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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后所進行的調查都一無所獲,我把所有當時在現場的人都詳細地問過了一遍,卻沒有什么新的發(fā)現。

  處理政務用了我很多的時間,我再也沒有時間到市集中走走,或是到彌歌和月牙的墓前拜祭,我相信彌歌也想我集中精神于政事之上吧,他們不會怪我沒有去探訪他們的。

  有少許空間時間的話,我都會到月瞳的薔薇花田走走,找她聊天,這能使我的心情放松一點兒,也能使我找回真正的自己,我好像把自己整個人都浸在了政務之中,都快要窒息了。這一片花海就像是為我疲憊的心開了一道窗,把壓力都一點點地帶走。雖然不能讓我從這一扇窗戶中逃脫,但這我從中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已算幸運。

  這時花田中的薔薇已經開始盛放了,青綠的花苞露出了白色的一角,彷彿要讓人們?yōu)闋蠲赖囊粍x做好準備,才把神秘的一幕揭開。

  我?guī)椭峦珵樗N薇澆水,為牠們施肥,為他們的盛放建一個華麗的舞臺。

  我們將會看到世間最讓人心痛的一幕,脆弱的如雪的花瓣一片片呈現眼前,沒受到憐惜保護,直接地對人們分享他們的美麗燦爛,用荊棘去掩飾自己的無助。

  我在等待著,真相的來臨,終章的揭幕。

  沒有人能阻止接下來發(fā)生的事。

  這是命運的輪回。

  永不停竭。

  我決定要去看彌歌守護騎士的記憶,即使月瞳會竭力地阻撓。

  我相信在里面可以看到真相,讓擾人的迷霧消散。

  即使真相會使虛幻的平靜毀滅,把一切燃燒殆盡,讓人面目全非。

  我已為既定的命運做準備。

  你就如水龍捲一樣把我們所有人都捲入未知的黑暗吧。

  你的名字叫命運,無人能阻。

  我把騎士叫到我的房間來,說是要仔細談談彌歌自殺當天的情形。

  他不疑有詐地來了。

  我又一次要求他把當日的情形告訴我,他也像是背書一樣把他第一次說的都一模一樣地說出來。

  他在午夜發(fā)現彌歌的呼吸斷了,因此入去察看,就見彌歌床上和身上都有大量血跡,而他則毫無生氣,動也不動。于是他便把所有人都叫來,把那一夜的安寧完全地破壞掉。

  我問他有沒有補充或是更正。

  他很堅定地說沒有。

  你確定?

  我確定。

  我把我于老婦、侍從和農工的發(fā)現都告訴了他。問他如何解釋彌歌侍衛(wèi)被更改過的記憶。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想了想,最后還是說什么也不知道。

  我問他有沒有可能也被人修改了記憶。

  他否定了這一個可能,說騎士的記憶不是魔法師說修改就能改的。

  我提出看他的記憶的請求,讓我證明他的記憶真實無誤。

  他的臉色變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能夠確定他在隠瞞真相。

  若你不是被人修改了記憶,那你就是兇手的同黨了。

  他沒有否認。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騎士只會做他認為是對的事。

  在我已經把你查出來時還要說謊也是對的嗎?

