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的紅霞落在臉上暖烘烘的,我倚在水池邊的楓樹下,仰頭望著一片橘紅搖曳。執(zhí)起木笛,吹著《丹蕾》,老實說,我聽不出這支笛子和媽媽給我的笛子聲音有何差異。
依琳娜聞風而至后,我理所當然地退出門外,為了留給她和她的摯友一個私密空間,也為了一個人靜一靜。
薇莉亞小姐的話猶在耳邊打轉(zhuǎn),她說她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一切的開端,都是源于杰爾對我的偏袒。她甚至直言不諱地當著我的面說,就是因為杰爾才讓她對我的存在這么憎惡。
若不是聽她娓娓道來,我也無從得知,原來自己早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成了一顆罪惡種子,在這里萌出名為嫌隙的芽。
經(jīng)過了漫長的培訓(xùn),她的音樂才賦在康尼亞鋒芒畢露,在貴族之間也逐漸有了名氣。美中不足的是,杰爾始終把守著底線,不肯讓她成為名副其實的銀笛手。
十年前在一座偏遠村莊聽到的木笛演奏真的如此難忘嗎?薇莉亞一開始半信半疑,還以為這是杰爾編造的謊話,為了要激勵她更努力練笛。只是日子一久,她的耐心也跟著消磨殆盡。憑什么?憑什么拿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孩和她相比,還如此篤定她比不上那孩子?這是杰爾的刻意刁難,一定是的。
但康尼亞成員們卻一致站在杰爾那邊,認同她尚未達到標準的說法。最難以接受的是,就連伊安也不曾出面維護過她,選擇尊重么弟的意思。
就是在那時候,杰森˙休曼諾開始找機會接近她,并搧動她假裝離開康尼亞,入主博樂苑,目的是試探她在康尼亞的重要性,并逼迫杰爾改變心意。
哪知這一去,便落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再也回不了頭。
當她察覺自己受到伯爵利用,康尼亞已經(jīng)被這沉重的打擊重傷,不僅失去了皇后陛下的關(guān)注,所有的演奏工作也幾乎被博樂苑所取代。
外界流傳她為了更高的酬勞出走,實情是,她需要錢為病重的父親治療,而伯爵早就看準這一點,未經(jīng)她同意就擅自為她父親請了在貴族之間享負盛名的醫(yī)士,并以此作為代價逼著她不得不繼續(xù)留在博樂苑工作。
為什么不告訴伊安他們呢?若是他們知道了這件事,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當我如是問,薇莉亞給了我一個愁苦的笑容:「要再踏進康尼亞的大門談何容易?而且是我先聽信杰森的話離開這里,無論再做任何解釋都只是為自己辯解罷了!
想起第一天踏進大門時杰爾一見到她就翻臉,不難想像她說的都是真的。
《丹蕾》吹畢,我苦惱的望楓興嘆。追本溯源都是這首曲子的錯,要是十年前我沒有參加村里的祭典,沒有到廣場上幫忙吹這首曲子,杰爾就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薇莉亞小姐也不會跟他起摩擦,更不會讓休曼諾伯爵有機可乘……
要是沒有我攪局,說不定康尼亞早就順利穩(wěn)坐皇家御用樂團的位置了!
唉。
「不過杰爾也太固執(zhí)了,何必因為小時候的事反對薇莉亞小姐當銀笛手嘛!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在哪里混水摸魚呢……」
「那是因為杰爾很喜歡你啊,亞希兒。」依琳娜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水池里漾著她腰際上的紅色蝴蝶結(jié)和罩在上半身的膚色薄紗,看起來既高貴又不失活力。然而她的表情卻很沉重,看得出來跟我一樣傷腦筋。
還能是為了誰呢?
「薇莉亞小姐回去了嗎?」我起身問。
「亞希兒,你對杰爾一點感覺也沒有嗎?」她的答非所問讓我的腦袋陷入空轉(zhuǎn),杰爾之于我,是朋友,是家人,但我知道,這都不是依琳娜要的答案。
「杰爾他等了你十年,對這樣的他,你真的一點也不心疼嗎?」
我木然握緊木笛。她說的對,杰爾等了我十年,但他在那十年之中是以什么樣的心情度過我卻不曾深究,我想,我很可惡吧!刻意忽略了他不言明的喜歡,也努力逃避了他言明的執(zhí)著,明知道他的心意卻不能給予回報。
但,打從我說要留下來就是為了另一個人,我無法控制自己捲入那個人眸中的漩渦,更無法阻止他一步一步進駐我的心……
「依琳娜,我愛上伊安了!姑慨斂匆娝撵`魂在幽黑的瞳中徘徊就無法忍耐,一抓牢他的手,就不想再松開。
「對不起!
我的話像是鐵槌一樣把依琳娜釘在原地。一陣輕風撩起她腳邊的落葉,其中有幾片飄進水池,被向上噴的水花打進水底,然后又緩緩浮起。
「不……我應(yīng)該要為伊安感到高興的,我只是一時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么辦……因為薇莉亞不像杰爾一樣那么堅強……」渾圓的淚珠滾落依琳娜白皙的肌膚,她無助地望著我,矛盾地無法祈求我犧牲,儘管我從她眼中確實讀出了這樣的訊息。
「依琳娜……」我上前摟住她的肩,她的眼淚好燙,燙的連心都快融化了。
「薇莉亞就要被送進皇宮去參加王妃遴選了,要是被王子殿下選上,就真的無法從博樂苑脫身了……該怎么辦?亞希兒,該怎么辦?」她賴在我肩上哭著,我無意間被王妃遴選這個字眼懾住。
休曼諾伯爵要把薇莉亞小姐送進皇宮?難道他不是因為相中薇莉亞小姐的音樂造詣才帶走她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