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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柳紅凝轉(zhuǎn)身向楚沉風和杜旬飄二人抱歉地笑了笑,而后先是掏出了懷中李鴻歲先前給的牌子放到了桌上,才走到了竺允道的身邊站立著。她看著李鴻歲那波瀾不經(jīng)卻略帶笑意的神情有些不滿,而后開口道:「盧徹死了,接下來呢?宰相大人!

  那句「宰相大人」聽來大有諷刺的味道,但李鴻歲對于柳紅凝的忤逆絲毫不以為意,他看了站在門口的兩名年輕人,不禁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情,而后對著柳紅凝道:「但人不是你殺的。」

  「是啊,不是我殺的。」柳紅凝冷冷地道:「但當初你說過,只要盧徹死、并不用管他是誰殺的便罷,不是嗎?」

  李鴻歲的笑容讓柳紅凝討厭非常:「沒錯,不過想不到你卻是晚了一步,這樣的話……下一個任務(wù),本相怎么還能容得了你去呢?」

  柳紅凝冷笑了一聲,而后換了副尋常的神情望著杜旬飄道:「杜大哥,還不都怪你插手,這下子宰相大人不相信我了呢。」

  「唉呀,感覺真是不巧!」雖然這樣的狀況有些尷尬,但畢竟柳紅凝都將話頭帶到了自己身上,杜旬飄也只能仗著朋友的義氣幫忙解圍:「但如果不是紅凝鼎力相助的話,恐怕我還得多花費些功夫呢!」

  李鴻歲對杜旬飄如此地「仗義執(zhí)言」感到好奇:「喔?」

  杜旬飄只是淡淡一笑,道:「宰相大人,我便是皇城禁衛(wèi)杜旬飄,也就是皇上下旨負責除去盧徹的人!

  「果真少年英雄。」李鴻歲輕描淡寫地回應(yīng)。

  杜旬飄道:「除去盧徹一事本來還要多費點功夫,后來多虧紅凝的計策,讓晚輩可省去了些功夫,所以這件事紅凝不可不算上一筆功勞。」

  「嗯……」李鴻歲其實早已從屬下的匯報當中得知事情的經(jīng)過,但仍故作沉思一番,才道:「好吧,既然皇城禁衛(wèi)都這么說了,那么,柳紅凝,接下來的這件事情……比起殺盧徹一事還要更加困難,你行嗎?」

  柳紅凝的語氣很是強硬:「不管你說什么,只要不是傷天害理或者圖謀一己之私的骯臟事,我絕對奉陪!」

  竺允道聽著柳紅凝的語氣,知道她正在負氣,因此也出聲提醒道:「凝兒,莫要逞強!

  「爹,女兒沒逞強!沽t凝放軟了語氣道:「再怎么樣女兒也是您一手教養(yǎng)出來的,總不好讓門外人瞧不起自家功夫吧!」

  竺允道本來也不打算對李鴻歲的咄咄逼人再如此消極,因此聽了柳紅凝的話也只應(yīng)了一聲。

  李鴻歲道:「下一個月番邦要來我朝朝貢……」他看了杜旬飄一眼,而后又繼續(xù)道:「他們亦趁此機會向我朝討些東西回去,其中一項便是比武!

  「比武?」柳紅凝道:「怎么個比武法?」

  李鴻歲道:「屆時我朝和番邦皆會有三名出手參戰(zhàn),其中一方人馬完全不能再戰(zhàn)時,則由另一方獲勝。雖然是以『討教』作為名目,但箇中奧妙我想我無須多言。因此,我需要的是一名足以為壓箱寶的人!

  「壓箱寶?」柳紅凝道:「真是不錯的稱呼!」

  李鴻歲銳利的眼神緊盯著柳紅凝不放:「柳紅凝,你行嗎?」

  「我?哪有什么不行的!」柳紅凝道:「那另外兩個人呢?你不需要找?」

  李鴻歲露出了微笑道:「皇城內(nèi)高手如云,自然不必擔憂!

