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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其他類型 > 如沐愛河 > 之五 相遇
  斜揹背包發(fā)出嗶嗶二聲,穿過應(yīng)許之門,來到巨大空間傳送器前。

  所謂的傳送機(jī)器,說穿了不過就是載滿熙攘人群的捷運列車。

  阿奇坐在候車椅上,偶而背后碰觸到討厭的ol正挪動肥大的身體,像條垂死掙扎的毛蟲一樣扭動。

  看著手扶梯一邊不斷帶來乘客,另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送走乘客,站在月臺的人卻似乎沒有減少的趨勢。

  就像中獎的小鋼珠一樣由出入口傾瀉而出,臺北是否有一天會被人潮給擠爆呢?

  一想到此,不舒服感就在心底深處作噁,人愈多,身體自然就愈不自在,也許,真有人群恐懼癥這種東西吧。

  而阿奇,正需要這種怪病的解藥。

  被牛仔褲緊繃屁股一陣鼓動,阿奇趕緊抽出正在振動的手機(jī),非人類的呼喚。

  「阿奇,美女不見了!」豬木不甘心地在另一端嚷嚷,使他想起了一部大娛樂片,巨猩喬揚,「我在籃球場熱身完偷偷跑去她的教室,卻早已經(jīng)不在了!」

  「別緊張,小胖不是說會幫你跟監(jiān)嗎?」阿奇對這個戀情抱持超然的態(tài)度,畢竟要一個人類愛上野獸,只有小說、漫畫或電影才會出現(xiàn)的恐怖情節(jié)。

  只是對于拿不到一疊的電影套票有點失落罷了。

  「死胖子?別提了,他說有客戶要他侵入某個網(wǎng)站,所以今晚沒空理我,那個臭傢伙,見錢眼開、沒血沒淚!」豬木開始一連串的臭罵,現(xiàn)在肯定猛搥胸部吧。

  「不是說了這種事情急不得,沒聽過吃緊弄破碗?」阿奇用破爛的臺語反問對方。

  「可是……」

  「沒什么好可是的,尤其是你還跑去教室偷看,給對方的印象不太好哦!

  「……」

  見豬木一陣沉默,阿奇就像安撫幼稚園大班的孩子一樣,「乖,好好地打幾場球,明天咱們再來擬定作戰(zhàn)計劃。」

  結(jié)束和死黨的可笑對話后,往臺北火車站的捷運列車也剛好在前方停下,阿奇站起身,趁勢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老是和我身體碰觸的ol模樣。

  披著上族女郎外衣的史前生物。

  車門在我面前嗶嗶嗶的閤上,像是警告危險的聲響,在這個都市叢林里,人類和野獸的分際在哪?

  想到在板橋狂殺三十幾人的無敵殺手。

  想到在賓館吸乾二人的怪物。

  也許所謂的進(jìn)化,只是外星人賜給野獸們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名為人類的真皮大衣!

  走出列車,在人潮魚貫地亂流之中,阿奇突然不想這么早回家,手機(jī)顯示時間,下午六點二十八分,于是換上藍(lán)線,沒什么目的地朝西門町出發(fā)。

  西門町,青少年的地盤,每當(dāng)阿奇來到這里,總是有股格格不入的感覺,他心想,年紀(jì)也許已經(jīng)接近西門町可以忍受的極限了吧。

  來到徒步區(qū),斑爛的旗織上刻畫著廣告商的強力訴求,非常有秩序地豎立在黑桿路燈上,對于吸引不到任何路人目光也只是隨風(fēng)擺動數(shù)下而已。

  擋在店家前方的綠樹,是否早已死在污濁空氣里了呢?

  它們無聲無息地向道路延伸下去,帶給物質(zhì)大道唯一的綠,卻也是都市人最常忽略的東西。

  入夜的時刻似乎開啟了青年們的活力關(guān)開,洋溢青春氣息的臉龐到處可見,阿奇坐在徒步區(qū)的椅子上,耳機(jī)唱著declangalbraith的『anangel』,天籟美聲,瞬間讓人忘卻煩惱躍上天堂。

  「sometimesiwishiwereanangel,sometimesiwishiwereyou;

  sometimesiwishiwereanangel,sometimesiwishiwereyou!

  美女成為了豬木心中的天使,但她愿意嗎?

