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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戾的聲音響斥在整個樓層,女孩重重撞上身后的墻,清秀的面容浮出痛楚。男人使勁甩動手上的藤鞭,面前的男孩早已喊啞了嗓子,幾乎動彈不得,只剩淚水不斷從眼眶滑下。男人滿臉通紅,桌上還橫七豎八地倒著空酒瓶,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酒臭味。

  女孩咬咬牙,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一把抓緊男人高高舉起的臂膀,「住手,不要再打了!」

  「走開!」

  男人大聲喝斥著,甩開女孩纖瘦的身軀。女孩踉蹌了幾步,被汗水沾濕的發(fā)絲黏在臉頰旁,她再度衝了上去,只是目標不是兇狠的男人。

  她撲在倒地的男孩身上,任由藤鞭帶著狠勁打下,男人才不管他打的是誰,他只需要一個可以出氣的東西,而他的一雙子女便是最好的出氣筒。

  一下,兩下,三下……女孩默默地數(shù),忍著藤條打在身上傳來的痛,心里只期望他快點消氣,快點因酒醉而睡著。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終于打累了,他扔下手上幾乎斷成兩截的藤條,搖搖晃晃地走進臥室,一倒在床上就立刻睡著了。

  女孩依舊趴在男孩身上,她全身又酸又痛,但最受傷的是心。男孩微微動了動身體,乾燥的嘴唇呻吟出聲,「姊……姊……」

  女孩撐著身體勉強爬了起來,男孩幾乎是動不了,她費盡最大的力氣抱起他,一拐一拐地走進另一個房間。

  「乖……我去拿藥,你等一下!古⑷绱苏f道,從一旁的書柜上取下藥箱。碘酒沾濕了棉花棒,輕輕涂在男孩破皮的地方,他瑟縮了下,卻沒喊痛。

  「爸爸他……」

  「他睡著了!古⒌卣f,將藥膏抹上男孩瘀青的手臂。

  其實不只是手,他們全身上下幾乎都是傷痕,舊傷新傷交橫錯綜。那個男人很聰明,失控的時候不會打臉,因為臉上的傷痕是最明顯的,只有打在四肢及軀干才能用衣物遮擋,才能蒙混過去。

  「姊……」

  「嗯?」

  「我想離開這里……」

  女孩的手一頓,接著像是若無其事般繼續(xù)擦著藥膏。她也想離開,永遠離開那個人,如果可以她好想帶著弟弟走,可是她沒有辦法,甚么都做不到。

  「姊……?」

  「沒事,別說了!古㈥H上藥箱蓋子,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天空,那個灰濛濛的天空。

  時節(jié)進入秋季,雖然氣候變得稍微涼爽了點,但還是稍嫌炎熱。江初礿脫下早上騎腳踏車來時所穿的外套,將它掛在椅背上。

  教室里的電扇賣力轉動著,要等到中午才會開冷氣吧。江初礿暗忖,同時擦去留下臉頰的汗珠。

  「初礿,你的外套!

  輕柔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江初礿回過頭,只見自己的外套不知何時滑落椅背,穩(wěn)穩(wěn)落在女孩手上。

  「謝謝你,亞欣!菇醯j勾起淺笑,接過自己的外套。名為亞欣的女孩放下手,同時往自己的位置踱去。在接過外套時江初礿便注意到了,那一條隱隱露出長袖袖口的青紫色瘀痕。

  「亞欣你不熱啊?」坐在亞欣隔壁的女同學問道,她搖搖頭,只是笑。

  「該不會要防曬吧?在教室里就不用了啦!」女同學笑著說,而亞欣也配合的彎起笑容,只是笑里帶著點苦澀,而這些變化從頭到尾都沒逃過江初礿的眼睛。那一圈淡藍色的光芒纏在亞欣身上,不濃厚,卻也超出了一般人擁有的范圍。

  「那個女孩想改變!

  茉奈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江初礿抬起頭,只見茉奈半飄浮在空中,麥金色的頭發(fā)也輕輕飄著。她一雙土耳其玉色的漂亮眼睛直盯著亞欣,好半晌都不再開口。

  「改變甚么?」江初礿很輕的說,茉奈聳聳肩,從大開的前門飛了出去,「所以接下來是亞欣?」

  應付著同學的嘻笑,季亞欣拉了拉長袖袖口。學校并沒有硬性規(guī)定夏季一定得穿短袖,但一堆短袖中只出現(xiàn)自己一個長袖也很奇怪,所以亞欣常常把外套穿在身上,就算熱到快中暑了也堅持不脫,只要脫下來就會出現(xiàn)更大的問題。

  「亞欣,放學后可不可以去你家玩?」

  「咦?」季亞欣愣了愣,連忙擺手,「不行啦,不要來我家!

