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雄抬眼看了眼周易，見他面帶笑意，方才繼續(xù)說道。
“父親將此孩童歸入大人名下為子，將來以繼香火，若是大人同意，還請取個名字。”
“取名……”
周易沉吟片刻說道：“就叫平安吧，不求榮華富貴，只希望平平安安�！�
周雄眼中閃過驚喜，連忙躬身道。
“下官這就去為侄兒入族譜。”
“去吧，咱家在這天牢里轉(zhuǎn)轉(zhuǎn)�！�
周易揮揮手命周雄退下，獨自走在天牢中，結(jié)果再也感受不到莫名的熟悉感，反倒是與獄卒交流時，學了幾手新鮮的酷刑。
“回頭在地牢犯人身上試試效果！”
……
正統(tǒng)四年。
九月。
兩廠第一次交鋒，以東廠大獲全勝結(jié)束。
指揮使紀岳抄家滅族，波及地方千戶、百戶數(shù)十人，堪稱大慶開國以來，第一次大規(guī)模懲治鎮(zhèn)撫司官吏。
時任同知的陸維檢舉有功，升任指揮使。
新官上任三把火，陸維第一把火就燒到了東廠，連續(xù)抓了六位辦事太監(jiān)。
東廠督公怒火上涌，唾罵陸維是背信棄義的小人，帶著數(shù)百黑衣番子，氣勢洶洶的殺向鎮(zhèn)撫司。
途經(jīng)皇宮門。
圓公公等候已久，笑著說道：“督公留步，陛下口諭。”
“吾皇萬歲……”
周易連忙跪下，三呼萬歲。
圓公公說道：“陛下聽聞北邊來了不少流民，地方官吏未上報災情，鎮(zhèn)撫司正值空虛之際，此事交由督公調(diào)查�！�
“請陛下放心，咱家定調(diào)查清楚�！�
周易叩拜接旨，從袖口摸出疊銀票，塞到圓公公手中：“陛下近日心情如何？”
“很是不錯�！�
圓公公說道：“昨兒陛下還夸贊，陸指揮使忠心可嘉，辦事牢靠！”
周易拱手道：“多謝圓公公�！�
鎮(zhèn)撫司遭受重創(chuàng)，陸維又是臨危受命，短時間難與東廠抗衡，于是陛下出手支開周易，給西廠恢復元氣的時間。
當然，調(diào)查北邊來的流民也很重要。
圓公公瞥了眼左右，低聲說道：“有些事督公應該明白，兩廠在則都在，亡則俱亡！”
“圓公公高見！”
周易帶著黑衣番子，回轉(zhuǎn)監(jiān)察司，喚來負責傳訊的主事林公公。
“北邊發(fā)生了什么災禍，竟然這么多流民？”
“回稟大人，北疆三府的主事公公，月初傳回的信鴿言稱并無大事�！�
林公公躬身道：“咱家心有疑慮，前些日子派番子去探查，已經(jīng)過去十來天，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桀桀桀……”
周易聞言非但不怒，反而發(fā)出一連串怪笑：“好啊好啊，監(jiān)察司建立方才一年，地方公公就讓人家收買了，當真是了不得！”
左右侍候的干兒，旁邊聽命的官吏，噗通噗通跪倒一地。
周易轉(zhuǎn)頭看向一名干兒：“咱家問你，北邊誰有這般大的能耐，買通無根無后的內(nèi)侍？”
這名干兒惶恐道：“干爹，兒子不知�！�
“是不知，還是不敢？”
周易揮手攝過干兒，抓住他的脖頸，冷聲道：“昨晚有個北邊口音的漢子，去了你京中的宅子，咱家查了你祖上八代，沒有任何親戚去北邊討生活。”
干兒不敢有任何隱瞞，驚聲尖叫道。
“干爹饒命，兒子一時糊涂，收了鎮(zhèn)北王的銀子……”
“收銀子不算什么，咱家收的更多，只是你得知道，有些人的銀子不能碰！”
周易說話時，手上力道慢慢加重，隨著最后話音落下，嘎嘣一聲頸骨碎裂。
頭顱失去了支撐，軟綿綿的聳拉到胸口。
揮手將干兒扔到墻角，自有番子負責收尸，周易冷眼掃過所有干兒、官吏，教訓道：“以后誰敢收北邊的銀子，可不是這般容易死！”
眾人連連叩首，不敢有任何意見。