  柳紅凝朝著杜旬飄吐了吐舌道:「皇城的高手,杜大哥不就是了?」

  杜旬飄苦笑了一聲,而后聞得楚沉風道:「這件事情,是皇上委託李相全權(quán)處置?」

  李鴻歲聽了楚沉風突如其來的發(fā)言沉默了一會兒,而后帶著無比復雜的神情看著楚沉風道:「沒錯!

  楚沉風道:「規(guī)則可是由番邦制定?」

  李鴻歲道:「那是為展我朝大度!

  楚沉風冷笑一聲,道:「我們這里便有三個人,就這么安排吧!

  柳紅凝插嘴道:「楚大哥,誰知道大人內(nèi)心里在想什么主意,你這么說他還不一定肯呢!

  但李鴻歲卻道:「可以!」

  停了一會兒,在眾人──當然除了楚沉風以外──的吃驚目光下,李鴻歲沉聲道:「但你等確定能勝任嗎?──這可是攸關(guān)我朝顏面的大事!

  柳紅凝不客氣地道:「如果是攸關(guān)我朝顏面,為什么非要我爹或我不可,難道就沒有其他高手了嗎?」

  李鴻歲一哼聲,道:「柳紅凝,你太小看竺允道了。」

  「我小看的不是我爹,」柳紅凝笑著諷刺:「只是不知道我爹有什么本事能讓宰相大人如此費盡心機利用。」

  「本事?」面對柳紅凝的譏諷,李鴻歲的聲音也不客氣了起來:「就憑十數(shù)年前你爹可以剿滅一方叛軍的數(shù)位高手這點,就值得了!」

  柳紅凝聽到這句話有些詫異:「叛軍?」

  李鴻歲沒有理會柳紅凝的訝異,只是捻著鬍鬚道:「過去的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真能擔此大任?」

  楚沉風道:「為何不能?」

  杜旬飄看了楚沉風一眼,道:「歷年番邦都是鎩羽而歸,我想這次或許也是如此!

  「希望不是意氣之爭。」李鴻歲站起身來,走到了門口道:「這件事我明天上朝會稟明皇上,屆時還希望諸位不要改變心意才好!

  柳紅凝道:「就算不是大丈夫,一言既出亦是駟馬難追!」

  楚沉風則是哼了口氣道:「那就請李相也不忘把我等三人的名字都報上去!

  李鴻歲愣了一下、沒有回答,而后便偕同門外兩名護衛(wèi)揚長而去。

  柳紅凝連忙跑向前去關(guān)起了門,罵了聲:「晦氣!」而后才轉(zhuǎn)身要對著大家陪笑,卻看見杜旬飄用一種難以理解的表情看著竺允道。

  「欸?杜大哥,怎么了嗎?」

  杜旬飄看著柳紅凝點了點頭,而后復又將視線放回了竺允道身上,略帶著猶豫的語氣開口道:「是師父嗎?」

  竺允道沉默了好一會兒,晌久,才點了點頭道:「是!

  柳紅凝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能對杜旬飄口中的「師父」二字做出了反應(yīng)──

  杜旬飄之前口中尊敬的「聞聲」師父就是自己的爹、竺允道?

  如果要這樣推斷起來,那么爹也曾經(jīng)是朝廷的人了?

  不、不可能吧!

  不過仔細想想──拜于竺允道對自己從小的訓練所賜,柳紅凝冷靜地很快──竺允道從自己懂事起便不斷地告誡自己許多避世思想和復雜的江湖恩怨,或許便是從前在朝廷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

  柳紅凝有些怯怯地看著竺允道,又不禁想起李鴻歲方才所言的「叛軍」一事,莫非竺允道曾輕描淡寫提起過的,那十數(shù)年前的皇城叛變與竺允道有很深的關(guān)係?

  以柳紅凝的個性而言,要這么樣地把話憋在心里頭實在太困難了,但是眼前的氣氛真的讓自己無法開口。

  只是這樣的氣氛令人沉悶地喘不過氣來。

  柳紅凝看著竺允道,杜旬飄看著竺允道,而楚沉風也看著竺允道。

  然而竺允道卻像是正在獨處一般地出了神似的。

  良久,還是由竺允道開口道:「都坐下吧!……或許事情走到這一步,也都該說清楚了!