  沒錯。

  他說得斬釘截鐵。

  今天我必須看一看他腦海中的情景。他在這時已把光劍拔了出來。

  我也慢條斯理地把魔杖從口袋中拿出來。

  你打不過我的。我面無表情地對他說。

  我已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在他剛說完的一刻,我對他發(fā)出了攻擊咒。

  他用光劍擋住了,卻沒有對我還擊,只是聚精滙神地看著我,以防我突施奇襲。

  我輕輕站了起來,閉上了眼睛,唸起元素魔咒。在這一個狹隘的空間中,要抓住一個騎士,用元素魔法最適合不過。

  房中的空氣凝滯、集中,形成一道固定的空氣流。窗戶中流淌而過的風也加入了這一道氣流。

  這是塑造風的能力,我最擅長的元素魔法。

  我再次張開眼,把手里的魔杖揚了揚,風便按我的指示包圍了騎士。

  騎士舉起了手上的劍,想要砍斷風,這是不可能的。

  風本無形,一旦成形,卻如水般不能切斷。

  我命令風把騎士勒緊,讓他不能動彈。空有一身武藝,卻無從發(fā)揮。

  我說過了,一級騎士也不是我的對手。任何的反抗也是徒勞。

  我把魔杖收起,走近騎士,把手伸進風團,放到了騎士的額頭上。

  我集中精神,唸起了回憶咒,強迫他回憶起當天的事。

  我遭到了抵抗。反抗的強度大得差點兒把我整個人震開。

  我嘗試更用力地把自己定住,把畫面穏定在當天晚上。

  我看到畫面了,迷濛卻仍清晰可辨,沒有聲音。

  騎士向來人躹了一個躬,抬起頭是看到了她的臉。

  一把火紅的頭發(fā),碧綠色的眸子,淡淡的愁緒在眉間顯露。

  這不是悠,是誰?

  她看來很焦急,手里已緊緊地拿著魔杖,沒有理會騎士,就直奔過去推開彌歌的房門。

  房內的彌歌在門被打開時看向了悠,臉上的凄苦讓我感到了又熟悉又陌生。

  憂傷的樣子自月牙死后很常出現在彌歌的臉上,但這個凄苦的模樣比那時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悠想也不想就朝著彌歌發(fā)了一個攻擊咒,紅色的光芒刺痛了我的雙眼。

  四周一片漆黑,失去了畫面。

  我把精神收回,這時風已經散去。騎士倒在地上,死了。

  他把光劍刺進了自己的胸膛,目光散渙。

  他為了掩埋真相自殺了,卻始終讓我看到了兇手的模樣。

  是悠。

  她為何要這么做?

  騎士又為何要如此保護她?

  我不明白。

  我把騎士的眼簾蓋上,便馬上去找悠。

  我要向她問個清楚。

  悠不在家。

  我走到她家,侍女們都說她找月瞳去了。

  我問侍女她找月瞳干什么,她們都說不知道。

  我也沒有再多問,轉身便要到薔薇花田去。

  折騰了一整天,我到花田時已是晚上。

  月光映照在花田之上,顯得格外明亮。

  花田卻顯得妖嬈詭譎。

  這是我第一眼望過去時的感受。

  白薔薇在這時已經全數綻放,卻了無生機,蒼白可怕。

  薔薇莖上的刺都不自然的生長著,如針般,尖而剛硬,具有攻擊性。

  牠們在瘋狂的長著,這讓我想起母親向我提起過我出生時的情景。

  濃烈的花香刺鼻,讓我感到了昏眩。

  花叢已經長得比人高。牠們朝著月光向上爬,沒完沒了。

  我在巨大的花叢之中搜尋著悠的身影,終于在碩大的黑暗中找到了她,在花叢的陰暗角落。

  她的臉色和薔薇一般蒼白,也許比薔薇更無血色也說不定。

  她的手在握著薔薇上的刺,狠狠的握著,這使薔薇銳利的刺深深地刺入了她的手心,讓冰藍色的血液被薔薇肆意地吸收。

  藍色,沒錯,自從悠在冥界中回來以后,除了眼珠和頭發(fā)以外,血液的顏色也變得不同了。這是我們共同守著的秘密,悠和我們來自于不同的地方。

  不要過來。

  悠對著我嘶吼,嘶聲力竭。

  就在這時,我聞到了讓人噁心的腥甜氣味。

  血液的味道蓋過了花香,我看到花叢央中的部份有著紅艷欲滴的薔薇,彷彿有著靈魂,要把月光都吸收殆盡,讓自己成為惟一的主角,詭異可怕。

  牠們臑動著,耳語著要吸食更多的靈魂,更多的鮮血。

  你做了什么?

  我失控地對悠喊道。

  她微微一笑,說:

  這情景似曾相識。

  里面的是誰?