  阿奇不知道。

  但上帝是公平的,豬木在摔角場上戰(zhàn)無不克,偶而,在摔角場下也會失敗跌跤吧。

  打開斜背包,阿奇拿出一罐利樂包紅茶,這是他的小習(xí)慣,總是會放一些當(dāng)時用不到的東西在背包里,以備不時之需。

  渴了,有飲料喝,餓了,有紅豆麵包吃。

  但是林立到氾濫的7-11、全家就是你家似乎一再地取笑阿奇的多此一舉。

  熱鬧的西門町充斥警醒的人潮,情侶手牽著手四處閑逛,三五好友成堆邊走邊嬉鬧,對面的椅子上坐著歐吉桑,他燙得過于平整的白衫和黑褲令人視覺不適,不經(jīng)意,兩人眼神交會。

  阿奇馬上把眼睛移開,這是他練就的好功夫,在感覺到對方要望過來時總能快上一秒轉(zhuǎn)頭,對于明哲保身、不惹麻煩事時著實好用。

  真的超怕麻煩的啊。阿奇心里卻響起數(shù)落自己的聲音。

  懦弱,連于對方對看的勇氣都沒有,真是懦弱到極點了!

  歐吉桑東張西望,雖然沒有很明顯,但偷偷觀察他的阿奇已經(jīng)發(fā)覺老人家的急躁,從他抖個不停的右腿和每十五秒就要瞄一眼手錶的習(xí)慣。

  等待的徵兆。

  每個人一輩子都花了多少時間等待呢?

  二分之一?

  三分之一?

  還是一生?

  從出生開始就在等待死亡了吧?

  似乎有人這么說過。

  在阿奇胡思亂想的同時,歐吉桑等待的旅程也告一段落。

  一個穿著粉系洋裝的女生和歐吉桑笑開懷地聊著,倆人談不到一分鐘便攜手離開,完全不是父女的關(guān)係。

  這種跨越年齡的交流都得拜大日本帝國所賜,傳授少女最快獲取金錢的現(xiàn)代交易方法。

  援助交際。

  窄長方形的黑框眼鏡已經(jīng)捕捉不到歐吉桑和少女的倩影,阿奇壓低帽沿,手指可以明確地觸摸到帽子上nike勾勾凸起的紋路。

  除了在獨處的空間以外,阿奇幾乎都戴著帽子,清一色的運動帽,并不是為了遮丑、禿頭或光頭之類的,只是為了安心。

  內(nèi)心容易空乏的人類,總是需要外來物填補心里的黑洞,倚靠更多的物質(zhì)來筑御,愈是脆弱,想抓緊地愈多,否則,赤裸裸的人要怎么抵抗?jié)M是毒氣的世界呢?

  歐吉桑倚靠援交,豬木擁有肌肉,小胖掌控電腦,而阿奇……

  只有帽子。

  廉價的450元運動帽。

  哈,我的安全感真容易填補。阿奇自嘲。

  盯著自己米色寬大t恤上的漩渦圖案,想像自己已被捲入不知名地混沌里。

  被稱為文明、已開發(fā)的科技世界,鐘擺下的每一秒鐘,愈深入名為罪惡的混沌中。

  吸管不爭氣地在要插入洞口時彈開,阿奇無聲發(fā)出「!」的聲音,待吸管在腳邊停止?jié)L動后,才彎低身子撿拾。

  一挺身,背后結(jié)實地坐了一個人!

  自衣服質(zhì)料輕觸毛細(xì)孔擴(kuò)大為想像的存在,阿奇試想這傢伙真是好眼力,前面的椅子不就空著?偏偏和自己搶這寶位。

  想到在捷運月臺不愉快經(jīng)驗,腦海興起跑去對面坐下的念頭,阿奇很懶,只想坐在西門町的椅子上渡過二、三小時,看著路人甲乙丙丁來回穿梭打發(fā)時間。

  到對面坐會不會傷了背后人士的心呢?

  下一秒阿奇又開始自責(zé)起來,都什么時候了還替完全不認(rèn)識的人著想?

  膽小的笨蛋!

  「小剛?」背后發(fā)聲,女孩子嬌弱的音量。

  小姐你認(rèn)錯人了吧。阿奇內(nèi)心大叫。

  還來不及回答,對方又開口了。

  「要就得把握時間喔,到附近的賓館比較省時間,還是你已經(jīng)有預(yù)約好的房間了呢?」女孩熟練地催促聲。

  賓館?房間?大學(xué)生的阿奇再怎么腐敗的腦細(xì)胞也直接想到『援交』的詞匯。

  心中突然涌起轉(zhuǎn)頭逼問對方的衝動!我看起來像把淫字刻在額上的公狗大學(xué)生嗎?

  「剛剛在電話里沒有確定清楚,四千五沒問題吧?」女孩嬌小的背部貼了上來,和阿奇僵硬到不行的背黏在一塊兒。

  「嗯,好!拱⑵婧喡缘幕卮穑缓笥昧了一下大腿,小聲罵著自己干嘛回答她?

  「雖然稍微貴了點,但保證值回票價哦!顾p聲地笑著,和日本愛情動作片里頭的女優(yōu)們笑聲很不一樣。

  說完便用食指在阿奇手掌的指縫間輕摸,公然地挑逗,援交女孩都得學(xué)會這一招嗎?行為真是太過于大膽了!

