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別院,是山莊用來招待貴客的別院,與右別院分別座落在山莊的兩側,其格局也與右別院如出一轍。
兩座別院門庭互對,庭院與庭院之間也只隔著一堵墻,兩座別院幾乎可說是一模一樣。
真要說有什么不同的話,應當就是庭院里栽種在池塘邊上的樹了。在右別院的池塘邊上所栽種的是高雅的櫻花,而左別院則是種著一株象徵長壽的松樹。
右別院除了寄存活體的『食材』之外,不時也會招待一些客人入住,然而左別院則是只有在特定的日子,山莊真正的主人前來舉行『盛宴』時才會有些人氣。
所以相較于右別院來說,左別院則多了一絲清冷之意。
而今晚,就是那個特殊的日子,那位山莊真正意義上的主人舉辦『盛宴』的日子。
為了這場『盛宴』整個山莊的工作人員都忙碌了起來,就連山腳下的村民們也都來到山莊里頭幫忙。
走進山莊的阿哲看著眼前這些不停穿梭在左別院與廚房之間的服務生,他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
帶著一身酒氣與一抹詭笑,阿哲緩緩的穿過站在通向左別院通道兩側的兩名保鑣之間,走進左別院的走廊之中。
看著阿哲如若常人一般的走過自己身旁,其中一名保鑣心中頓時浮出一陣古怪,說不上來的古怪。
出于職業(yè)素養(yǎng),他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看著阿哲穿過自己與同伴之間,走進了左別院之中。
然而,站在另一邊的那名保鑣,在阿哲走過自己身旁后,嘴角卻泛起了一抹讓人難以察覺的笑容。
來到左別院的走廊上,阿哲并沒有走進正在舉行宴會的屋內,只是靠在廊簷的一根柱子上,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忙碌的一切。
這場『盛宴』是阿哲成為『工具』的三年來最盛大的一次,所來的賓客之多,使得山莊足足打通了五間左別院的廂房,這才勘勘容下這些賓客,而為了這次的宴會,阿哲狩獵的人數更是高達了十六人之多。
為數眾多的賓客并沒有讓阿哲心生畏懼,反而使他更加興奮,畢竟這一切都在他的計畫之中。
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更舒服的靠在柱子上,阿哲掏出香菸放進嘴里,點燃之后吞云吐霧了起來。
三年的心力交瘁與巨大壓力的壓迫之下,讓從不抽菸的阿哲學會了抽菸。
阿哲在等,等待那個令人熱血沸騰的時刻到來,不只阿哲在等,也有不少人跟阿哲一樣,他們也在等。
看著從自己口中吐出的煙飄散在夜空之中,阿哲的思緒也漂出了好遠,漂到了許多年前。
那年,阿哲他們大二。
在學校的安排之下,阿哲與孫子、大尾共三人,住進了同一間宿舍。
「阿哲、孫子,我買宵夜回來了!箘倧囊故谢貋恚嘀淮鼭F味的大尾,一進宿舍就向著躺在床上玩游戲的孫子,還有躺在床上看書的阿哲喊道。
一聽到有吃的,身為吃貨的孫子立馬將手上的游戲機丟到一旁,跳下床鋪從接過大尾手上的滷味放到桌上,拉開桌旁的椅子坐下便低頭開吃,整個過程才十秒不到。
與孫子的熱烈的反應相比之下,阿哲的反應就平淡了許多。
只見阿哲舉止從容的闔上書本,翻身下床,隨手將手上的書放在了桌上,便與孫子擠到一起,吃著大尾從夜市帶回來的滷味,期間還不忘向帶回宵夜的大尾道謝。
早就在夜市吃飽的大尾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抿嘴一笑,拉了把椅子在阿哲與孫子對面坐下。
見兩人低頭猛吃,也不理會自己,無所事事的大尾隨手拿起了阿哲剛剛放下的書。
一見到書的封面,大尾頓時愣了一下,拿起書本在阿哲面前晃了晃,好奇的向阿哲問道:「這本小說我上次推薦你看的時候你不是說對這種書沒興趣?怎么又拿起來翻了?」
「本來是沒什么興趣的,不過你都推薦了,左右沒事我也就拿來翻翻。」將嘴里的食物吞下肚,阿哲抬起頭淡淡的答道。
「怎么樣、怎么樣?我沒推薦錯吧?這本書好看對吧?」一提到自己最愛的小說,大尾精神都來了,滿臉期待的向著阿哲問道。
「其實我不太能理解,為什么這本小說的主角,能夠因為一個酒肉朋友受辱,就提著一把劍滿世界的追討這筆小債。然后追上對頭跟人家打了一架、喝了頓酒,就成了相交莫逆的拜把兄弟,最后還跟人家結伴而行,仗劍天下行俠仗義成就一段不朽佳話!