  「為什么。俊

  好奇的同學紛紛問道,季亞欣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說明白,努力堅持著不能去她家玩。

  那個樣子……根本就不能進去!季亞欣在心里吶喊。天知道她在家里受甚么樣的對待,這時間的父親肯定還在睡吧?季亞欣搖搖頭,固執(zhí)著自己的答案。

  「不行不行,不可以!

  「唉唷,別這樣嘛,拜託啦!

  「不行就是不行!

  「……唔……亞欣真小氣欸!

  女同學嘟起嘴巴,上課鐘聲正巧也打了,她有點不甘愿地回到了位置上,至于亞欣則松了口氣,她悄悄翻開袖口,看著深藏在衣服底下的瘀傷。不管怎么樣都不能帶同學回家,絕對不能!她暗想,將袖子拉好。

  放學后,亞欣急急地趕回家,要是晚了點到家肯定會被臭罵一頓,說不定還會毒打。打開門,家里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亞欣悄悄地放好書包,來到父親的房間。床上的棉被枕頭亂成一團,房間主人則不知去向,沒來由的,亞欣松了口氣。

  她撿過被子并將它摺好放在床上,同時也把枕頭擺回原位。床頭旁的柜子也凌亂不堪,她便一併整理,拉開抽屜,季亞欣只看到一個相框靜靜放在里頭,上面裱著一張相片,一個女人的獨照。亞欣知道,那是她母親。

  她父母的婚姻是以離婚收場的,她母親當初滿懷希望地嫁給父親,然而結完婚后才愕然驚覺自己根本不適合踏入婚姻。在忍受了幾年的夫妻生活后,她毅然拋下了一對子女離家出走,那時她的弟弟季亞雷還不滿一歲。她的父親承受不住妻子的逃離,開始酗酒也開始對他們拳打腳踢,尤其是對亞欣,原因無他,只因為那雙長得像母親的眼睛。

  「我回來了!」

  亞雷的聲音從門口響起,呼吸聽起來還氣喘吁吁的。亞欣看了看時間,亞雷比平常還要晚了幾分鐘到家,幸好父親不在,不然鐵定被修理一頓。

  「你回來啦!箒喰狸P上抽屜并走出房間,只見亞雷扶著墻喘氣,整張臉跑得通紅,「今天比較晚呢!

  「嗯……老師留我們下來背課文……幸好我有先背過了,才能提早回家……」

  亞雷還喘著氣,不過呼吸比一開始還要平順一點了。亞欣接過他的書包,放好后便繞去廚房準備晚餐,「今天吃麵好嗎?」她問道。

  「嗯!箒喞c點頭,抓起浴巾便衝進浴室準備洗澡,只要父親一回來開始亂鬧他們就沒有時間洗澡吃飯,必須趁他不在家的時間弄完全部的東西才行。

  亞欣細細切著蔥花,同時側耳聽著浴室的水流聲響起,「你想改變嗎?」

  「咦?」

  亞欣猛然回過頭,只見門口站著一名金發(fā)少女,土耳其玉色的眼睛直望著她,清澈的像能看進人的心底,「你是誰……」亞欣喃喃開口。

  「我是茉奈,是掌管悲傷的天使!

  「悲傷……天使?」

  亞欣的第一直覺是cosplay,茉奈嗤了聲,似乎對她的想法感到不屑。她邁開腳步,往亞欣的方向走了過去。

  「碰」的一聲,大門被用力拉了開來,只見亞欣父親搖搖晃晃走進,不住打著酒嗝。浴室的門被輕巧拉開,亞雷快速奔出,裹著浴巾衝進房間。通常他這樣做的原因只有一個。

  男人走進浴室,抱著馬桶就開始狂吐,亞欣嘆了口氣,回過神茉奈已經不見了,徒留下淡淡的茉莉花香。

  「……」

  翌日,亞欣依舊穿著長袖去上課,先前被打的舊傷已經開始慢慢癒合了,新長出來的皮膚直發(fā)癢,讓她想抓卻抓不得。

  「亞欣小心!」

  她猛然抬起頭,滿杯的水就潑在她身上,肇事的男同學一臉錯愕,看著半邊衣服濕掉的亞欣。她眨了眨眼睛,未癒起的傷口隱隱作痛。

  「亞欣,你還好吧?」某位女同學說道,她點點頭,卻拿潑濕的衣服沒辦法。雖然天氣還很炎熱卻已起了涼意,若是穿著濕衣服應該會感冒,但又不能脫下來……

  「怎么辦?亞欣你有其他衣服還是外套嗎?」另一位同學問著,亞欣搖搖頭,臉上浮起愁容。

  「這個借你!

