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雪越下越大,街道屋頂樹梢都穿上了雪衣,落在布奇身上的雪花瞬間就融化了,布奇狂奔在人煙已稀的凌晨街道,她像一個只知道往前往前再往前的機器,全身的血液都為了這一個目的在光速循環(huán),四肢不受控制,思想一片空白。
她逃出來了,她呼吸著帶著濕潤雪花的冷空氣,五臟六腑都被寒意刺得快失去知覺。
我在哪兒,我該往哪去。
我不知道第一個問題的答案,自然也不知第二個的答案。
我逃跑的初衷?是為了回到茉莉的身旁。
我逃跑的初衷?是為了回到茉莉的身旁。
我逃跑的初衷?是......厭倦了循規(guī)蹈矩的工作、沉悶混沌的空氣、如常無趣的環(huán)境,還有......為了維護一下可悲的小小自尊。
我之后要怎么活?抓鼠、偷魚、飲雨、偷偷摸摸地活。
哪一種更好?我說不上來。
后悔了沒有?是有一點冷。
那為了什么而活?為了......吃飽睡暖。
那為什么要逃?又回到原來的問題了......
那為了什么而活?為了......為了......和茉莉在一起,和她一起吃,我要把最肥的鼠送給她,和她一起睡,睡不暖我們就挨在一起取暖。對,我活著不是為我,我活著一點意義也沒有,我為茉莉活著。
我要回到茉莉的身旁。
這個冬天下了好幾場大雪,布奇在饑寒交迫中成長得愈發(fā)乖戾,她眼神漸漸失去光彩,變得渾濁不堪,她和別的野貓搶吃的時會發(fā)出陰凄的尖叫,使人心悸難安。
有一天,幾個小孩朝她摔來好幾個響鞭,砸到地上的成了啞巴,砸到她身上的瞬間爆炸,這對布奇來說也不算疼,她只是被響聲嚇得亂跳,孩子們便咯咯直笑。后來她才知道今天是年,街上洋溢著歡喜的氣氛,布奇在雪地上像是一張純白無瑕畫紙上的墨滴,她茫然無望地往前走,留下一串串梅花腳印,很快,那些腳印又被新雪湮沒。
“濤哥,大年初八呀,照顧照顧,咱年還沒過完呢!
“別貧了,這兒,這框,全收進去,拍照了。”曉濤穿了冬天的毛領(lǐng)制服,肚前的扣子一個個精神緊繃,仿佛守在河堤抵御著一場洪災。
水果店老板利索地搬完,站出來樂呵笑著:“每逢佳節(jié)胖叁斤,濤哥是過了個好年啊!
曉濤皺皺眉沒理他,他年前去體檢,查出了叁高,家里人讓他注意飲食,自己心里也決心要減減肥,可惜這個年一來,各種佳肴和聚會如洪水猛獸擋也擋不住,他越忍反而越想吃,有時候都抱著種:去他媽的吧老子就要吃就要喝的心思破罐子破摔了。家里人也沒能勸住,他老婆也是個寬膀子肥屁股的人,隔叁差五倆人半夜不睡,在飯桌前不是小炒就是涮肉,兒子那是從小就胖,生下來手臂就圓的跟洪湖的節(jié)節(jié)蓮藕一樣飽滿肥美。
他心想,不行,還是得減減肥。
前天和一堆老同學聚餐的時候,不知道哪個損的翻出畢業(yè)相冊,指著曉濤十七八歲的樣子興奮道:“濤哥當年也是一表人才周正得很吶,我還記得濤哥被隔壁班的一漂亮姑娘倒著追哈哈哈!
“對對,濤哥還沒答應,現(xiàn)在那姑娘成了......”
后邊曉濤就記不清了,他喝得醉醺醺,大臉盤子酡紅一片,在心底誹謗道這個狗日的不也肥成一盤紅燒肉了還取笑我呢,忿忿想著便使勁夾了塊豬蹄塞進嘴里平復心情。
今天巡了一圈源回街,半路又遇到那個虎皮,想也不想他沖回車子跟前,一看后輪胎果然又被那小刁貓撒了泡尿。
曉濤捏著拳頭恨得牙癢癢,這街上的貓是越來越囂張,街上的寵著就算了,還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外地人紛紛過來打卡,長槍短炮的攝像機喀喀猛拍,一到放假這街上便人滿為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流放過來修長城了。
這時,大橘晃著它的滾筒似的身子過來,臉上的肉把那雙眼擠成了一對小鉤子,看過來時瞇著像高度近視的人丟了眼鏡。曉濤心中一驚,似乎從它眼里看到了自己。
他湊過去小聲道:“兄弟,咱倆一起減肥吧,這樣下去不行的!
大橘懶得搭理他,喵都沒喵一聲繼續(xù)走著。
“濤哥,張翔今天沒來。俊辟u豬張老四在門口坐著抽煙,隨意地問著。
“他呀,他辭職了,年后就沒來了!
“這就不干啦?好像沒待多久吧他!
“嗯,不到兩年,明明再混混馬上能往上爬了,誰知一聲不吭就要走,走就走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張老四點頭說了句可惜,轉(zhuǎn)頭從屋里端出一碗還熱乎的稀飯,繆繆叫著招呼著大橘過來吃點。
“別,這貓?zhí)至,一點也不健康,咱以后得給它控制飲食,以后我來喂,你跟街上的人都通知通知,要是沒節(jié)制地撐死了怎么辦,這條街每只貓死了都是大新聞,愛它就要克制克制不是?”曉濤心血來潮來這一段,之后可苦了大橘,既然濤哥都發(fā)話了,街上的人不敢不從。大橘見沒人給吃的便從別的貓那兒搶,可他那笨重的身子實在贏不過其他矯捷的貓子,沒等沖過去食物已經(jīng)進了別貓的肚子,大家都是瑞青的手下,原本都是一條心,講究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可實際上那些貓子只會嘲笑他,炫耀似的奓著那肱二頭挺著那翹屁股,展示著他們的食物。
他忍不住去瑞青面前告狀,瑞青把他揪出去問:“有貓看到你每天在吃那個倭瓜給的食物,是不是?”
大橘訥訥回:“只有他給我東西吃!
瑞青怒目而視,逼近了咬牙道:“那你就不要再待在我這里,如果還想留下來,就別讓我再聽說或者親眼看到,你吃他給的垃圾。”說完,瑞青便轉(zhuǎn)身隱入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