  柳紅凝看著竺允道,又看了看杜旬飄和楚沉風,杜旬飄臉上有些復雜的神情或許是人之常情,而楚沉風的眼底也藏了些自己說不上來的東西,這樣的情況其實讓柳紅凝有些不是滋味,但畢竟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也沒辦法說些什么,當下也只好依著竺允道的指令坐了下來。

  待三人都各自坐定后,竺允道才吸了口氣,朝著柳紅凝說道:「紅凝,爹在當今皇上還沒即位前,曾在還是親王時的府上擔任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侍衛(wèi)之職!

  柳紅凝愣了一下,而后默默地點點頭。

  「當時爹為了不負當時大王的信任和賞識,便也竭盡所能地替王府做事,也便是爹從前和你說過的,爹曾行走江湖好一段時間。」竺允道深吸了一口氣,而后長長一嘆:「旬飄和……沉風那時年紀還小,爹亦曾指點過他們武功。而后來,在當時太后的壽宴、那次叛軍的進攻時,各家親王的護衛(wèi)們以及朝廷的禁軍便與叛軍打了起來,可說是一場……可怕的血戰(zhàn)。那時像我們這種賣命的武夫若有傷有死便罷,就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他們一個也不放過……」

  「我都不知道爹有這樣的過去!孤牭搅诉@兒,柳紅凝不禁小聲地囁嚅著:「每次聽到貼提起從前就會露出難過的表情,紅凝也不敢問……」

  「凝兒,你是貼心的孩子!贵迷实佬Φ糜行┛酀骸改菆鰧m廷叛變死了不少人,就算是老江湖也一定會輒于當時那樣的景色……斜陽殘照、遍地鮮血……」

  柳紅凝看著竺允道的眼神又浮現(xiàn)了哀傷,于是悄悄地把手伸了過去搭在了竺允道的手上,小聲地道:「爹,想起來難過就別說了!

  「沒關(guān)係,都過了十幾年也都該放下了!贵迷实澜酉聛淼脑捵屃t凝大感震驚::「紅凝,你是你娘在那場叛變當中托給我的孩子!

  「欸?」

  彷彿無視于柳紅凝無比驚訝的神情,竺允道如此說著:「你不是說常常夢到有亂軍進攻一個很磅礡的建筑,并且殺了很多人嗎?……我將你帶走后,輾轉(zhuǎn)遁逃,最后選擇了這個地方居住,剛走不久時,你連日體熱不退又昏迷不醒,待到醒轉(zhuǎn)之時,你忘了所有的事!

  「我……我忘了所有的事!

  「那時,你才五歲。」竺允道反過來握住了柳紅凝漸漸冰涼的手,道:「或許那樣的情景對一個孩子來講太過刺激了些,所以往后我也騙你是聽了太多故事所以才胡思亂想、有了那個夢。」

  「那、那我娘……」柳紅凝的眼眶微濕:「是不是死于亂軍當中?」

  「沒有!贵迷实赖溃骸改菚r我和眾人殺透了進入內(nèi)城亂軍后,找到了你和你娘,你娘讓我快些帶你走,而后不久,她被朝廷的軍隊救了起來!

  「那娘后來在哪?」柳紅凝的語氣有些激動:「爹前些年不是跟我說過娘死了嗎?」

  「她死了!贵迷实赖难壑虚W過一絲極為痛苦的神色:「那日叛變后,你娘身體每況愈下,最后撒手人寰……」

  柳紅凝的語調(diào)有些僵硬:「所以娘也算是因為那場叛變而死!

  竺允道猶豫了一會兒,方才點了點頭,用動作代替了回答。

  「爹!沽t凝道:「還是別說了吧,我們聽了心里都難過。」

  此時的氣氛瀰漫著悲傷。

  杜旬飄看了看這對父女二人,而后又看了看楚沉風,才緩頰道:「事情畢竟都過了十幾年了,雖然我這么說也不是很妥當,但是忘不了的事情總還是忘不了,就不用刻意去忘記吧!」

  楚沉風亦道:「那樣的慘變,自是刻骨銘心!