「這什么狗屁不通的劇情?這個主角真的是一點原則都沒有。雖然是這樣,不過這本小說用來打發(fā)時間的話還是不錯的!雇屏送颇樕系暮诳蜓坨R,阿哲淡淡的說道。
「這就是江湖,這就是情義。為朋友兩肋插刀,不惜一切這是義,仗劍江湖行俠天下,是為有情呀!勾笪惨荒槆煌恼f著。
「這就叫江湖情義?我怎么一點都沒感覺?為朋友兩肋插刀這種事情也就只能發(fā)生在小說里,現實生活中才不會有這樣子的傻蛋,為利益插朋友兩刀的可是比比皆是!鼓眯l(wèi)生紙擦凈了嘴角,阿哲皺著眉頭說道。
「仗義多是屠狗輩,你不會懂的!拐酒鹕,遙望著不知在何方的遠方,大尾高深莫測的說著。
「我相信世界上還是有這種傻蛋的。」向來沉默寡言的孫子,出乎阿哲的預料表態(tài)道。
「孫子,你真是我的知己!共活檶O子還舉著筷子,大尾一把抓住了孫子的雙手,一臉惺惺相惜的看著孫子。
孫子試圖掙脫大尾的雙手,繼續(xù)消滅滷味,卻是徒勞無功,只能默默的點頭,希望大尾快點松手。
不過大尾卻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仍舊緊緊握著孫子的雙手。
實在受不了兩人的基情四射,阿哲無奈的開口道:「你們兩個真是夠了。」
「松手,別阻礙我吃東西!」一直到孫子不耐煩的冒出這句之后,大尾才松開雙手。
伸手敲了敲桌面,阿哲對著大尾問道:「大尾,你一直推崇這些情義,如果今天是我們遇到這些事情的話你也會為我們兩肋插刀嗎?」
毫不猶豫,大尾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便開口回道:「會!
搖了搖頭,阿哲語氣有些不屑的說道:「是嗎?希望你真的會如你所說的一般!
雖然大尾沒有一絲猶豫,不過阿哲卻一點都不相信,這點從他的語氣就能聽的出來。
而阿哲的話也讓孫子與大尾頓時失去了談話的興致,不過阿哲卻毫不理會這尷尬的氣氛,只是自顧自的拿起那本小說,躺回床上繼續(xù)看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自小就跟在父親身后,看著父親在商場奮斗,阿哲早已看多了商場上為了利益出賣好友、親人的小人。
在絕對的利益面前,友情與親情跟本就不堪一擊,至少那時的阿哲是這樣認為。不過,接下來幾天所發(fā)生的事情,卻讓阿哲改觀了。
不可否認,當年的阿哲實在是有些令人討厭,用難聽點的說法來說的話,就是欠扁,就連阿哲自己也這么認為。
很快的,阿哲就挨扁了。阿哲挨打的原因說來可笑,不過是因為路過一群正在吵架的混混身旁,好奇的望了一眼,就挨了揍。
自尊心極其強烈的阿哲沒有求饒,只是悶聲不吭,默默的硬撐。
一直到那些混混出夠了氣,這才放過阿哲,而阿哲也實在硬氣,硬是忍著渾身的疼痛,拖著疲憊的身軀一個人默默的去到警局報警。
不過那些警察卻不肯接受阿哲的報案,還私下告訴他,這種案子不可能破,叫他不要白費力氣。
憤恨的看了那個警察一眼,阿哲還想在說什么,卻聽見了在一旁看戲的兩名警察的談話。
「這傢伙也真倒楣,惹到了那群人!
