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的柜門被妥帖地關(guān)上,不留一絲縫隙。按照父母的審美,紅木是最漂亮的。
手微微向左用力,推拉門順著滾輪滑動。
信件被人擺得整齊,顯然是已經(jīng)被看過了。
看過了為什么還對他不冷不熱的呢?
郁晌糾結(jié)好久才做的決定,內(nèi)心說是經(jīng)過一番天人交戰(zhàn)也不為過,他的一片赤誠之心可都明晃晃地擺在這了。
蕭筱知曉他的心意,卻依然對他不冷不熱。
那只有一個原因。
她對他沒意思,或者再過分點說是討厭他。
高二那年,蕭筱班上有個男生給她寫了封情書夾在數(shù)學(xué)書里,恰好被幫蕭筱補課的他翻到。
粉紅色的信封上面用黑色水筆畫了個輕松熊的簡筆畫,右下角寫著:蕭筱親啟。
郁晌一直知道蕭筱人緣很好,在班里班外朋友不少,但是異性除外。那時的郁晌有自信說自己是蕭筱最好的男性朋友,甚至可以在好朋友里面力爭前二。
而前二的另一位是個女孩,叫古亭一,跟蕭筱從小學(xué)一年級開始就認識。
也就是她!
曾明里暗里地給這個寫情書的男生制造過不少機會。
還好他的蕭筱聰明機智,沒有被小把戲哄騙走。
不過,她看完信后,很珍重地把信件收好,沒有亂丟,也沒有同別人講什么,除了郁晌是親手把信遞給她的,在現(xiàn)場看著她拆封、閱讀,最后鄭重地回信。
倘若私自銷毀也不是不行,可是郁晌覺得不管怎么說都是別人的一番心意,最重要的是他希望蕭筱知道自己是值得人喜歡的,她身上也有許多自己看不到的閃光點。
郁晌更希望她能夠自信,能夠開心,能夠活出自己。
雖然當(dāng)時看著蕭筱的一番操作,他心里有點不舒服,嫉妒她對他的用心回應(yīng),討厭她把要視線放下除了他以外的男性身上。在發(fā)現(xiàn)信封的瞬間,因為擔(dān)心蕭筱可能會同意別人的追求,甚至想過把東西藏起來的念頭。
不過好在她只是禮貌地拒絕了。
古亭一得知她的想法后,也不再亂點鴛鴦譜了。
郁晌對此感到還算滿意,至少他潛在的情敵又被消滅一個。
對于尚且不太相熟的男同學(xué),蕭筱都能夠做到用心對待,為什么他受到的待遇還要更差呢?
郁晌想不明白,排除所有可能性,剩下的結(jié)果只能是:蕭筱絕對討厭透他了。
捧著曲奇餅干的鐵盒靠坐在地板上,郁晌開始下意識地咬指甲,他開始復(fù)盤。
難道是割開第一封信的行為太過刻意?還是說他所剖析的內(nèi)心無法打動蕭筱?
總不可能是她看透了他的小把戲,想要靠這些無足輕重的文字來挽回她。
思及此,郁晌的心也墜入谷底。
是他幼稚,是他頭腦一熱。
完全就沒想到這樣的一番操作會給她帶來多大的心理壓力。
虎牙正對大拇指,一不留神又咬破皮肉,嘗到嘴里的血腥味后,郁晌才回過神來。
手機被隨意擱置在身旁,有消息進來,屏幕亮起。
諶季洋:怎么樣?
諶季洋:我教你的有用吧(傲嬌表情包)
諶季洋:你看你惦記人家這么久也不行動
諶季洋:不行動就算了
諶季洋:還逞強不去聯(lián)系人家
諶季洋:呵呵
諶季洋:要不是我過生日那會兒你喝多了
諶季洋:在我面前哭天喊地的
諶季洋:我還以為你有多高尚呢
諶季洋:我就不信你真就放得下
諶季洋的消息噔噔噔地冒出來,手機放在身側(cè)震動不停。
郁晌拿起來瞥了兩眼,把手機收進口袋里,起身理了理皺掉的衣褲,深吸一口氣,出門。
他決定問個清楚,死也要死得明白,不能就這么被判死刑,最后連朋友都沒得做。
不過此時郁晌似乎沒有意識到,在蕭筱的認知里,他們現(xiàn)在甚至算不上朋友,只是普通鄰居。
早上九點多,家家戶戶都打開門來沖刷庭院,掃除垃圾。郁晌裝模像樣地抱著那個原先用來裝曲奇餅卡的鐵盒快步走向蕭筱家。
“郁晌!”