  「是、是!」柳紅凝雖然心里難過,但若說句較為無情的話──她那時還小,對母親的印象還很薄弱,母親的死訊又是數(shù)年前早已知道的事情,而比起這樣過往的悲劇,眼前竺允道隱忍痛苦的樣子更令自己心疼。「爹,別想了,要不……爹,說說其他事吧?例如您從前在教杜大哥或楚大哥時候的事情?」

  杜旬飄愣了一下,知道柳紅凝的意思,便也忙著搭腔道:「對啊!師父,我記得那時還小,可是捅了不少簍子!」

  柳紅凝訝道:「噯?杜大哥是會捅簍子的人?」

  楚沉風則笑了一下,道:「還差點放把火把房子燒了。」

  「喔,那件事啊……」竺允道看著三個年輕人努力地想要開脫出方才低沉的氣氛,便也順著話頭聊了過去。

  四個人后來看似有說有笑,但或許各自的心里頭都懷藏著一份沉沉的心思。

  *

  李鴻歲回到宰相府后心情顯然不是這么地好。

  雖然不能說算是太糟,卻也比起造訪那座其實他完全不想接觸的小屋之前還要差勁。

  尤其是他想不到柳紅凝回來后,還帶著兩名「非同凡響」的朋友──杜旬飄的身分他是當初藉由下屬的報告便知道的了,但是楚沉風……

  他不禁皺了眉:「他來攪和什么?」

  他當時只聽了柳紅凝和皇城禁衛(wèi)杜旬飄以及另一名年輕人共同歸返北方,但卻沒想到那名年輕人是楚沉風!

  楚沉風身分本就較為隱密,就連在京城得天天上朝的百官都不見得認得他,對此,李鴻歲自然完全不訝異自己的屬下不認得他的身分,只是自己明日上朝,還真要把他們?nèi)齻年輕人的名字全都上報給皇上知道?

  三個年輕人唉……

  雖說現(xiàn)于皇城內(nèi)的高手也不乏年輕人,但讓他們?nèi)齻前去會不會太莽撞了呢?

  李鴻歲在廳堂上來回踱步,總覺得自己或許還是被一時之間的意氣衝昏了頭吧?為什么會如此執(zhí)著于這么樣的決定?為什么會如此放心地讓柳紅凝那不經(jīng)世事的少女前往?

  或者索性依著自己多年來的直覺,那柳紅凝身上或許有什么特別之處,可以讓自己潛意識里不斷地給予信任?

  那雙無畏一切的眼睛,簡直和逝去的柳靈畫如出一轍,但卻又帶著竺允道年輕時意氣風發(fā)的自信神情。

  在柳紅凝身上,可以看見他最不想看見的兩個人的影子,合而為一。

  如果自己的妻子還活著……如果自己的女兒也還活著……

  只記得那時一陣兵荒馬亂,正在宴堂的自己自是安全無虞,但柳靈畫帶著女兒與一干朝臣女眷們到后花園賞花去了,而據(jù)報叛軍其中的一個重點行進路線便是后花園……

  他想出去,卻沒人肯讓他出去。

  他極度擔憂自己的妻女,卻抵抗不著周遭眾人拼了命的攔阻。

  因為門開了,叛軍說不準立馬就殺進來了。

  縱然他知道眾人的決定是對的,但他仍然無可遏制自己心急如焚的情緒,一度還要做出什么糊涂事來。

  但他只有一個人。

  沒有人與他有相同的想法。

  后來頹喪的李鴻歲彷彿等待了千萬年之久般地、終于等到了叛軍被盡數(shù)除去的時候,他心慌地尋著往后花園的途徑瘋狂地找尋著自己的妻女,而后才在一處遇見被砍傷的柳靈畫由一名士兵攙扶著過來。

  不久后,他的護衛(wèi)也找到了他,一行護衛(wèi)總共六個人,卻只剩下了兩個。

  他著急地看著柳靈畫的傷勢,而后才想起女兒根本不在身邊。

  柳靈畫仍維持那一貫冷淡的語氣道:「與女兒被人沖散了!

