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悄悄地涼了，薄云淺淺的天也染上了墨色，縱使如此，緋紅衣雖心知又是經(jīng)過好些時候了卻還是對時間的流動頗顯鈍感。
畢竟，此刻床上閤眼躺著的卓夢雖然仍未醒來，卻然她已經(jīng)脫離險境，只待安養(yǎng)。
少去了因等待答案的焦急感，緋紅衣此刻恢復(fù)往昔樣貌，容色淡淡，靜靜倚身在星芒漸露的緊閉窗邊，側(cè)開窗簾一角，淡看月色。
而今日里始終與她同在的曇華則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兩隻妙目鳳眼直盯住床上的卓夢瞧，久久無語。
「……恩公，恩公……」
若不是伍書德悄悄喚了聲，怕是他這對光陰流逝同樣無知無覺的還不知要發(fā)獃多久。
抬抬眼，曇華醒神問道：
「怎么，有什么事？」
卓夢自移出急診室之后來到的這間雙人的一般病房。幸好早些時候另一床的病患康復(fù)出院，也尚未有其他人遷入，否則這時見到曇華與不見身影的人在說話，只怕又將傳成另一件醫(yī)院鬼話了。
因記起伍書德鬼氣在身，曇華先前在行走之間便將他收回袖中藏納。此刻伍書德在他袖中十分安全，確知心愛的卓夢身體暫時無憂，而一旁的緋紅衣似乎暫無拘捕他之意這才敢放心說話。
「恩公……先前這醫(yī)館里的大夫說要夢兒或是她近身親友簽了名才能為她進(jìn)行……剖腹……手術(shù)……是要開膛破肚嗎？這……手術(shù)危險不危險？會不會再出什么亂子？」
直了直身，曇華尋思間應(yīng)話。
「這你可問倒我了�！顾響研g(shù)法，兼之不論就哪個角度而言，他都沒有研究醫(yī)術(shù)的必要，關(guān)于醫(yī)療一事，說起來他也算是全然無知了。
「不過看這醫(yī)館里處處充滿各色病癥的人在走動，我想卓夢不過是生個孩子，就算大夫說需要剖腹，開膛破肚，對這些大夫們來說應(yīng)該都不成問題才是。只是那大夫要卓夢的簽名……等了這么久她連眼皮子都沒掀過一掀，我還真不知她什么時候才能醒來簽什么同意書給那大夫……」
對此，曇華感到有絲困擾。
伍書德續(xù)道：
「恩公你法力無窮，能用您的法力救救夢兒嗎？治好她的傷痛，幫她好好地將腹中孩子生下來……」
曇華聞言嗤笑。
「伍公子，你真是把我當(dāng)成萬能了。我并非神仙，縱然身懷異術(shù)，最多也只能減緩傷者的疼痛，并不能治癒疾患，甚至助她安產(chǎn)。就不說仙術(shù)法術(shù)也分有各種不同類別，就是我全能，也不能以此擅意影響她此生必經(jīng)難關(guān)。再者，產(chǎn)子與再次遇到劉珍娘是卓夢今生的劫數(shù)，只要好好處理，你三人宿世的糾纏便能在今生了結(jié)，此后三人各自相安天命，再無苦難，你何不耐心守候。況且必要時，我自當(dāng)出手相助，只是與醫(yī)病無涉而已……」
伍書德沉默。
「你也不用太過擔(dān)憂，我看那大夫在診室里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料想是個肯為病患盡心的醫(yī)者，將卓夢的安然交給他應(yīng)是安全無虞……」
話到此處，他抬眼看向床的另一端，立處窗邊的緋紅衣。
「你手上那本……」
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緋紅衣眉眼不動，側(cè)著面接話。
「追魂冊中不錄生人名字，不過在來陽世之前，判官曾和我提過卓夢此生壽命。我說過，她此生將喜善終老，只要她能逃過劉珍娘這一劫……」
這么聽來，卓夢雖然此刻受苦于胎動，但真正困難卻不是為此。
一切關(guān)鍵，還是在劉珍娘身上……
正在言談之間，緋紅衣忽然站直了身子，眸光直向天際，斂色道：
「或許，你們?nèi)税賮砟甑募m纏將會在今晚完結(jié)�！�
雖然身藏袖中，不見她沉靜的面孔，但緋紅衣冷淡到有絲冰寒的話語還是如細(xì)箭般竄進(jìn)伍書德茫然失措的心胸，刺得他心慌。
曇華瞠了瞠眼，將視線投往緋紅衣凝望的方向。
「……說不定正是如此，所幸今晚此處再無旁人……」
已成深墨色的天空此際星月不再，轉(zhuǎn)見濃云沉沉。
而就在不遠(yuǎn)處的天邊，一抹血般紅，細(xì)如星屑般的霧點靜默默，悄不作聲地在彼處慢慢散了開來，一點兩點三點四點、一星兩星三星四星，雖然佈色輕輕，但漫延在天空中的怨氣卻陰濃竄天……
「今日此時她最氣弱，卻是她最氣盛，今晚子時過，勢必將有所衝突……」
緋紅衣回眼，曇華斂目，一瞬交會，心思已然相通。
至于拿不拿得到卓夢或其他親友所簽名的同意書，這時想來也不是最要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