會想知道的。”
與她相處頗有經驗的非寂果斷閉嘴。
小山的路還算平順,兩人只用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山頂,非寂將流景扶坐在一塊石頭上,再三叮囑她別亂動別亂跑,自己則拿著一把自制的弓箭離開了。
流景哪里是能老實待著的人,等他一走就起來了,游魂一樣四處溜達。
清晨的山上空氣還很潮濕,地上積攢的落葉一踩便是一汪水,流景盡可能挑硬地走,卻還是很快被浸濕了鞋襪。她慢吞吞地走著,很快出現(xiàn)在一處斷崖上。
說是斷崖,下面不過離地兩三米,肉眼可見鋪滿了厚厚的落葉,瞧著十分寒酸。一陣風吹過,感覺有點冷了,流景看一眼自己濕透的鞋襪,突然后悔沒聽非寂的話。
她嘆了聲氣,算一下時間也不早了,正準備回去坐著等非寂,突然瞥見遠處灰蒙蒙的晨霧,她瞬間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盯著晨霧看。
“流景!陽羲!陽羲!”
身后隱約傳來非寂焦急的喊聲,流景連忙高喊:“我在這兒!”
話音未落,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朝后仰去。非寂跑過來時,就看到她摔下山崖的一幕,一雙眼睛瞬間紅透:“流景!”
流景摔進厚厚的落葉里,還沒來得有所反應,非寂已經跳了下來。
“有沒有受傷?哪里疼?手還能動嗎?”他聲音輕顫,想碰她又不敢碰,生怕一個不小心會讓她傷上加傷。
流景眉頭輕蹙,垂眸盯著自己的肚子看。
“流景,流景?”非寂不斷喚她的名字。
流景回過神來:“啊……我沒事!
“從這么高的地方摔下來,怎么可能沒事!”非寂呼吸急促,眼角越來越紅。
流景見他是真被嚇到了,連忙站起來轉個圈:“你看,真的沒事。”
非寂死死盯著她,確定她沒有大礙后才突然爆發(fā):“為什么不老實待著!你究竟什么時候才能懂事一點,才能知道輕重!知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沒有靈力,一旦出事就是一尸兩命,你知不知道……”
剩下的話已經不敢再說。
流景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伸手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安撫:“我沒事,我好好的,你別怕,別怕……”
非寂呼吸漸漸平復,突然將她抱緊,流景繼續(xù)安撫,直到他徹底平靜下來松開她。
“剛才還說想念你發(fā)脾氣的樣子,沒想到這就看到了!绷骶霸噲D用玩笑緩和氣氛。
可惜失敗了,非寂沉郁地看她一眼,一句話都不說。
“去了這么久,有什么收獲嗎?”流景繼續(xù)轉移話題。
“抓了兩只兔子!狈羌胚@次倒是回答了。
流景眼睛一亮:“兔子呢?”
“跳下來的時候扔了,現(xiàn)在應該已經跑了!狈羌耪f。
流景:“……”
“繼續(xù)吃紅薯吧,你還是更適合吃紅薯!狈羌琶嫔脸,抱起她往家里走。
流景哪里敢說話。
出來一上午,半點收獲都沒有,還把非寂徹底得罪了。流景心里嘆息一聲,覺得有點得不償失……不過也并非半點收獲都沒有,她低頭看一眼安靜的肚子,又一次陷入沉思。
一進家門,非寂便開始剝她的衣裳,流景嚇一跳,連忙制止:“你干什么?”
“你想繼續(xù)穿濕衣服?”非寂反問。
流景訕訕:“我自己來。”
非寂卻只當沒聽到,三下五除二把她衣裳扒干凈,又拿了一套新的來。
“我自己穿!绷骶摆s緊接過來。
非寂確定了她身上沒有傷口,這一次便沒有拒絕,而是轉身出去了。不多會兒,外頭便傳來了劈柴聲。
劈柴聲一陣大過一陣,始終沒有停歇的意思,流景坐在屋里聽著,有種每一斧頭都劈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得多生氣,才能用這種方式泄憤。流景摸摸鼻子,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
她默默走到門口,看著他沉寂的眉眼,和順著下頜滴落的汗水,糾結半晌正要開口,下一瞬斧頭突然脫了木柄,非寂躲閃不及,只能任由斧頭和手背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