  他沒看露柳靈畫眼中嘲諷的意味和略帶悲傷的神情,連忙打理好一切、又隻身前往找尋女兒。

  他不顧眾人的阻攔,直到最后,他跪在一具殘破的女童尸體面前。

  依稀相似的衣裝和發(fā)飾。

  螺狀的髻子和手上的鈴鐺。

  卻無法稱之為「完身」。

  他跪在殘破的尸首面前,流下了淚。

  上天眷顧他,給了他一個夢寐以求的妻子,卻不給予妻子的笑容;給了他一個可愛的女兒,卻不給予女兒長大的機會。

  他李鴻歲從此決定報仇。

  務(wù)必要將叛軍馀黨誅殺殆盡!

  而后,在柳靈畫對著自己負氣病重而死時,他向天痛嚎數(shù)聲,而后加深了報仇的決心。

  他李鴻歲從此對待人更加地心狠手辣、更加地不留情面。

  因為他失去了他所得到的,所以他要那些仍然能茍延殘喘于世的始作俑者們一一付出代價!

  ──而直至今日,他李鴻歲不知道早已明里暗里剷除了不少馀孽,但卻也慢慢地感到了窒礙難行。

  例如無法輕易碰觸的番邦和一些手握兵權(quán)的將領(lǐng)。

  是以,他才找上了竺允道,那名他痛恨卻又不得不接觸的男人。

  李鴻歲的腦海里不禁同時浮出了柳靈畫和柳紅凝兩人的身影,又在不經(jīng)意間將二人合而為一……如果說世界上真有那么「幸運」的事情,那么自己先前燃起的一種猜測是否真是有可能?如果可能的話……

  那么竺允道勢必要為這十多年來的「知情不報」付出代價!

  李鴻歲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有些殘忍的微笑。這樣的推測足以讓自己憤怒,當然,也足以讓自己喜悅。只是在兩者交織混合之下的情感著實令人不敢恭維。

  ……不過,這一切都得等到自己的大仇報完之后。

  起碼柳靈畫的死,是千真萬確的。

  這次的外族所派來比武的三人和一行隊伍間恰巧便是有那當時的叛軍與謀者,若能趁此良機報仇可謂上上之選!

  李鴻歲忍不住微笑了起來,笑得有些難看,也有些猙獰。

  但走來他背后的女人卻毫無所悉,只有溫柔地出聲道:「夫君,可是又在煩惱朝政了?」

  那聲「夫君」將他從憤怒和痛苦的回憶當中拉了回來,李鴻歲轉(zhuǎn)過身,看著這如水一般的女人。

  溫婉、美麗、嫻靜、以他為天,而且……還會對他真誠地笑。

  「沒什么!估铠櫄q也回以笑容,卻只牽動著皮面:「怎么這時候來這里,有什么事嗎?」

  女人看著李鴻歲的臉,道:「妾身只是來提醒夫君、該用晚膳了!

  李鴻歲一怔,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何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便道:「好,咱們走吧!」

  他牽起女人有些冰冷的手,走向了飯廳,然而另一手卻是緊緊握拳。

  是,他還想除去的,還有姑息叛臣賊子們的那個「頭」,也就是他要日日跪拜的天子──當今皇帝。

  除了姑息了那些至今仍蠢蠢欲動的禍害們外,他竟然還自作主張地替自己婚配了這一個女人!──女人雖然無辜,但她體內(nèi)的血可不無辜!畢竟那瞎了眼的皇帝配給自己的,可是當初謀使叛亂一人的女兒。

  李鴻歲百般地對著這個繼妻好,以換取這位單純的女人對自己的一心一意。而后,他便會覺得自己彷彿也能在已然無法回頭的過去,迎得他心愛女人的尊重和愛慕……

  「夫君,你又發(fā)愣了?」女人雖然無法了解李鴻歲內(nèi)心的思緒,卻能感覺到他非比尋常的氣息,于是,身為一個女人、身為一個妻子,女人將自己柔軟的身體靠向了李鴻歲,軟軟地撒嬌道:「等到吃過飯、妾身再陪您一起煩惱好嗎?」

  「多謝夫人體恤。」李鴻歲撐起了笑,覺得這個女人愚蠢無比。不過女人說的也是,若沒吃飽飯,怎么還有力氣煩惱呢?

