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貝多爾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口血,這攻擊來得太快太猛,更何況是來自自己一直全身心喜歡的人身上,即便是魔王也沒有來得及防御,就這么被毫不留情地捅穿了身軀。治愈魔法立刻發(fā)動了,撒貝多爾大吼一聲:
“馬爾杜克!”
“屬下在!”
擁有超人聽力的魔狼立刻聽到了主人的呼喊,剎那間就出現(xiàn)在撒貝多爾面前。
“您這是!……”
馬爾杜克不適地扇動鼻翼,敏銳的嗅覺讓他焦急的情緒擴大了千百倍。
“讓侍從把莎莉娜叫過來,你去追……這柄劍的主人!
“是!”
明白此時已經是緊要關頭,收到命令的馬爾杜克立刻站了起來。魔狼擁有幾乎是所有種族里最頂尖的嗅覺,哪怕在濃厚的血腥味中也能快速識別到不同,他做追捕的工作最好不過。
“為了帶回她,可以使用過激手段,但不準殺她!如果我見到了她的尸體,所有追捕者都要陪葬!
撒貝多爾冷冷地下了命令,他的話猶如清新劑打入逐漸憤怒起來的魔族的血液中,讓這群因自己首領受到襲擊而瀕臨失控的下屬冷靜下來。馬爾杜克向撒貝多爾鞠了一躬,走出辦公室,立刻開始執(zhí)行命令。
莎莉娜很快趕過來了,她從影子中穿梭到了辦公室,撒貝多爾向她安排進一步的處理方法。
“吩咐阿斯塔去關閉城門,嚴守城墻,決不能讓格莉達逃出去。讓皮爾多美使用魔力感知追查格莉達的下落,貝利亞去封鎖消息,別讓他手下的魅魔閑著!
“我明白了,那您……”
“我不要緊。這點小傷不算什么。讓醫(yī)生過來縫合傷口就好!
“我明白了。醫(yī)生馬上就過來,請您再堅持一下!”
莎莉娜也離開了,醫(yī)生趕到前這短暫的時間里,房間里剩下撒貝多爾一個人。失血過多讓他開始發(fā)冷,視線也開始朦朧,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劍刃緊緊貼著心臟穿過,像是無比冷血的殺意背后最后一絲柔情。他甚至能在心臟的每一次搏動中感受到緊抵的鐵器。撒貝多爾該慶幸,格莉達仍然沒能下決心殺了他,即便是魔族,被貫穿心臟也會死。
不過雖然還能茍活……但刺穿他的是真神祝福之劍,他估計要休養(yǎng)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了。
冰冷的鐵已經被血染熱,他感受胸膛中這被貫穿的觸感,頗有些無力地望向屋頂。
“真的對不起……格莉達!
可惜無人聆聽這卑弱而摯誠的道歉。
我穿梭在走廊上。
這幾天在魔王宮我并不只是耽于玩樂,地圖我都已經記得清清楚楚。
騷亂由遠及近,身后傳來急促的吼聲。
“關上門!抓住她!”
是馬爾杜克……來的真快。魔狼的奔跑速度遠快于人類,不多時他一定能追上我。
但是——
我突然改變方向,從窗戶中一躍而下。準備好的風魔法展開,我在高處眺望傳送陣的方向:
那里已經被毀掉了。
憑借在土地上畫出的法陣已經被整個拆掉:土壤被翻新過了,法陣被徹底粉碎。已經不可能再使用,只有重建一個。
我可沒有那空余時間在空地上繪畫法陣了……
突然耳畔傳來破空之聲,我轉過頭來,一支利箭正向我襲來。馬爾杜克站在破碎的窗邊,手中正拿著長弓,表情凜冽。
風魔法的滯空效果快消失了,我在空中躲避不及,被一箭帶穿了肩膀。撕裂的劇痛沿著神經傳過來,我有一瞬間手腳僵硬。
但我可不能在這里停下……
巨型的風核在手中凝結,沿手臂流下的血液被用作凝聚更強魔力的介質。一時間狂風大作,形成了以我為中心的風刃屏障。
現(xiàn)在箭已經沒用了。
城池那邊已經開始封閉,我再進到城中無異于甕中之鱉,因此催動風元素往反方向落去。魔王宮坐落山巔,面朝城池,背后則是一片森林——曾經被用作狩獵場,如今已經荒廢。
那里沒有阻礙,可以用作暫時的庇護之所。
沒有弓箭襲來了,估計是害怕我身上再添傷口會危及性命。想來撒貝多爾是下了不許殺害我的命令。
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他的心軟會成為我突破的契機。
我尋找了一個還算隱蔽的草叢,用匕首將箭頭砍下,箭柄抽出,施加了止血魔法,又扯下一些衣料簡單包扎了一下。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我要怎樣才能聯(lián)系遠在千里之外的王國呢?
