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標準時后,薛啟和薛明坐在宏宇公司的董事長辦公室門口,面面相覷。
因為心虛,剛才薛啟沒敢湊上去聽顧婆婆和秘書說話,十足乖巧地站在走廊上,希望能借著顧婆婆的面子,讓他少挨幾句罵。
然而,緊接著發(fā)生了讓他目瞪口呆的事:顧婆婆笑瞇瞇地和他揮揮手,就這么回頭離!開!了!
薛啟拔腿就追,妄圖留下這位唯一能在母親面前說得上話的老人:
“顧婆婆!別走!”
可惜,十二歲的男孩還是沒追上管家矯健的步伐,他再怎么害怕面對母親,也不能把叁歲大的妹妹一個人丟這里,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辦公室門口。
秘書體貼地將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送到辦公室旁的休息間,溫柔說道:“少爺小姐別客氣,就當是自己家一樣,在這邊等一會吧!
這間休息室看起來沒有什么人會來,柜子上滿滿都是落灰的零食,房間正中放著一張原木打造的異形長桌,上面放著一整套茶具。
反正也沒什么事情做,從小在家族中長大的薛啟對茶文化可謂十分熟悉,燒水泡茶一系列動作美觀又迅捷,不一會整間屋子里都是四散的茶香。
薛啟的茶藝是連舅舅都夸贊過的,他自覺沒什么優(yōu)點,在這件事上難得下了苦功,就為了能在家人品茶的時候露上一手。
也只有在安靜泡茶的時候,他身上遭人詬病的少爺脾氣才能收斂些。
薄如蟬翼的白瓷杯足以透光,卻不怎么隔熱,沒一會他的指尖就被燙紅。
成百上千次練習,他早已習慣了這點溫度,甚至從泡茶這樣枯燥麻煩的事中找到了些樂趣。
反復沖泡兩回以后,品味著舌尖綿長的苦意,確信水溫合適,他將另一杯遞給妹妹。
薛明自顧自地看著立體插畫書,把弄著書頁之間的小玩意,沒有理會他的動作。
光是偷舅舅懸浮車這事就夠挨一頓罵,想來是怎么都躲不過,薛啟索性不去想這件事,將茶具往旁邊一推,半躺在長椅上,兩眼在周圍的物件上打轉。
他的目光劃過淺灰色墻面上的古畫和深紅色的木柜。
這是他第一次來公司總部,這里的布置和薛家主宅十分相似,除了沒有那尊遍布全家的香爐,每一件事物都帶著陳舊的年代感,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回到了家中的書房,有種詭異的安心感。
等母親下班的時間漫長且無聊,當薛明第叁次把書翻到第一頁的時候,青銅色的門把手轉動了下,薛遙月和幾位下屬一起走出了會議室。
目光掃過休息室內兩個不該出現在此的身影,薛遙月將結束會議的幾人托付給秘書,快速叮囑幾句后,轉身朝著她們大步走來。
“又逃學了?”
她一只手環(huán)過薛明的腰,將小女兒拎起來抱在胸前,如同抱起了一只貓。
即使多日不見,薛明并沒有感到恐慌。
愣了一下之后,她很快就嗅出了母親的味道,一邊咯咯笑著抱緊了她,一邊趁著機會調整到舒服的姿勢。
軟乎的小臉蛋貼在薛遙月的臉側,將后腦留給無助又可憐的哥哥。
薛啟知道她是在問自己,強按下想和她親近的潛意識,老老實實地把兩天以來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
薛遙月早就從弟弟那得知了孩子出逃的過程,兒子的“口供”證明他沒有撒謊,倒還算乖。只是他犯的錯誤太多,逃學、違禁駕駛懸浮車、離家出走……這些事不是用幾句話就能簡單說清楚的。
不知道是不是在來的路上沒好好休息,還是被她派出找人的機甲師們嚇到了,薛啟的領子有一邊沾上了一點灰,墨綠色的褲腳也蹭到了些漆,可能是在他從飛船上爬進爬出的時候弄上的。
看著孩子可憐的模樣,薛遙月非但不心疼,甚至有些想叫人把他送回族宅。
還好有女兒嘰嘰喳喳的聲音當作背景,幼稚可愛的發(fā)言讓她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媽媽我想你了!但是舅舅說你工作忙,沒時間回家,所以我來看你啦!”
