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選目送畢院長離去,一臉困惑地回到任之寧身邊,伸手示意對方繼續(xù)前行。
任之寧本打算追問,但想說畢院長既然必須借一步說話,肯定是要說些不欲己知的祕密,于是放棄探聽他人隱私的念頭。
黑夜偷走一絲夏意,令微風(fēng)帶有些許涼意。
針織薄外套與黑色褲襪頓時成為體貼的象徵。
在不使用抉的情況下搭乘捷運陪伴任之寧回家,再返回自己的住處,來回總共得經(jīng)過二十多個車站。
途中駱選鮮少開口說話,看似心事重重,又像在珍惜目前的美好時光。
縱然抉能替他省去移動的時間與開銷,卻也讓他忽略了平凡的美好。
說不定車廂內(nèi)的某個女孩正期待著與他這樣的男性邂逅,說不定身旁這名不起眼的老伯能替他上一課,這些都是因為仰賴抉移動而犧牲的機緣。
恣意妄行的世界其實并沒有比較寬廣,或許這也是他對任之寧死心塌地的原因之一吧。
任之寧的居所位于一條狹窄巷道內(nèi)。
兩人抵達(dá)巷口時,駱選忽然走到任之寧面前,凝視著對方的雙瞳,笑道:「其實之寧姐姐喜歡蕭仁哥哥,對吧?」
「我哪有!」任之寧矢口否認(rèn),神色猶如被同學(xué)發(fā)現(xiàn)暗戀對象而惱羞成怒的靦腆小學(xué)生。
居然連駱選都觀察得出來,蕭仁肯定早就一清二楚了吧?
她心念及此,終于領(lǐng)悟蕭仁當(dāng)時的買飲料之說,并覺得自己宛如辣妹小希黃金雕像,將鑲滿愛意的真心摘下來託付給意中人,對方卻希望自己贈與別人。
如此殘酷的舉動豈不和自己暗示駱選考慮孫玉娟一樣嗎?
更何況比起自己因為一時的失敗而打退堂鼓,駱選這四年來究竟是抱著何種程度的決心對自己始終不渝?
「呃,不承認(rèn)也沒關(guān)係。我只是想要和之寧姐姐說,如果對象是蕭仁哥哥的話,我會誠心祝福你們的。但是如果哪天放棄了,隨時歡迎你來找我。我會一直等著你的。」駱選搔搔臉頰。
他又道:「其實我也不是特別喜歡之寧姐姐啦!只是覺得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人這么久,換來換去也挺麻煩的!
對于駱選猝然告白,任之寧反倒覺得對方像在趁末日來臨以前,趕緊將真心話透露給自己知曉似的。
非自己不可的被需要感固然窩心,卻也讓她的心頭涌現(xiàn)不祥預(yù)感:「又不是以后都見不到面了,駱選為何要說這種話?畢院長究竟對他說了什么?」
正當(dāng)她心想至此,一輛黑色跑車高速過彎,耳際傳來響徹云霄的尖銳聲響。
就在此刻,躲在騎樓走廊的色瞇瞇男東張西望,確認(rèn)沒有第四者在場,旋即飛步朝背對著自己的任之寧接近,并且從口袋取出金色掌心雷手槍,以大拇指觸壓擊錘!
駱選瞥見一名殺氣騰騰的陌生男子持槍奔來,趕緊伸手推開任之寧,迎面衝向色瞇瞇男,試圖令對方轉(zhuǎn)移目標(biāo),并期許能奪下槍枝,抑或干擾對方射擊。
此舉正中傀儡女的下懷!
色瞇瞇男扣動扳機,連續(xù)朝駱選的胸膛開了兩槍,轉(zhuǎn)身往反方向逃離。
由此可見,傀儡女的行刺對象僅有駱選一人。
由于整個槍擊過程不到五秒,任之寧被駱選推開以后,聽見「砰砰」兩聲,愣了一會兒,隨即轉(zhuǎn)頭張望,卻只看見一名男子倉促逃逸的背影。
與此同時,向后傾倒的駱選高舉左拳,場景瞬間轉(zhuǎn)換至孩童們的游樂場所——育幼院內(nèi)的大象溜滑梯旁。
午夜時分的游樂場毫無生氣,臨風(fēng)搖擺的盪鞦韆略顯詭異。
泛黃色的路燈斜照在兩人身上,景象猶如一齣即將落幕的舞臺劇。
如果要為當(dāng)下的情節(jié)命名,最簡單貼切的名稱肯定叫做「幻想少年之死」。
任之寧憂心如焚,撲向駱選,讓他的頭部倚靠在自己的大腿上。
「結(jié)果還是差了幾步,和上次被刺中腳一樣啊……」駱選呼吸紊亂,白色上衣逐漸被鮮血染成紅色,眼神亦越來越渙散。
他仰望任之寧,強顏歡笑道:「我這次有沒有比較勇敢一點了?」
「你為什么要這么傻?為什么不用上次領(lǐng)悟的抉獨自逃命就好?」任之寧誤以為殺手的目標(biāo)是自己。
她一面從口袋取出手機,打算撥電話叫救護車,一面氣急敗壞地道:「我不需要你的幫助!我自己有抉!我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你為什么總是先想到我!為什么不先想想自己!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來不及了!柜樳x撥開任之寧拿著電話的右手,懇求道:「在臨終以前,之寧姐姐可以替我達(dá)成一個心愿嗎?」
他見任之寧猛點頭,嘟著嘴道:「親我。」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任之寧淚如雨下,滴滴答答地落在駱選發(fā)白的臉龐上。
她凝視氣息奄奄的駱選半晌,毅然緊閉雙眼,噘嘴朝駱選的臉蛋貼近,打算將獨一無二的初吻奉獻(xiàn)給捨身救己的對方。
駱選抬手摀住任之寧的紅唇,氣咽聲絲地笑道:「白癡……親下去的話就不是之寧姐姐了……」
他緩緩闔上雙眼,頭部往左一沉,從此再也沒動過。
樹高千丈,落葉歸根。
幻想少年在成長的故鄉(xiāng)溘然長逝,并于辭世前讓意中人心甘情愿地親吻自己,相信心滿意足的他必能含笑九泉。
游樂場驀然颳起一陣狂風(fēng),吹得盪鞦韆嘎嘎作響。
任之寧淚眼矇矓,放聲慟哭,試圖用力抱緊駱選,卻摟了個空!
她不解其故,抬手擦拭淚水,好看清楚眼前的情景。
待睜開雙瞳,泛黃的路燈已熄滅,就連駱選的影子都不放過。
漆黑靜謐的環(huán)境依舊死氣沉沉,唯大象溜滑梯炯炯有神地伸長鼻子。
撒手塵寰的駱選猶如灰飛煙滅般,一轉(zhuǎn)眼便消散在風(fē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