對了……法師給我的卷軸!
我將那珍貴的卷軸抽了出來,剛想著手繪制回到王國的法陣,上頭的熱血就冷了下來。
不……不對。
我看著那空白的卷軸,手遲遲落不下去。
我回去了,確實能夠向王國報告魔族的動向,可這不就是向惠靈頓二世坐實了我與魔族私通的罪名嗎?以他對我的忌憚,要么在我說完后立刻下獄斬首,要么安排宮廷中的魔法師為我加上奴隸烙印,等戰(zhàn)爭結束后再殺死我。
無論哪種都是死。我已經回不去王國了。
更主要的是,即便我回去了,也無法阻止戰(zhàn)爭發(fā)生,人類與魔族這一仗是必須要打的。我失敗了……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此時,我終于落入不知如何是好的迷茫中去了。
不能回到王國,也不可以向魔族屈服的我……究竟該去哪里呢?
“無邊之曠野,森林之密地!
“漆黑之沃土,潔白之涌泉。”
“于黃昏中窺余響,于熹微時見真身!
“贊頌其偉大、慈悲、崇高與充盈的愛!
縹緲的歌聲仿佛救贖的洪鐘一般響起,我想起離開之前神侍曾告訴我的地點。那里沉睡著一切的源頭,我應該去那里嗎?我應該去見祂嗎?……
我也無處可去了。除了向神明祈禱、向祂祈求救贖,我也無計可施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疼痛仍在侵擾我的神經,但繪制法陣必須聚精會神,更何況是叩擾位于極北之地的真神的殿堂。在地上坐起來,我復習著繪制法陣的要點。
像這種一人繪制的小型傳送法陣,成功的要素有三:適當?shù)慕橘|,施法者足夠強大的愿望,以及足夠清晰、明確的目的地。
后兩者目前我都已滿足,唯有介質難以解決。
介質,即繪制法陣的用料要與目的地的“性質”適配。如果是前往北地的圣殿,要么使用當?shù)乇┤诨蟮难┧,要么使用受過凈化的圣水,“寒冷”與“神圣”起碼要滿足其一,可這兩樣我手邊都沒有。
不……我還有血液。
我是,受過真神祝福的勇者,身軀受神明光輝的洗禮,我的血液也含有“神圣”的性質。
拿出匕首,我在手腕上切開小口,鋒利的刀鋒很順利地割開了皮膚,刺痛感傳來,血液就此涌流而出,滴落到卷軸上,沿著凹槽填滿整個法陣。
我萬能的法師朋友……希里亞給的卷軸真好用。
隱隱約約傳來腳步聲,是搜尋的先遣隊,他們已經來了。
我在草叢后看過去,馬爾杜克走在最前面,不時扇動的鼻翼讓我明白,藏匿是沒用的,沒人能逃過魔狼的追蹤。
“勇者大人!
他向我的方向發(fā)聲了。
“我已經找到您了,能否請您自己出來?我并不想傷害你!
高大的魔狼暗自打了個手勢,讓下屬前去形成包圍圈,自己緩步靠近。
“希望您能理解,魔王大人對您是一片赤誠之心。在魔王宮里,您可以好好休息,我們會提供給您最高級別的待遇。”
“……無邊之曠野,森林之密地!
“漆黑之沃土,潔白之涌泉!
他聽見低聲的誦讀,雖然不了解這話語的含義,但他直覺地明白這是施法的咒語。
“格莉達大人!”
他大步奔跑到草叢前,刺目的光芒讓他失明了一瞬,那咒語顯然已經到了完成的盡頭。
“于黃昏中窺余響,于熹微時見真身。”
“贊頌其偉大、慈悲、崇高與充盈的愛!……”
馬爾杜克心中一凜,眼睛睜不開也要撲上前去,他抓住了什么,卻又沒抓住。
光芒消散去了,馬爾杜克睜開眼睛,手中只有一段被割裂的布料,所在之處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