聽見有人喊他名字,郁晌回過頭。這聲音夠年輕,但不夠耳熟,一時之間他也沒想出會是誰在叫他。
小帥哥站在二樓的露天陽臺上招呼他,這露天陽臺是車庫的屋頂,面積夠大,他在上面搭了個花架,這會兒臺風(fēng)走了,就一盆盆慢悠悠地搬出來擺好。
小帥哥本名叫陳濤。至于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小名,郁晌不清楚,也不感興趣。
根據(jù)樓棟來判斷對方的身份,郁晌沖樓上抬了抬下巴,算是打過招呼。
從小他就沒喊過什么人的小名,更別說是這種叫法,說實話,有點怪惡心的。
郁晌轉(zhuǎn)過身,抬腳欲走,剛邁出兩個步子,又被人喊住。
“去哪兒?”
他本不愿多說,但考慮到自己不在家的時候,不管是家中獨居老人還是蕭筱那邊,或許都還要他多幫忙,斂了斂神色,說,“找小小。”
陳濤趴在圍欄上望向他,行走的路徑很明確,自己明明一眼也能看出來,但他不知道為什么還是要多嘴問。
他不是不知道郁晌打小就只跟蕭筱玩,換作他們?nèi)魏稳巳ニ液八,說盡好話,拋出各式橄欖枝,都叫不出來人。
可蕭筱只要站在他家圍墻外面喊他的名字,無論郁晌在做什么,都會放下手頭的事,推開他家那個華麗又沉重的鐵門走向她。
只有這個時候,他們一行人才有機會和郁晌玩。這個只在假期才出現(xiàn)在村里的漂亮男孩,擁有數(shù)不清的各樣衣裳和外國零食,在那個他還不懂得什么是大牌的年紀(jì),郁晌已經(jīng)可以自主掌握名牌鞋的購買權(quán),出行都靠小轎車。
陳濤很難不承認,郁晌的生活對于他們來說望塵莫及。但他覺得自己也很清楚郁晌對蕭筱的心思,如果這不是喜歡,那怎樣才算呢?
只不過他疑惑的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還沒在一起嗎?
郁晌的單箭頭在他看來是再明顯不過的,每次回來帶的大包小包都要親自送些到蕭筱家去,沒回來也要寄快遞到家里,喊他跑腿幫忙去拿快遞,再送到蕭筱家。
郁晌不喜歡欠人情,所以每次都會給他捎帶上他搶不到的演唱會門票、限量版跑鞋或者是別的什么。
陳濤自然是樂意而為。
他盯著堆放在墻角的鞋盒,突然想起蕭筱的第一雙牌子鞋也是郁晌送的,還是他幫忙帶去學(xué)校拿給她的。
剛升初中,第一次知道體育課是要穿運動鞋的。學(xué)校里高年級的學(xué)姐們都穿著板鞋、運動鞋或者別的什么鞋,唯獨沒有涼鞋。
從校門口走向教室的路程不長也不短,蕭筱初來乍到,還沒有摸清小路,只好硬著頭皮根據(jù)指示牌從大路走。
開學(xué)第一天學(xué)校管得松,經(jīng)過一個暑假被蓄長的頭發(fā)用卷發(fā)棒精心卷過散在肩頭,款式多樣的板鞋將她們的腳安全地包裹在內(nèi),百褶短裙裙擺
搖曳,路過時牽起的風(fēng)都是香甜的。
這是蕭筱對這個學(xué)校的第二印象,并且以極迅速的速度覆蓋第一印象:宏偉壯觀。
蕭筱盯著自己長得有些歪曲的腳趾頭,難受地蜷了蜷,又很快舒展開來。這種落差感讓她覺得自己和這所學(xué)校格格不入。
總感覺走在路上有人在看自己,不自在的感覺像螞蟻般爬遍全身,她逼著自己不去看別人,耳提面命地告誡自己:專注自身,只有好好學(xué)習(xí)才有好的未來。
這也是媽媽一直告訴她的。
走進教室里,蕭筱克制著自己的視線不往別人身上飄去,不去觀察別人的穿著、舉止。
好在古亭一很快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進教室,掃視全班同學(xué)后徑直走向她,再一次登堂入室地成為她的同桌。
“小小,你可擺脫不了我哦!”古亭一大大咧咧地挽著她的手臂,朝她擺了擺腳,向她展示自己的第一雙板鞋,“我媽媽說,上初中之后大家好像基本都不穿涼鞋了……”
話沒說完就被推門而入的班主任打斷,蕭筱正襟危坐,就連呼吸都一絲不茍。
于是,蕭筱在第一堂班會上收悉消息:上學(xué)不準(zhǔn)穿涼鞋,因為要上體育課等等原因,建議同學(xué)們換運動鞋或者板鞋;在校期間統(tǒng)一穿校服;頭發(fā)要齊肩。
蕭筱徹底成為一名刻板的初中生,在許多人抱怨每天都只能穿校服的時候,她為此感到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