剛剛死的干兒平日里很得周易歡喜，未曾想殺起來毫不手軟，更恐怖的是在家中見了誰，竟然瞞不過督公。
“點齊人馬，三日后北上�！�
周易面色陰沉道：“咱家倒是要看看，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將北邊的監(jiān)察司一網(wǎng)打盡！”
流民、天災什么的周易并不在意，當年他幾乎餓死，也沒見有人救濟。
“遵命。”
監(jiān)察司眾人齊聲應諾，隨后散去調(diào)撥麾下精銳。
……
大慶京都。
東城。
崇仁坊。
居住的都是國朝勛貴，堪稱寸土寸金，一磚頭砸下去至少是個伯爺。
周府位于崇仁坊東南，占了足足十余畝地，內(nèi)里亭臺樓閣、假山湖泊無所不有，可謂一步一景美如畫卷。
這宅院原是興國公府，前朝時涉嫌通敵賣國，全家流放去北疆挖礦。
正統(tǒng)帝念及周易功勞，將興國公府賜予周家，以示恩寵。
如今門口可以懸掛“周府”牌匾，監(jiān)察司官職受朝廷認可，乃是外臣，并非內(nèi)宦。
傍晚時分。
一列列番子來到周府，接掌了護院職責，在門口、回廊值守。
八名轎夫抬著官轎來到門口，小印子躬身撩開簾子。
“干爹，到家了。”
周易合上《國朝實錄》，自從接了調(diào)查北邊的案子，便從內(nèi)務府借來了關(guān)于北疆的史書，從前朝開始查看。
大慶之前是周朝，滅亡已經(jīng)三百余年。
前后兩朝與北疆異族屢屢交戰(zhàn)，建國之初勝多敗少，隨后互有勝敗，再之后就任由異族侵擾，只有防御之功。
“先皇或許癡迷修仙長生，然而覆滅狼王金帳，只此就稱得上中興之主！”
周易下了轎子，見到在門口恭候的父母兄長，上前幾步躬身施禮。
“見過父親，母親！”
“督公，里邊請。”
周父看周易蒼老模樣，心生幾分憐惜。
周家發(fā)達之后，為了附庸風雅，周父請了不少先生教書認字，早不是當年土里刨食的泥腿子。
自知周家今日之興盛，完全建立在周易的犧牲之上，獨自面對朝堂陰謀詭計，承擔巨大壓力，以至于未老先衰。
“二娃子，為娘親手給你做了酒席�！�
周母生的愈發(fā)癡肥，說話聲一如當年洪亮粗糙，似乎恐怕別人不知道，周易是她親生的兒子。
周易笑道：“母親費心了�！�
周母聽到夸贊，得意的瞥了眼十幾個年輕女子。
任你們平日里得意，仗著姿色勾引老爺，現(xiàn)在見了周家主事人，一個個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乖乖在旁邊侍候著。
周易將所有人神色變化，都看在眼中。
周父好色，周母好吃，兄長成了官兒迷……
其余周家五服以內(nèi)的親戚，至少安排了個衙門胥吏職位，搖身一變吃上了皇糧，再不用苦哈哈的種田。
據(jù)監(jiān)察司番子探查得知，這些個親戚各有嗜好，沒一人成氣。
窮人乍富，極少人能堅持本心！
周易原本有拉扯族人的想法，見此情形只將其當豬養(yǎng)，做個樣子給陛下看，當真抄家滅族時候絲毫不會留戀。
說話間來到正堂，門口跪著二十來個孩童，齊齊磕頭拜禮。
周家族中適齡的孩子，都讓周易看一看，當真有哪個入了眼，連帶著父母都能榮華富貴。
周易逐個掃過，目光落在個六七歲孩子身上。
其他孩童惶恐不安，唯有這個眼神平靜，舉止有條有理，不似小門小戶能養(yǎng)出來的模樣。
“這個是哪家的？”
“督公，這是您家的孩子�！�
周父面露得色，二十幾個孩童混一起，唯獨挑中這個，正說明自己眼界高明：“他就是周平安，就等你回來，磕頭認爹了�！�
“有趣，有趣！”
周易說道：“過來讓咱家瞧瞧。”
周平安聞聲走過來，躬身施禮道：“拜見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