  我們都很珍愛的人。

  還沒聽完這一句,我已經奮不顧身地衝入花叢之中,魔杖已拔出,燃燒咒在我口中唸出,為我清除路障。紅紅的火光吞噬了我面前的薔薇,薔薇掙扎著,低吟著,似是受著痛苦煎熬。

  悠施展出屏障咒阻止我前行,讓我停留在花叢之外,不能進入。我于是反身向她施行攻擊咒,試圖讓她結下的屏障倒下。

  悠沒有閃躲,結結實實地接下了我的攻擊,只是后退了兩步,咬了咬牙,說:

  你絶對不能進去,絶對不行。

  月瞳在里面,我就必須救她。

  我們不會讓你進去的。

  說話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悠。

  我回頭望了望,身后的是星澈和夜塑。剛才是星澈在說話。

  你們全都要阻我?

  他們默然地看著我,但答案都已明顯地在臉上表現出來了。

  為什么?你們都和悠是一伙的?

  他們仍然沒有回答,我對他們都心死了,用心召喚著禁咒書。

  禁咒書的耀眼光芒出現在我掌心,各人都拿出他們的武器來。

  悠拿出琴,星澈的是光劍,夜塑則是占星杖。

  我從不知道夜塑也懂得打斗的,看來這次眾人都拼命了。

  這場比試的實力懸殊,在禁咒書的面前,他們沒有贏的機會。百分之一都沒有。

  我憤怒了,他們怎都一種有必死決心的模樣?

  他們不都是我愛的人嗎?

  他們不都是善良的人嗎?

  為何要對我群起而攻,棄月瞳于不顧?

  為何我信任的人都一次一次地背叛我,讓我一個人孤伶伶地面對黑暗?

  我要給他們教訓,證明我是對的。讓他們后悔。

  我要讓你們都得到教訓。

  火光映照在他們的臉上,他們都很弱小,顯得渺小無力,不是我的對手。

  王,請你放手,我們都不想與你為敵。

  這是夜塑說的,他第一次這樣尊敬地對我說話,以往他對我都是冷淡厭惡的。

  我看向他,這才發(fā)現他是這么的蒼老,只是一個垂死老人。

  他們決不讓我進去,而我必須去救月瞳,這一戰(zhàn)是免不了的。我惟一的方法就是要把他們全部打敗,用他們的尸體鋪出薔薇花灰燼的道路。

  我無從選擇。

  禁咒書隨著我的心意發(fā)出危險的紅光,向星澈激射出一道閃光,強大灼熱。

  星澈動也不動,反倒是夜塑發(fā)出了強烈的咳嗽,臉上的血色全部褪去。

  這時我才發(fā)現他腳下的魔法陣。我不懂那個陣的構圖,相信是占星陣的一種,用來保護人的,以自己的性命。

  夜塑會是他們之中最快死亡的一個。

  我木無表情,一次又一次地攻向星澈。隨著我攻擊的節(jié)奏,夜塑一下下地把攻擊承受下來。

  悠的琴聲越加急速,主旋律是死亡,伴奏是背叛,拍子是心焦。

  對我無害,我能一一把其御去。

  星澈的光劍在我的身旁揮動,卻不能欺近我身,我以元素魔法把他制住。

  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我能輕易把他們解決,只要我的一個念頭就能致他們于死,永不超生。

  火勢蔓延得很快,花田雖大,卻四處火光紅紅,差不多燒了三分之一個薔薇園。

  我看到了月瞳。

  她渾身是傷,狀甚狼狽。

  身上爬滿了薔薇的藤蔓,藤蔓上的刺無情地扎在她的皮肉深處,不見其鋒。

  薔薇吸血,把月瞳的血由刺上吸走,供給花朵。

  雪白的薔薇被染紅了,鮮艷妖嬈。

  月瞳就像被掏空的洋娃娃般掛在藤蔓之上,軟弱昏迷。

  我憤怒得紅了眼。

  你們殺了我哥哥嫂子還不夠,要來害我妹妹?