「可不是?他還傻傻的跑來報案,不知道人家早就打點好了,真是可憐的孩子!
感覺到無數的屈辱與憤怒,阿哲握緊了雙拳轉身就走。
阿哲沒有去醫(yī)院,憤恨不平的他連自己身上的傷痛都忘了,就這樣回到了宿舍。
碰的一聲,阿哲大力的甩上了門,這陣聲響驚動了正躺在床上睡覺的大尾與孫子。
兩人抬頭一看,在昏暗的夜燈照射之下,隱約見到回來的人是阿哲,所以兩人也沒有多說什么,倒頭就繼續(xù)睡。
拖著疼痛的身軀,阿哲默默的爬回床上,拉著棉被摀住了頭。
一想要證明自己能力的阿哲,一直以來從來不曾向家人低頭求助,這次也不例外。
他不想向家人求助,可是他又不知道該怎么討回公道,就連警察都被對方收買,不過阿哲終究只是個年輕人,對于這些事情他實在是無能為力。
一向愛面子的阿哲,受到了這樣的屈辱,自然是承受不住,毫無辦法之下他也只能躲在棉被里暗自啜泣。
夜里的哭聲是如此明顯,儘管阿哲已經盡量克制,還是不免驚動了孫子與大尾兩人。
兩人不約而同的翻身而起,孫子下床打開了燈,而大尾則向著阿哲問道:「阿哲,你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
阿哲沒有回答,仍舊躲在被窩里頭,不過從那一抽一抽的棉被看來,他的心情一定非常糟糕。
孫子與大尾見狀,紛紛上前關心,不過阿哲卻不肯放下摀著頭的棉被。
兩人互望一眼,突然伸手一拉,將阿哲罩在頭上的棉被拉了開來,卻見到阿哲的臉上東青一塊,西紫一塊的,左眼窩還有深深的瘀青。
兩人驚了一下,隨即焦急的圍著阿哲,不停的尋問他究竟發(fā)生什么事情。
最后的一層偽裝也被人撕開,阿哲頓時崩潰,抱著孫子大哭了起來。
在孫子與大尾的安撫下,阿哲緩緩的述說著自己的委屈與難受。
孫子越聽越氣,直說要去報警,反觀大尾卻是非常冷靜。
看了一眼一臉鎮(zhèn)定的大尾,阿哲在心里默默地想著,不是說會為朋友兩肋插刀?現在呢?還不是一幅事不關己的樣子。
「孫子,你送阿哲去醫(yī)院,好好照顧他知道嗎?」大尾語氣冰冷的說道。
孫子點了點頭,連忙掏出手機叫了計程車。
見孫子撥起了電話,大尾點了點頭,轉過身子一言不發(fā)的走出宿舍。
「你叫孫子送我去醫(yī)院,那你呢?你要去哪?」見大尾冷漠的離開宿舍,阿哲帶著哭聲憤恨的問道。
「我去做一些身為兄弟應該做的事,放心,我去去就來!勾笪舱Z氣冷冽的說道,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宿舍。
阿哲愣住了,他不知道大尾究竟要去做什么,不過從他的語氣中,阿哲還是聽出了他所蘊含的怒氣。
阿哲不知道該怎么做,到底要不要阻止大尾?他的心中開始掙扎,而就在他心中掙扎的片刻,大尾早已走遠。
在孫子的攙扶下,阿哲上了計程車,很快的就去到了醫(yī)院。
在包扎好傷口后,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阿哲扭頭向一旁焦急的撥著電話的孫子問道:「怎么樣?大尾還是沒接嗎?」
孫子放下手機,搖了搖頭,隨后又反覆重復著撥打電話的動作。
深夜,躺在病床上的阿哲早已熟睡,而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孫子也不停的打著瞌睡。
突然,一陣尖銳的煞車聲從急診室的門外傳了進來,隨之而來的是陣陣雜亂的腳步聲,還有說話聲。
阿哲與孫子都被這陣聲響給驚醒,望著不停在急診室的手術房進出的護士們,兩人是一頭霧水。
終于,急診室在一陣雞飛狗跳之后,安靜了下來,而手術室的大門也隨之打開,一張病床被兩名護士推了出來。
因為兩名護士的圍繞,阿哲與孫子看不清病床上的情況,只能隱約看見一個人影躺在床上。
很快的,病床就被護士們推到了急診室的一角,并且拉上帷幕。
處理完這一切后,兩名護士相繼退出帷幕,一邊說著什么一邊走向了護士值班臺。
護士們經過兩人的身前時,阿哲與孫子聽見了她們的竊竊私語。
「學姐,聯絡不上這名病人的家屬,這名病人好像是個孤兒,現在我們該怎么辦?」看起來比較年輕的護士,向著身旁的另外一名護士問道。
「警方那邊怎么說?」一看資歷就比較深的護士,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淡淡的反問著。
「他們說會去調查看看,看能不能聯系上他的朋友!
