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鳥叫聲把迪亞洛從美夢中喚醒了。他睜開困倦的眼睛,眼前是你尚在沉睡的臉。
他在一瞬間想起昨晚發(fā)生的事,徹底清醒過來的惡魔少年張大了嘴巴,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完、完了,真的做了……他昨晚到底是怎么了??他喝了槲寄生酒……等等,他想起曾經(jīng)修女對他的叮囑:槲寄生酒對惡魔來說具有輕微的毒性,他不能讓自己受傷,不然什么能力就會被激發(fā)?……
過去的記憶太久遠(yuǎn),迪亞洛感到頭痛,他偷偷看了一眼你,不過,昨晚你那么溫柔地主動對他做那些事,這就意味著你不討厭他吧?……
你動了動,也醒來了。
“啊……”
你握了握拳,身體的控制權(quán)回來了,看來這不是什么長久的能力。你看向迪亞洛,他被嚇了一跳,張口要辯解什么:“不是,我昨晚……”
響亮的肚子咕嚕聲打斷了你們的對話。
昨晚他回來做的飯你沒顧得上吃一口,又被控制著做運動,現(xiàn)在你餓得前胸貼后背。
“……對不起!钡蟻喡逍呒t了一張臉:“我、我先做飯!等填飽肚子再說些什么……總之我先去做飯!”
他逃命似地穿上衣服離開了。
你嘆了口氣。起床去洗漱,昨晚歡愛的痕跡還殘留在身上,細(xì)膩的紅痕遍布你的脖子與肩膀,看起來今天要穿高領(lǐng)的衣服了……
身體還在酸痛,你叼著牙刷舒展身體,聽到全身骨骼的響聲。洗漱完擦干凈臉,走出衛(wèi)生間時,你的手機(jī)響了。
你走過去按下接聽鍵,路克的嗓音傳來:“大小姐,告訴您一個好消息!
鼬鼠科小秘書彬彬有禮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Boss今天中午要就會到達(dá)會所,他要我通知您回來,他為您帶了十分豐厚的禮物,希望能第一時間送到您手上!
“中午?”
“是的!
你咬了咬牙,佩鉑西怎么突然回來?等等,那他就該發(fā)現(xiàn)迪亞洛的存在了……就算他再怎么隨心所欲,也不會容下一個對他有殺心的人。佩鉑西會……毫不留情地把迪亞洛殺死。
計劃有變,你等不到耐心地把迪亞洛勸走了,F(xiàn)在你得在幾個小時里把他逼走。
“……我知道了。”你深吸口氣:“路克,你現(xiàn)在調(diào)給我一些人手,按我說的做……”
你冷靜地向他說明了你的計劃。他沒有問任何問題,只是回復(fù):
“我明白了。準(zhǔn)備好時會向您回話的!
聽到回復(fù),你掛了電話,看著這個生活時間不長的小房間,曾相擁的被褥還殘留一些熱氣,溫馨的生活氣息令你生出一點惆悵來。
“看來,得結(jié)束了!
迪亞洛拎著菜籃子在公寓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但還是冷靜不了。
他借口要買食材做早飯出了家門,終于得以讓停滯的頭腦動起來。手、唇、肌膚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手上,令他想要緊緊握拳。
那個人溫柔的撫摸和舔舐,都讓他感到從心底生發(fā)的溫暖。
“……”
黑發(fā)白膚的少年臉頰紅潤,按住心臟狂跳的胸口。
……冷靜不下來。
新奇而使他著迷的情感,充斥著胸腔,全身的血液都在焦急地流動著,他幾乎有種立刻轉(zhuǎn)身打開房門,與她再次擁抱的沖動。
這難道是……迪亞洛慌張地想,這難道就是、就是修女講的那些童話中、令所有人著迷的——愛嗎?
“哎呀,小伙子!
一聲和藹的呼喚把迪亞洛叫醒了,他猛地一顫,看向來人:住在公寓同一層樓的羚羊奶奶。她也挎著菜籃,看樣子也是要出門買菜。
奶奶招呼他:“這么早出門?給你妻子做早餐嗎?”
“妻、妻子?……啊……那個……哎?”