“計劃是我想的!哥哥只是幫我的忙,不要罵他!”
“還有還有,婆婆和我說,叫你多多休息!”
薛遙月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一腔怒火無形中消失,側頭親了親女兒的臉蛋,換上和善的面孔:
“下次不要在我工作的時候來了,等這么久,該餓了吧?”
她前面抱著一個,手上牽著一個,帶著兩個孩子離開公司,返回她在藍星的居所。
——
見到母親在藍星的家的這一刻,薛啟和薛明的腦回路史無前例地共通了:她們的母親實在是太節(jié)儉了!
作為金融和科技界巨頭的董事長,同時擁有一整個星球的使用權,她在藍星的這一套房子不僅是與陌生人同住一棟,沒有獨立安保人員,還只有叁間臥室!這點地方,連衣服都放不下吧!
薛啟心疼母親樸素的生活,出于對她的狂熱信任,自發(fā)為她找好了理由:或許是因為她只把這里當作暫時停留的休息站,才沒有在房子上花心思。
整間公寓的裝飾極其現代化,最新款的家政機器人正在布菜,家具看起來都沒有什么生活的痕跡,只有空氣里漂浮著若有若無的沉香氣息,讓他有些回到母親身旁的實感。
他低頭看去,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是叁人的倒影,一家人整整齊齊。
薛啟靈光一閃,偷偷打開光腦,將這一幕拍了下來。
家里沒有小孩能坐的椅子,薛遙月只好無奈又嫌棄地抱著她在餐桌旁坐下。
她盯著面前整齊的四菜一湯,突兀陷入沉默。
薛遙月在回來的時候沒有調整家政機器人的設置,這幾盤菜雖然符合她的口味,但不適合叁歲小孩吃。
她沒有自己帶過一天孩子,對薛明的飲食狀況完全不了解,第一反應是盡快叫人處理問題,表面不動聲色,光腦界面隨著她千回百轉的心思中在上百個界面之間飛快閃爍著。
可惜,能讓她放心把孩子交給對方的人,此刻都在千里之外。
顧姨是不是猜到她不擅長做這些瑣事,才故意把兩個崽一扔就跑?
薛遙月看了看女兒眼巴巴地望著飯菜的小模樣,饞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光腦的界面最終停留在了薛流光的聯系方式上。
“姐?”
聽到另一邊弟弟的聲音,她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流光,薛明不能吃的東西有什么?”
“你見到她們了?我想想……東西有點雜,你肯定記不住,還是我?guī)湍憬袀安全的廚師現做一份吧!”這孩子從出生第一天開始就是薛流光在養(yǎng),他很貼心地幫沒有帶崽經驗的姐姐找到了解決方案,“你在那都沒帶幾個人,明天我就和家里給薛明做幼兒輔食的師傅一起過來,方便你們培養(yǎng)感情!”
……
薛遙月最終以一單加急外賣搞定了女兒今天的晚飯。
處理完薛明的事,她才注意到,坐在對面的薛啟并沒有動筷,雙手交迭于桌面,坐得端端正正。
她上下掃了眼兒子這別扭的姿勢,疑惑問道:“你不餓嗎?”
自從當上家主之后,哪怕她半蹲半坐或者是翹著腳在桌面上吃飯,也不會有人敢當面指責她的禮儀,薛遙月自然遺忘了家中遺留的古老習慣中,還包括了這方面的內容。
薛啟受寵若驚地看了眼母親的表情,確認她是在反問以后,才抬手夾菜。
家教使然,即使餓得前胸貼后背,在?母親沒動筷之前,他不會有任何異動。
“快吃飯吧!毖b月看著面前有些瑟縮的男孩,心臟像是拴著什么,從胸腑中間沉墜下去。
再怎么對他失望,畢竟也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讓薛流光多教教他,不給家里惹禍就行。
薛啟迅速地瞄了一眼母親,“嗯”了一聲后低下頭,試圖掩飾自己的表情。
他已經不記得上一次這樣一家人在一起是什么時候了。
即使飯菜樸素,環(huán)境陌生,但是只要身邊有母親和妹妹,這里就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