  一隻手遞了件外套過來,亞欣愣了愣,只見初礿站在圍觀的同學后方默默轉身。亞欣拎著外套,接著從座位上站起,「我去換衣服!

  換下濕重的長袖,幸好里面還有穿一件短t恤,不然就真的是甚么都沒穿了。套上外套,亞欣將拉鍊拉到頂端,遮蓋住脖子,接著走出廁所。

  「你還好嗎?」溫和的聲音從走廊邊響起,亞欣回過頭,只見初礿倚著欄桿定定的望著她。

  「嗯,還好!顾f道,勾了勾笑容,「謝謝你,初礿!

  「不客氣!菇醯j離開欄桿,一把抓住轉身準備走的亞欣,后者錯愣的回過頭,一臉不明就里,「初礿?」

  「亞欣,你衣服下面的傷是怎么回事?」江初礿倒也不說廢話,直接了當?shù)那腥胫攸c。而亞欣的身體明顯震了震,她臉色蒼白,直直望進初礿眼里,「你在說甚么?」

  「傷!菇醯j又說了一次,拉起外套袖子,在袖子下是一隻傷痕累累的手臂。亞欣急的想抽回手,無奈手腕被初礿捉的老緊,怎樣都抽不開。

  「我知道你發(fā)生甚么事!钩醯j說,稍稍放輕了力道,「為什么不求助?」

  「……沒有用的!箒喰赖椭^,咬著下嘴唇說,「我試過了沒有用,那個人只會偽裝表面上的安和,其實骨子里殘敗不堪!

  「……你一直以來都扮演著保護的角色嗎?」初礿輕道,他曉得亞欣還有個弟弟叫亞雷,既然她都被打成這樣了,那亞雷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為了亞雷,我別無選擇。」

  亞欣淡淡地說,將手從江初礿松開的手掌中抽回,她扯下被拉高的外套袖子,接著頭也不回地往教室方向走去。初礿默默的看著她離開,而茉奈此時也從背后飛出,土耳其玉色的眼睛緊緊凝視著亞欣。

  「今晚。」茉奈開口,視線慢慢移到江初礿身上,「會改變。」

  「……」

  改變?改變甚么?

  放學后,亞欣急急忙忙地跑進超市,家里已經沒有其他菜可煮了,必須趁這一段時間趕緊採買然后快點回家才行。她想著,將高麗菜和胡蘿卜放進籃子。

  當亞欣踏上公寓樓梯時,她已經聽見一些奇怪的聲音了。那是男人的咆嘯聲,她心一驚,加緊腳步衝了上去。半掩的門被猛然推開,映入眼簾的是滿屋子狼藉和在恐懼疼痛下上演的暴力。

  「亞……亞雷!」

  亞欣扔下書包和菜,衝上去抱住男人高舉的臂膀,「住……住手啦爸!」

  「走開!」男人甩開亞欣,張大的雙眼布滿血絲,瞪著眼前遍體鱗傷的兒子,「小孩不要管!」

  亞欣焦急地看著亞雷,后者倒在地上,痛苦的直喘息,「爸住手,不要打了啦!亞雷是做了甚么要你這樣打他!」

  「做了甚么?你問他。】此降鬃隽松趺!」男人對著亞欣怒吼,身上滿是瘀痕的亞雷吃力撐起身體,忿忿地瞪著男人,「我沒有做……我說過了我沒有!」

  「你還說!」

  男人舉起手上的藤條,用力鞭在亞雷身上。他發(fā)出悶哼,身子再度軟倒下去,亞欣癱坐在一旁,眼角滲出淚水。

  「爸住手!」

  她衝上去,纖瘦的身體擋住了亞雷,密集的疼痛讓亞欣差點叫出聲,她咬緊牙,死死撐著不讓開身體,白皙的手臂再度烙下新添的青紫色瘀痕。男人已經不管會打到哪里了,他只是抬手,用盡全身力氣揮下藤條,亞欣咳了幾聲,意識幾乎消失殆盡。