這個稱呼宛如一顆流星砸在他腦袋上,迪亞洛漲紅了臉,大腦宕機(jī),但流星也把他的思路砸通了,他突然意識到:妻子。婚姻。家。
從出生開始就在被遺棄的少年愣住。家……家……在未曾見面的父母、棄他于不顧的孤兒院之后,他一直尋找著的家,一直渴望著回去的家……難道就在他背后嗎?
等等,科迪莉亞,昨晚那么溫柔、那么情意綿綿地對待他,她肯定是愛自己的,那自己也愛她的話,這不就是兩情相悅……那不就代表著,他們可以結(jié)婚,組建成一個新家了嗎?!
“啊……啊!弊穼ぶ,竟然已近在咫尺。
迪亞洛拼命地忍住上涌的眼淚,他眨了眨濕意翻涌的眼睛,對有些奇怪的羚羊奶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大聲回答:“是、是的!我正要為我妻子買食材!”
他高興地向奶奶揮手再見,噔噔噔跑下樓梯,捧著一顆劇烈跳動的、活力洋溢的情竇初開之心,奔跑在清晨的馬路上。
我有家了,我有家了,我有新家了!迪亞洛想,原來如此,原來只要愛人和被愛,就能有所歸處……而不是恨。
自被養(yǎng)育他的孤兒院,丟棄在陌生的城市以來的他的彷徨無助,像云煙一般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心底涌出的熱流,知道自己往何處去的安心。迷路的羔羊找到了云朵般聚集的大群,凋零的鴻雁有了可以棲息的鳥巢,踽踽獨行許久的孩子,終于望見那盞為他點亮的燈火。
生命最本質(zhì)的渴求,終于得到了回應(yīng)。
而他堅信,從此以后,他再也不會孤獨——他已愛上了某人,而她也愛自己,看不見的繩索,已經(jīng)將他與她緊閉聯(lián)系在一起。
晨風(fēng)是如此爽朗,明媚的太陽是如此可愛。迪亞洛興高采烈,氣喘吁吁,暢快地笑出了聲,他微笑著將流出的眼淚擦干,興致勃勃地向菜市場跑去。他要為科迪莉亞做什么早餐呢?有什么能讓她開心的東西嗎?但無論怎樣,他都要快些買。
他等不及要回家了。他要回家,給她一個用力的擁抱,告訴她自己的心情,至于佩鉑西那只老狐貍……迪亞洛抿了抿唇:現(xiàn)在不想考慮他,隨便他怎樣吧!
他很快買完食材,回到你所在的公寓。
雖然還是花了點時間,迪亞洛不開心地想,他想挑選最新鮮的食材給你做飯來著……要做得很好吃!他想起你們同居第一天來的那頭跟你姿態(tài)親密的狼,感到胸悶。起碼要做得比那頭狼做的那頓早餐好吃才行!
他歡快地跑上樓,看到你們家那扇門,溢出的甜蜜又充盈了他的心: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起床了,在等他……迪亞洛傻笑了兩聲。你在等他呢。
滿懷幸福與期待地、他推開了門。
他在呼喚你之前,還尚未能察覺到即將來臨的災(zāi)難,他那顆柔軟的、剛剛跳動起來的心該會被怎樣揉碎,而他會陷入多深的漩渦之中。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么純粹、天真,為自己尋到歸處滿心懷喜,對你飽含愛意地叫——
“科迪莉亞!”
“……”
希瓦正為你戴上項鏈的暗扣。他靈巧的指尖,剛從你脖頸上離開。隨即他退到一邊,你站起來。
一件高領(lǐng)的漆黑長裙,優(yōu)雅剪裁的無袖樣式,修身的曲線柔美而精致,正適合迎接歸來的家人。
你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來,冷靜地直視著愣在原地的迪亞洛,說出摧毀他的第一句話:“我不叫科迪莉亞。”
“我叫科爾娜,你也許熟悉這個名字,我是佩鉑西的女兒。”
“很高興認(rèn)識你,想要暗殺父親的小刺客!
“……什么?”
迪亞洛抓緊了手中的菜籃。他的笑容還半掛在他臉上,嘴僵硬地彎著,眼睛先一步顫抖起來:“你說……什么?”