「那就好了,交給警方處理吧!
「真是可憐,不知道是誰這么兇殘,把他的一條腿跟手都打斷了,現在還昏迷不醒呢。」年輕的護士一臉同情的說著。
「據警方說好像是被一群混混打的,唉、年輕人就是這樣,老愛逞兇斗狠,聽說還是個大學生呢!官Y歷較深的護士,語氣感慨的說道。
兩名護士越走越遠,絲毫不知道她們的談話,深深的震撼了阿哲與孫子兩人。
孤兒、大學生、被混混打,這一切都讓阿哲與孫子紛紛不約而同的想到,連絡不上人的大尾。
孫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朝著那張被放在角落帷幕中的病床跑去,阿哲也急忙翻身而起追了上去。
兩人穿過帷幕,映入眼簾躺在那張病床上的人,果然就是大尾。
只見大尾的左腳與右手打著石膏,頭上包著紗布,就那樣躺在床上。
孫子撲上前去,抓著大尾沒有受傷的左手,不停的喊著大尾的名字。
阿哲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看著渾身是傷的大尾,他愣住了。
這就是兄弟嗎?這就是情義嗎?阿哲不知所措了起來,他沒有想到大尾竟然會為了自己,跑去找那些混混們尋仇。
良久之后,看著痛哭失聲的孫子,還有昏迷不醒的大尾,阿哲做了個決定。
他漠然的走出帷幕,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文叔,是我,幫我請父親接個電話!刮罩謾C,阿哲感覺到雙眼有些濕熱。
隔天,在金錢與權勢的壓迫下,那群毆打阿哲并且打斷大尾手腳的混混,很快的就被繩之以法,而大尾也被轉到了單人病房。
三天后,大尾終于從昏迷中轉醒,一直守在他身旁的阿哲這才松了口氣。
在醫(yī)生檢查過后,阿哲走進了病房,看著正在大嚼雞腿的大尾,阿哲雙眼濕潤,強忍著流淚的衝動,向大尾問道:「為什么?」
正在啃雞腿的大尾愣了一下,歪著頭反問道:「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要替我出頭?你明明知道你只有一個人,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不是嗎?」大尾露出了一個滿嘴油膩的微笑,笑著說道。
「你這個傻蛋!拱⒄艿难蹨I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一看到阿哲流淚,大尾頓時慌了手腳,連忙開口說道:「男子漢家家的流什么馬尿?別哭了!大丈夫應當如是,快意恩仇的。更何況,替兄弟兩肋插刀不是應該的嗎?」
這年,阿哲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友情,也是第一次如此渴望權勢。
他不想再看到身旁的人受到傷害,不想。然而,世事卻是如此無常,他仍舊沒能保護好身旁的人。
一直到手上的香菸燙到了手,阿哲這才從回憶中醒來。
將手上的香菸丟掉,望著天上的繁星點點,阿哲在心中默默的說了一句道:「大尾,今晚就換我來為你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