  我怒吼,把纏繞在月瞳身上的藤蔓都燒斷了。月瞳就這樣掉到地上。

  我輕輕把她扶起,但她失血過多,還沒有清醒過來。

  身上被刺破的地方還在泊泊地流著血,皮膚都失去了往常的光彩,讓我異常心疼。

  這時我才重新注意到其馀各人的動態(tài)。星澈和悠已把我點燃的火種全都熄滅,星澈拿著光劍守在了夜塑的身旁,夜塑則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在當中還看到了絶望。悠不見了。

  悠在哪里?

  我平靜地問。一切都結束了,我要他們對我說出所有的事實。

  他們靜靜地望著我,沒人回答,凄清絶望的眼神。

  她在哪里?

  這次我用了吼的語氣,不確定感在心內蔓延,忐忑不安。

  他們還是沒有回答,目光到集中在月瞳的身上。她醒過來了。

  眼睫毛微微晃動,眼睛慢慢地張開,找回了焦點后向我望了望,然后再望向星澈,說:

  怎么了?

  星澈張口欲回答,卻猶豫著,把要說出話又吞回肚子里去。

  月瞳看向肆意舞動的藤蔓,突然像受到了驚嚇一般,瞳孔放大,掙扎著想要從我懷里坐起來。

  我從來沒有看過月瞳這么驚慌,她自少受了騎士的訓練,不會因為任何的事而過份影響情緒,以免作出錯誤判斷。她從未如此失控,即使接到了彌歌和月牙的死訊也一樣。

  悠在哪里?

  她和我問出同樣的問題。

  星澈的眼神變得復雜難明,但月瞳卻一看就懂。

  她掉下了出生以來的第一顆眼淚,一發(fā)不可收拾。

  星澈看著月瞳,神色萎頓,眼內的疼借明顯流露,他一直把月瞳當親妹看待吧。

  這時夜塑也恢復了神智,開始哽咽低泣。

  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還是不明所以,我只明白了兩件事;第一,月瞳由一開始便知道整件事的始未,她是參加者之一,而我把她當成了被害者;第二,悠現在不知到哪里去了,但其他人似乎知道。

  星澈走過來幫我扶起了月瞳,帶領我們走入了花叢之中。

  我們?yōu)榱送崎_荊棘,手上都得了不少的血痕,但星澈和我都沒有呼痛。星澈是因為不在乎,我則是疑惑得失去了對這一點小事的注意力。

  到達花叢的中央,我們找到了悠。

  她倚在薔薇花叢邊,神色安靜詳和,嘴角含笑,沒有呼吸。

  她死了。就在這一片薔薇花海之中。在月光的照耀之下。

  她白晢的手臂上纏上了薔薇的藤蔓,一條長而尖的刺就刺在她的靜脈之中,吸食她的血,她的生命,她的靈魂。

  這花叢開出了最漂亮最燦爛的藍色薔薇。

  高貴、婉約、純潔的藍色薔薇。

  我感覺到臉上微癢,是東西從眼眶內滑落下來,我好像哭了。

  我傷心嗎?

  我感覺不到錐心的痛,沒有清晰的哀痛,心里只有微微的癢。這是名為麻木的癢。

  原來當你到達最痛之時,心會麻木。

  這是自我保護的表現。

  麻木讓你保持清醒,面對更深的痛苦,掉入更大的漩渦之中,萬劫不復。

  命運就是愛和人開玩笑,讓我們看見自己血淋淋的樣子,然后嘲諷我們。

  這就是命運。可惡的命運。

  月瞳這時伸出了雙手,抖顫著,把一朵藍色薔薇摘了下來。

  我彷彿看到冰藍的薔薇把空氣凝結,眾人都凝息注視。

  我感到薔薇散發(fā)出來的陣陣魔力,結合著悠的力量以及靈魂的氣息。

  月瞳輕輕把薔薇交到了我手上,我好像看到她體力不支,倒下來了,但我不能確定。

  在我觸碰薔薇的一刻,就像被吸走了一樣,我不再置身于原來的世界,被帶去了真相的本源。

  片段零碎反覆,卻能拼湊成事實,足夠讓我了解一切。

  我瞬間明白,真相的殘酷。

  命運在對我發(fā)出不屑的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