什么在碎裂。咔啦、咔啦。在他足下,裂縫如同瘋狂的野狼般襲來。
“你……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他惶恐中吞咽口水,抓住了自己的衣領(lǐng),仿佛有人要勒死他。在無法抉擇行動的狀態(tài)下,他顫抖地向你走了兩步。
“科迪莉亞……你在……騙、我?”
他希冀的目光,跟隨著發(fā)抖的嗓音,投向你,渴望你給他否定的回答,把進(jìn)門之前的他還回去……但他自己也知道,這不可能了。
“……”你冷淡地看著他,往前邁步,在沙發(fā)上坐下。希瓦亦步亦趨地跟在你身后,恭敬地給你墊上靠枕,讓你能坐得更舒服。
“我想我不用再重復(fù)一遍了。迪亞洛。”
“不……不是那個問題!科迪莉亞!”他往前一撲,卻被室內(nèi)的其他保鏢攔住,迪亞洛掙扎著,但他怎么能拗過身強(qiáng)力壯的打手們,迅速被按倒在地。
臉頰貼上冰冷的地面,迪亞洛的眼淚終于落下。
“哈……”他的眼淚橫流,拼命抬起頭來看你,當(dāng)他仍然從你的臉上找不到一絲往日的柔情時,他絕望地咧嘴笑了:“哈哈……所以,騙我的?從剛開始就?”
他語無倫次地復(fù)述:“從一開始的搭訕,你就知道我的身份?你是為了……你是為了你那狡猾殘忍的父親!你為了他來殺我……你為了他,對我說謊話,那些安撫……溫柔……都是假的……哈哈、哈哈哈……”
迪亞洛笑起來,他的笑容扭曲著,以往總清澈可愛的眼眸,此時滿布血絲,他死死盯著你,拼命掙扎著揮動雙臂,像只被捕獵的野獸般嘶吼道:“回答我!科迪莉亞!”
“對!蹦阏f:“是又怎樣?游戲結(jié)束了。”
“……”
你毫不猶豫的承認(rèn),擊碎了他最后一道防線,他突然變得靜默,像個電池耗盡的人偶那樣發(fā)不出一點聲音,他的世界仿佛就此沉寂下去。那雙眼睛暗淡了,一顆明亮的晨星墜落,一株幼小的嫩芽枯萎。
你轉(zhuǎn)移了視線,繼續(xù)扮演你的角色,游刃有余的惡人發(fā)話,嬉笑著說:“但是,單純這么殺了你,太沒意思了是嗎。你千里迢迢來到這里,連仇人的面都沒見到,這樣可憐可愛的命運……應(yīng)該用一種更有趣的方式結(jié)尾。”
你摸著下巴,迪亞洛無力地被保鏢扯起來,像抽干了靈魂一樣,任你抬起他的頭:“這樣吧,我們來玩捉迷藏。”
他紫色的眼瞳中倒映著你迷人的微笑:“你在孤兒院應(yīng)該經(jīng)常玩吧?一個人數(shù)數(shù),別人去躲藏,限定時間里,誰被找到,就算游戲失敗——我給你1個小時。你先跑一個小時,然后我們的巡邏網(wǎng)就會啟動去追捕你,你如果能逃出這個城市,我就饒你一命。但如果被追上了……”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的墳?zāi),就是你被發(fā)現(xiàn)的地方!
你坐回原位,擺了擺手,示意保鏢放開他。
迪亞洛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但你并不會給他撫平傷痕的時間。希瓦幫你將墻上的時鐘拆下來,你看著鐘表,對他說:“游戲在十秒后開始!
“10!
迪亞洛在原地沒有動。
“9。”
但倒數(shù)仍在繼續(xù)。沒有任何人可憐他。
“8!
他的眼淚流淌。
“7!
一聲低微的呼喚,伴隨哽咽逃離他的喉嚨。
“6。”
“科爾娜。”他囁嚅著說:“科爾娜。”
“5。”
他握緊了拳頭。
“4。”
他咬緊了牙關(guān)。
“3!
他保持一種嶄新的沉默。
“2!
迪亞洛站了起來,他向門外狂奔而去。
“1!
被猛然推開的屋門回彈,如同一發(fā)子彈出膛般響亮,余力使它再度搖擺,像一面搖搖欲墜的旗。
屋內(nèi)沒有他的身影。他離你而去了。
你閉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