  想到了這里,李鴻歲不禁真誠地笑了開來,與自己的繼妻共進了一頓不算好也不算壞的晚餐。

  *

  杜旬飄和楚沉風二人便在柳紅凝家叨擾了一陣子。

  一方面除了是杜旬飄想多了解這十多年來竺允道究竟是過著什么樣的生活,又、十多年前是什么契機同時使用「聞聲」和本名「竺允道」同時在江湖上行走等諸如此類的故事,此外,也由于杜旬飄的念舊,希望闊別十數(shù)年的師徒能好好聊聊,可以的話、還希望竺允道能再以師父的身分指點他幾招。

  至于楚沉風的理由似乎令人摸不著頭緒,又或者說太過簡單。他說反正在京城也沒什么事,與其整天被囚在家中,不如待在這兒自由些,況且他也很喜歡這處山上,不但幽靜,而且空氣聞起來也比起舒服許多。

  這日家里的柴要缺了,原本杜旬飄和楚沉風要自告奮勇地前去砍柴,但不是當?shù)厝说乃麄儏s無法知道最佳的砍柴地點,于是在竺允道的建議之下,是由柳紅凝帶著也算是「師兄」的杜旬飄前去砍柴,而楚沉風則跟著竺允道修補屋子。

  柳紅凝和杜旬飄一人拿著斧頭、一人拿著柴刀,一面砍著橫擋在路中央的藤蔓枝條,一面向前走著。

  杜旬飄一面看著周遭的景色,一面隨口讚道:「這地方真不錯!」

  「是吧!我就覺得我爹有眼光!」柳紅凝有些得意地回道:「有言道: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山林,我怎么想都還是覺得隱于山林清靜,不但沒什么人來打擾,還有渾然天成的好景色可以看!」

  杜旬飄笑道:「但十多年來你都看同樣的景色,看不膩嗎?」

  「唉呀,你沒住過山里頭,不知道山里面的景色是時時刻刻在變化的!」柳紅凝辯駁道:「不信待會我們砍完柴回去,就看看杜大哥找不找得著路!」

  「噯?別跟我賭氣啊!」杜旬飄苦笑著,而后轉(zhuǎn)了話題問道:「紅凝,這從前柴都是你和竺師父一道出來砍的嗎?」

  「是。 沽t凝不假思索:「但有時候也都是其中一個人出來砍柴,另一個人煮飯菜或者下山買東西之類的……」

  「不累嗎?」杜旬飄很好奇:「還有依你這么好玩的個性,不覺得這樣日復一日的生活無聊?」

  「累是不會……」柳紅凝笑著:「我們這種練武的人如果砍個柴都要喊累,豈不是讓人笑話嗎?不過有時候還當真會覺得無聊就是!

  「喔,我知道了!」杜旬飄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道:「所以你才會主動應(yīng)承宰相去殺盧徹的事情?……欸不對,怎么寧愿去殺人?」

  「壞人多殺幾個也不吃虧!」柳紅凝哼了哼聲,道:「況且那個李鴻歲一直來找爹麻煩,我怎么能讓他稱心如意?」

  「果然是你的作風!」杜旬飄笑了一會兒,又有些感嘆道:「只是學武的人是不是勢必得殺人呢……」

  柳紅凝對于杜旬飄突如其來的感慨感到納悶:「杜大哥怎么忽然這么感嘆?」

  「我從小進了王府就是被訓練成一名護衛(wèi)嘛!」杜旬飄開始說起自己的事情來:「本來以為只是在有什么事情發(fā)生的時候才需要動武,但后來我才知道所謂的護衛(wèi)呢!只是個名號罷了!」

  「名號?」柳紅凝大感疑惑:「我不懂!

  杜旬飄解釋道:「無論是皇宮當中或者每個親王、大官府內(nèi)必定都會有侍衛(wèi),稍微小一點的官府當中的侍衛(wèi)到是個純粹的侍衛(wèi),但是我們這些侍衛(wèi)卻是同時得做許多不屬于護衛(wèi)主人的事情!

