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湘純搖頭道：「不對喔！爸爸是在去年發(fā)現(xiàn)自己罹患癌癥末期，并于前陣子過世的�！�

  看來女兒對于父親的印象已根深蒂固，并非輕而易舉就能撼動。

  劉湘純將行動提升至連根拔起的洗腦階段，開始對女兒講述有關(guān)父親的事，先是植入新版的身世閱歷，再把過去與女兒的重要回憶通通加上父親，甚至將自己對女兒的好移花接木成父親的恩惠；內(nèi)容大多在讚揚任爸爸有多么愛小之寧，以假亂真的扯謊功力比小說家還要厲害。

  她見女兒由頻頻搖頭轉(zhuǎn)為神色茫然，隨即召喚證人，道：「既然之寧不愿意相信媽咪說的話，那么你就問問看外公和外婆吧。」

  場景瞬間轉(zhuǎn)換至爺爺家的客廳，也就是小之寧明天以后的居所。

  年過半百的爺爺奶奶坐在沙發(fā)上，笑容可掬地靜候?qū)O女問自己「答案在劉湘純心中」的問題。

  「媽咪說爸爸沒有丟下我。是這樣子嗎，爺爺？」小之寧縱然略微動搖，卻仍舊不愿相信母親所說的話。

  劉湘純稱雙親為外公外婆，而尚未遭到母親遺棄的她此刻便已稱其為爺爺，可見狠心丟下她的其實是父親，以致不愿把父親的爸媽視為親人。

  既然認(rèn)定的公婆只有一對，自然也不必有無謂的內(nèi)外之分了。

  爺爺傻笑而不答，奶奶代替他說道：「女婿雖然英年早逝，但是用丟下來形容，未免太言重了一點吧。」

  雖然憶界和現(xiàn)實未必相同，但往后與小之寧有可能接觸的相關(guān)親友確實皆已遭到劉湘純篡改記憶。

  最不忍心放手的寶貝女兒被她留在最后一站。

  小之寧似懂非懂，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嚎啕大哭道：「你們都在騙人！你們都在欺負(fù)我！」

  與此同時，背景猶如碎玻璃般散落一地，場所回到先前的寢室。

  劉湘純即便知曉眼前的小之寧并非本人，還是難受得轉(zhuǎn)過身去偷彈珠淚。

  女兒雖然聲稱大家都在欺騙她，但極力否認(rèn)的態(tài)度反倒像在自欺欺人，表示至少已達(dá)半信半疑的程度。

  倘若現(xiàn)在半途而廢，恐怕會讓處于睡夢中的女兒因為記憶錯亂而驚醒。

  「之寧該不會連爸爸臨終以前，對你說過的話都忘了吧？」劉湘純決定拿出壓箱寶。

  場景瞬間轉(zhuǎn)換至醫(yī)院病房內(nèi)。

  任爸爸臉色蒼白，躺在病床上，對著小之寧招手，道：「之寧，過來。」

  小之寧欲迎還拒，搖了搖頭，指著任爸爸，哭喊道：「你不是真的爸爸！」

  「怎么爸爸還有假的嗎？」任爸爸見女兒不愿靠近，隨手變出一盒巧克力，前后搖動著盒子，笑道：「之寧每次只要哭哭，爸爸都會買金莎巧克力給你吃。難道你忘了嗎？你再不過來，就要換爸爸哭哭囉！」

  小之寧遲疑半晌，快步走至床邊，瞪著任爸爸，道：「如果你是爸爸，那么丟下我的人究竟是誰？」

  照理來說，受術(shù)者對于一等親這種「羈絆終生」的重要記憶應(yīng)當(dāng)難以被撼動，但一來小之寧正值迷糊年華，二來劉湘純已達(dá)爐火純青的境界，加上身為受術(shù)者的母親，能在瞭如指掌的情況下策定十拿九穩(wěn)的作戰(zhàn)計畫，才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成功變更女兒的記憶。

  至于小之寧始終認(rèn)為有人丟下自己，或許是因為這份記憶夾雜著怨恨，令劉湘純想要完全清除卻辦不到，頂多只能讓遺棄人的姓名欄看似空白。

  「之寧的名字是爸爸取的，寧是愿望的意思。你是爸爸的愿望，爸爸怎么會捨得丟下你呢？」任爸爸按照腳本演出。

  他勃然變色，破口大罵道：「丟下我們的人是媽媽！自從她得知我罹患癌癥，就開始在外面勾搭別的男人！等我過世以后，她便會棄你于不顧，立刻跟那個男人遠(yuǎn)走高飛！所以狠心丟下你的人是媽媽！要恨就恨這個水性楊花、有異性沒母性的女人！」

  尚未辭世之人將未來說得如此肯定，彷彿自己就是劉湘純似的，這隻天大的馬腳未免過于可疑。

  但心慌意亂的六歲女童豈能看穿這個破綻？

  「媽咪丟下我？」小之寧轉(zhuǎn)眼望向劉湘純，赫見母親已無影無蹤，唯耳際隱約傳來低微的啜泣聲。

  她旋即回首，發(fā)覺任爸爸同樣消逝不見，場景亦在此刻回到靜謐無聲的寢室。

  孤立無助的她奔跑至門口，卻怎么也打不開房門，焦急地敲著門扉，哭道：「你們又跑去哪里了？嗚嗚嗚，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床頭柜上的收音機傳來劉湘純既帶有濃重鼻音，卻又冷漠無情的聲音：「媽咪不要你了，因為你是個拖油瓶。」

  這道聲音一再重播，痛心入骨到成為往后小之寧每當(dāng)作與母親有關(guān)的惡夢而驚醒時，不住在耳畔回盪的擾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