鈔票上估計也不會留下指紋。
對方行事非常謹慎。
趙向晚問:“8月,發(fā)生在市兒童醫(yī)院門口的劫案, 和你沒有關(guān)系?”
茍長安慌忙搖頭:“沒有沒有, 和我沒有關(guān)系。”
看來,茍長安參與的行動目前只有兩起, 彭前澤一案是他第一次聽從神秘人的吩咐。
幽深小巷里,茍長安內(nèi)心有些忐忑, 行事緊張謹慎。完事之后飛速離開, 不敢回頭看一眼。拿到錢之后,茍長安一直自己騙自己:我只是開個玩笑,那個胳膊底下夾著公文包的小領(lǐng)導最多就是摔一跤, 這沒什么。
趙向晚聽到茍長安心中所想, 知道他一直心存僥幸, 抬眸看向他, 聲音冰冷。
“那個人, 叫彭前澤, 并不是什么領(lǐng)導, 只是食藥監(jiān)局檢驗科的一名普通技術(shù)員,家里有妻有子,單位最近在做集資樓,為了買房子一家人省吃儉用。他現(xiàn)在住在老婆單位分的宿舍里,下班坐公交車的話,要坐三站路。彭前澤舍不得車票錢,每天堅持走路回家!
茍長安心頭一縮。
【他這么窮的嗎?】
【他不是什么領(lǐng)導,連公交車都舍不得坐!
【比老子過得還慘!】
一種愧疚感涌上來,茍長安看著趙向晚,小心翼翼地問:“那……他還好嗎?”
趙向晚搖了搖頭:“因為你那一個動作,彭前澤摔倒在地,被后面開進巷子的貨車司機碾壓致死!
茍長安雙手緊緊捏在一起,骨節(jié)有些泛白,顯然內(nèi)心的情緒十分波動。
【死了!】
【就這么一下,他就死了!
【又是一條人命!】
茍長安的腦子里,閃過戚宛娟母女被撞的畫面。
如果說,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時茍長安還能夠像駝鳥一樣,把腦袋埋進沙子裝看不見了,那他第二次執(zhí)行任務卻再也沒辦法裝糊涂。
眼睜睜看著寶馬車撞上護欄,茍長安興奮離開。摩托車在大馬路上風馳電掣,想到那個寶馬司機狼狽的模樣他便歡喜無限,在心里大叫了一聲:搞定,收工!
可是,當天晚上,茍長安在電視上看到新聞報道。
現(xiàn)場一片狼藉,血跡斑斑。
媽媽在一旁看著直抹眼淚:“該死的司機,把人撞死了!那個媽媽當場就死了,孩子還在搶救,好可憐!
電視上的畫面,讓茍長安的興奮感蕩然無存,那種輕松賺到一萬塊的快樂很快被恐懼所替代。
趙向晚眸光深沉,繼續(xù)詢問后續(xù)。
茍長安繼續(xù)往下講。
半個月之后,對方再一次敲響了他家的門,同樣的套路,同樣的五千塊定金,同樣的對講機。唯一不同的是,再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對方似乎已經(jīng)與茍長安達成了某種默契。
——我給錢,你辦事。
茍長安聽從神秘人安排,某時某刻等到某個街角,等著對方的指令。
第一天,他來到解放路路口,等到的是一句冰冷的:“收工,回家!
第二天,他再次等在街角,等到的依然是那一句:“收工,回家!
直到第三天,也就是車禍發(fā)生的那一天,他終于等到神秘人說了句“1、2、3,走!”
于是,茍長安發(fā)動車子,徑直往前。
“貼近那輛寶馬車,把它往護欄方面逼!”
“很好,收工。”
“加速,離開,不要回頭!”
“停車,路邊藍色垃圾桶。”
就這樣,茍長安扔下對講機,再一次拿到一萬塊。
等他全部交代完,趙向晚目光冷然,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一萬塊錢,一條命。人命這么不值錢?”
聽到趙向晚的話,茍長安面色一白,沒敢接話。
【一萬塊錢,一條命!】
【我只是騎著摩托,聽從那個人的吩咐,就害死了兩個人!
【我這算是謀殺嗎?不會被槍斃吧?】
茍長安這個時候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抬起眼睛,定定地看著趙向晚:“警察同志,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這樣會害死別人。我以為,就是個惡作劇!
趙向晚嘴角微微向上一勾,嘲諷地說道:“平白無故送錢上門,你覺得只是個惡作?一萬塊錢,你要多長時間才能賺到?只是開著摩托在路上兜兜風,就能賺到一萬塊錢,你拿著能夠心安理得?”
茍長安一時語塞,沒辦法回應趙向晚這句話。
說實話,他其實也心里有過計較。
這世上錢有多難賺,他當然知道。
突然天降橫財,他拿到手里,卻寢食難安,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茍長安試圖補救:“警察同志,那個錢我沒有動,牛皮紙信封一直放在家里。第一次賺的一萬塊錢,我?guī)覌屓メt(yī)院看病花了兩千多,其余的都存起來了。我上繳,全部上繳!花掉的那一些,我想辦法補上。你放心,我一定補上!