  「姊姊……」

  亞雷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亞欣勉強睜開眼睛,看著自己護在身下的弟弟,「不要緊……」她腫脹的嘴唇呢喃,接著勾起淺淺的微笑,「姊姊會保護你的……」

  鞭笞在不知不覺間停了下來,亞欣向后瞄去,只見斷成兩截的藤鞭掉在地上,而男人不知去向!浮A藛帷

  這念頭一出亞欣便立刻知道沒這么簡單,因為男人從廚房衝出來,手上抓著一柄菜刀。「爸……爸!」

  亞欣的身體狠狠顫簌著,眼前揮舞著刀子,不住咆嘯怒吼的人真的是以前那個溫文儒雅的父親嗎?淚水輕輕滑過亞欣的臉頰,她撐起亞雷,將后者推進木質桌子下方。銳利的刀鋒砍在桌面上,留下恐懼的痕跡。

  「既然這樣……」男人從喉間發(fā)出低吼,滿是血絲的雙眼瞪視著眼前的孩子,「你們就去死好了!」

  「嗚哇啊啊啊啊──」

  亞欣驚險閃過揮下的菜刀,她想跑,可是從四肢百骸傳來的劇痛讓她跑不掉。她只能跌跌撞撞的推倒東西,讓男人受阻而無法往前,但這并不是甚么解決之道。

  亞欣退到了角落,已經沒有多馀的力氣逃跑了。她劇烈喘著氣,胸口像是要爆炸般難受,男人慢慢地靠近,舉高手上的刀子。

  「……救我……」亞欣低聲喊著,「誰都可以……救救我們!」

  倐的,男人發(fā)出痛苦的喊叫,原本擺在門邊柜子上的裝飾物砸在男人額上,讓他踉蹌的后退了幾步。微微喘著氣息的男孩就站在門邊,手上還拿著另一個木雕。

  「初……初礿……」亞欣只能用氣音叫著,身子癱軟無力。男人甩了甩頭,再度站穩(wěn)身體,然而他連眼前是誰都還沒看清楚就又被攻擊。

  江初礿擲出手上的木雕,趁隙竄到亞欣身邊將她拉起,「還好嗎?可以走嗎?」

  亞欣眼眶蓄滿淚水,顫抖的手指著桌子下方,「亞雷在那里……」

  「我知道了!

  江初礿咬咬牙,面對一個揮著菜刀的男人他實在沒把握可以全身而退!這些事情應該交給警察才對,可是……當茉奈匆匆忙忙飛進他房間時他就知道出事了。他甚么都沒想就直接奔出去,在茉奈的引領下衝進這間公寓,然后就看見滿身是傷的亞欣和粗暴的男人。

  「可惡!」初礿喊了聲,將桌上的東西拎起來往男人身上丟,男人被扔的連連退后,而初礿也趁機將亞雷拉出來,往亞欣的方向推。

  「江哥哥……」亞雷也知道初礿這個人,他滿臉是淚,慢慢的爬到亞欣身邊。

  「還沒來嗎……」

  初礿焦急地想,他來這里的路上有聯(lián)絡警察,也說了住址要他們快點過來?粗腥艘徊揭徊降乜拷,江初礿心里泛起恐懼,他只能護著亞欣跟亞雷,其他的甚么都沒辦法做。

  「去死吧!」男人如此喊著,揮下刀子。

  「亞欣轉學了呢。」

  「是啊,好像是因為家里工作的關係必須轉學!

  「好可惜喔,最后還是沒能去她家看看。」

  班上的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江初礿靜靜翻過小說扉頁,金發(fā)的天使百般無聊的飄在他身邊。

  亞欣轉學的原因并沒有那么簡單。江初礿暗想,撫了撫左手臂上的繃帶。

  那天,當男人的刀子揮下時,金色的身影擋住了他的攻勢。茉奈手上握著捲成綑的紫色長鞭,擋下了男人銳利的刀子。她土耳其玉色的眼睛沒有任何情感,身上也隱隱散著冷冽的寒氣,那是江初礿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茉奈。隨后警察到來。

  闔上書籍,江初礿吁了口氣,亞欣跟亞雷被他們的姑姑帶走了。聽說她們的姑姑完全不原諒自己的弟弟,也就是亞欣的父親,她們也決定提起告訴,讓亞欣姊弟遠離那個不再是父親的父親。

  「我真的比他們幸運……」初礿小聲地說,茉奈將注意力放回他身上,不解的偏著頭。

  「沒甚么……放學后我們去買材料吧!钩醯j如此說道,茉奈嘴角彎起笑容,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