  「咦?除了跟在自家主子旁邊,還要做別的事?」

  「是!」杜旬飄笑道:「像是去執(zhí)行一些什么特別的任務(wù),例如說我這次南下去殺盧徹,也是任務(wù)之一!

  「原來如此,」柳紅凝道:「不過回來的路上聽杜大哥你說埋伏在盧徹身邊很久……殺一個盧徹也要廢這么大的功夫嗎?」

  杜旬飄笑道:「當然,畢竟還得探清楚他究竟有多少家底……而這首先呢!必須先取得他的信任,還要幫他殺人!

  「還得做他的爪牙嗎?」柳紅凝聽了有些憤憤不平:「這樣未免也太不劃算了!」

  杜旬飄苦笑著點頭道:「雖然與盧徹為敵的也多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是總還是有些罪不致死的人在,每當看著盧徹的對手一個個倒下,而自己卻又不能說些什么避免猜忌的時候,總會讓人沮喪。」

  「啊……」柳紅凝似乎也替杜旬飄覺得難過:「這樣不是很辛苦嗎?」

  「是沒錯,」杜旬飄大方地承認:「或許我天生不適合這種打打殺殺的生活吧!我記得小時候在跟師父學武功的時候!總覺得如果能跟師父一樣厲害就好了,倒是沒有想過武功學成之后要做些什么,或者說會被要求去做些什么!」

  柳紅凝道:「我到是從小身子骨弱,所以我爹天天一大早就把我從暖暖的被窩里挖起來要我練武,從一開始蹲馬、站樁就遮騰了好一段時間,我頭一次看見山中下雪,還是大清早蹲馬時看見的呢!」

  「哈哈,」杜旬飄大笑道:「對!師父就是那個樣子!他幾乎不會責罵人,但是卻會用他的方法讓我們這些做徒弟的乖乖就范!」

  「咦?」柳紅凝似乎從杜旬飄的話中聽出了些端倪:「所以杜大哥以前還曾耍賴過?」

  杜旬飄苦笑著:「我呀!那時還小吧!總都會有想耍賴偷懶的時候,但是師父那天還當真沒叫我練功,連續(xù)好幾天就把我晾在那兒……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因為是被父母丟進王府的,說是要我長出息。當時嘛!到處都是不認識的人,最怕有人不理我,師父這招對我來說……用得可真絕!」

  柳紅凝開始為杜旬飄抱不平:「爹怎么可以對杜大哥這么狠心!」

  「但若當初師父不出這么樣的殺手鐧,恐怕今天我也不會有什么成就……」杜旬飄道:「也就不能被派去殺盧徹,也就不能遇到你囉!」

  「也是啦!」柳紅凝向前走了幾步,指著前頭道:「喏,就是這兒!這兒的柴好!」

  「喔!」

  柳紅凝笑著:「喔什么啦!快點砍一砍回去,他們還等著要燒飯呢!」

  杜旬飄笑了一下,兩人便開始動手起來,待到回家時,天空早已佈滿了淡淡的金黃。

  竺允道坐在廳內(nèi),楚沉風則在門口等著他們,看見了兩人歸來后,他道:「剛才李鴻歲的人遣人送信過來!

  「信?」柳紅凝聽了忙問道:「什么事?」

  杜旬飄則直接問道:「是不是和外族比武的事情已經(jīng)確定了?」

  楚沉風點頭道:「是,就我們?nèi)齻!

  「他還真放心讓我們?nèi)グ?」柳紅凝有些不可置信,而后又問道:「那么信里面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出發(fā)?」

  「有,」楚沉風道:「不過依照時間看來,明日就要前往京城了!

  「明天?」

  事情雖是早已訂好的,但才出去砍柴一下子的光景后便聽聞要出發(fā)的消息,的確還是讓人有些措手不及,柳紅凝呼了口氣,只能無奈道:「才回來沒幾天呢,又要跟爹分開了!

  此時只見竺允道從廳內(nèi)走了出來,道:「傻孩子,都沒見你什么時候這么黏著爹了。柴先放在后頭吧!爹已經(jīng)把飯菜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