茍長安早早輟學,并沒有一技之長,靠著一輛摩托車在街上攬點私活養(yǎng)家糊口。因為一直在貧困線上掙扎,他非常仇富。
在他看來,有錢人開豪車、當官的拿皮包,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因此對于神秘人的吩咐,他沒有任何反感?墒牵菜酪粋為了省錢舍不得坐公交車的老實人,害死一個幫助老百姓的好記者,這讓他良心不安。
茍長安努力想要補救:“哦,對了!那個男人的聲音聽著年紀不太大,他說的是普通話,普通話很標準。”
趙向晚:“有多標準?和電視播音員一樣嗎?”
茍長安搖頭:“那倒沒有,沒有播音員那么標準,但比一般人說得好。雖然對講機里經(jīng)常有電流發(fā)出的滋滋聲,但還是能聽得出來是個男的,不是老人,普通話說得好。”
湘省人說話,口音很重,胡、福不分。
能夠讓茍長安覺得普通話很標準的男人,這或許是一條線索。
季昭在一旁聽著,忽然眼睛一亮,站起身來,將星市地圖攤開來,標注出兩處案發(fā)現(xiàn)場。
【向晚,你問他,意外發(fā)生全過程中,什么時候?qū)χv機里的聲音最清晰,雜音最少?】
趙向晚站起身,拿著一支鉛筆,對照著地圖上的位置,詳細詢問茍長安聽到的聲音在哪個路段響起,音質(zhì)如何。
“你等在哪個街角?對方說話時,音質(zhì)是否清晰?”
“對方什么時候開始說話?說了什么?有沒有雜音?”
“讓你貼近寶馬車的時候,在哪個路段?有沒有雜音?”
“垃圾桶在哪個街口?對講機里傳出來的聲音能否聽清楚?”
茍長安認真回憶著。
季昭閉上眼睛,腦中快速閃過與趙向晚趕到解放路小學十字路口時,所看到的一切。
解放路與同仁路相交。
同仁路旁邊高層建筑比較多,有路通銀行、解放銀行、金穗銀行等多家銀行,還有一家大型超市、十幾棟六層磚混的居民樓。
解放路以公園、學校、居住小區(qū)為主,有風景秀麗的解放公園、解放路小學、解放路中學、兩個高檔住宅小區(qū)、一家連鎖酒店。
指揮茍長安的人,就在這一片。
他能夠隨時監(jiān)測到茍長安的行動,同時關(guān)注到寶馬車主、戚宛娟的一舉一動,及時給出指令,計算出所有人的方向、速度,并利用一個意外因素“摩托車”,來推動事件朝向意外發(fā)展。
這就好比一盤棋,所有人的行動都有其偶然,也有其必然。
戚宛娟每天晚上都會接女兒放學,這是必然。
她的速度、方向大致固定。
每天路上會有無數(shù)輛汽車開過,速度未知,遇到突發(fā)狀況時的反應也各有不同。
可是,這個人卻能將這無數(shù)個人的軌跡在腦中進行預演,在這個原本正常運行的系統(tǒng)中,構(gòu)建出一個龐大的數(shù)學模型。然后增加一個干擾因素,通過一顆棋子的突然加入,最終制造出一個完美的謀殺計劃。
【這人,是個數(shù)學天才!
【通過數(shù)學建模,定量刻畫物質(zhì)及運動的規(guī)律!
季昭的話,讓趙向晚內(nèi)心一驚。
數(shù)學天才?
數(shù)學,是研究現(xiàn)實世界的空間形式和數(shù)量關(guān)系的科學。
數(shù)學天才,可以解開無數(shù)宇宙奧秘。
在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時間,數(shù)學天才的存在都將推動科學技術(shù)的發(fā)展。這樣的人才,彌足珍貴。
趙向晚的內(nèi)心充滿不解與憤怒。
利用數(shù)學建模的能力,實施毫無人性的謀殺!
如此難得的本事,不為祖國、世界創(chuàng)造財富,卻主導謀殺,為什么?
季昭睜開眼,拿過一張白紙開始繪畫。
季昭,也是個天才。
他將視線所及的所有范圍,以十字路中為中心,繪制出一張逼真的透視圖。
根據(jù)茍長安描述的對講機指令、音質(zhì)、雜音存在的情況,最終鎖定三個位置。
一棟居民樓;
一處寫字樓;
齊家酒店。
【主謀就站在這里!
【主謀必須保持靜止,不能移動!
【他一動,所有因素都會改變,所以他必須保持不動!
解放路是星市中心城區(qū)的交通干道,那天黃昏,車并不算多,但行人卻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