  眼見待會兒就得被拉去開房間了,阿奇趁仁義道德還殘留心中時,還是趕緊揭開謎底吧。

  他懷著被肉食性動物啃食的危險,站起來倏地轉(zhuǎn)身,對方意識到我的動作后,也馬上轉(zhuǎn)過頭來。

  最討厭的眼神相交,發(fā)生了。

  棕色長發(fā)束著馬尾,牛仔褲裙下的細(xì)腿特別白晰動人,可愛的女孩,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阿奇還來不及掩飾驚訝聲音就已脫口而出。

  鄭雨萱?尾音還帶點分叉。

  據(jù)對方訝異的表情和o型的嘴形來看,自然想起了青年是誰。

  共同修了近一學(xué)期的課,對戴帽子的書呆子有印象也是無可厚非的。更何況阿奇還喊出了女孩的名字。

  雙方整整互瞪近一分鐘之久,女孩大概想著如何逃離現(xiàn)場,阿奇則思索著這件事該不該讓純情的處男豬木知道。

  說尬尷其實還好,因為阿奇錯估了對方的個性,本以為她會裝作認(rèn)錯人而加速逃離,沒想到對方居然深吸一口氣,故作鎮(zhèn)定地向阿奇解釋。

  「同學(xué),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不過我知道我們有很多堂選修課都是一起上的,」她渾圓的大眼有種超脫世俗的深邃,彷彿能把周遭的紛紛擾擾都吸納進(jìn)去,沉淀消逝。

  阿奇誤以為的美麗眼眸,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

  「就像你看到的,我的課后打工就是這樣,隨便你愛怎么想、怎么看我都無所謂,不過……」她頓了頓,像在思索如何下筆的申論題,「能不能別告訴其他人?」

  「這個……」連阿奇也被她的凝視給吸引住,做出了遲疑的回應(yīng)。

  「拜託了,我不是在乎別人的眼光,只是若被學(xué)校知道了會很麻煩,警察局也最好敬而遠(yuǎn)之!顾∈趾险,苦苦哀求的姿態(tài)楚楚可憐。

  阿奇并不是不想幫她隱瞞祕密,但自己是個健忘的人,哪一天不小心說出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拜託啦同學(xué),」雖然外表可愛又愛裝酷,但性格卻挺會撒嬌的,「不然,我就讓你免費來一次,當(dāng)作報酬好了,怎么樣?」

  這次換阿奇掙大雙眼、嚇了一跳!

  他吞了口唾液入喉,伸出手示意別這么做。

  「那么,最多再讓兩個人知道,當(dāng)作替你保守祕密的條件好了!拱⑵嬲f道。

  女孩狐疑的打量青年全身,是對阿奇不想要女人的肉體感到納悶,還是對阿奇開出的條件覺得不妥?

  「兩個人?」她把食指放在下巴,指尖輕點下唇,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是那隻大猩猩和大胖子吧?」

  「!」的一聲,阿奇現(xiàn)在的臉型,和女孩剛看見阿奇而出現(xiàn)的訝異表情相去不遠(yuǎn)。

  她居然知道豬木和小胖?

  「我看你們?nèi)齻時常走在一塊有說有笑的,應(yīng)該是好朋友吧,」她手伸進(jìn)掛在左手腕上小包包,不用看也知道是上萬元的名牌,女孩拿出手機(jī),跟上學(xué)時的不同一支,「如果是好朋友,你得答應(yīng)他們不會講出去!

  「ok,沒問題!拱⑵鏌o所謂,爽快答應(yīng)。

  畢竟他除了豬木和小胖之外,根本沒有其他朋友。

  「那好,」她露出笑容,即使上了妝,也掩蓋不住的青春笑容,那種笑容是發(fā)自內(nèi)心、相信某件事情的笑容,「打勾勾。」

  阿奇的眉毛一會兒上揚至極限,這會兒又皺到不行,他擺出無奈神情,十分痛苦的伸出右手。

  笨蛋!我為什么要伸出手?阿奇再次指責(zé)自己。

  等阿奇發(fā)覺時,儀式已經(jīng)結(jié)束,女孩的手很小,姆指和姆指之間的觸感非常柔軟,讓他搞不懂的是,這么可愛的女大學(xué)生,為什么走到販賣靈肉的地步呢?

  答案千篇一律,所以阿奇也懶得想,原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對方卻仍盯著男同學(xué)看,就像蛇盯上笨蛋青蛙。

  「同學(xué),怎么稱呼?」曾幾何時,她已經(jīng)改坐在阿奇前面,就像在俯瞰風(fēng)景一樣,阿奇微低視線,女孩的頭發(fā),看起來柔順到可以媲美洗發(fā)精廣告。

  「阿奇,他們都這樣叫我。」

  「阿奇,奇怪的奇嗎?」女孩專心地打算把名字輸入手機(jī),阿奇點點頭,心想該不會成為她的?兔麊沃话伞

  接著阿奇大方唸出自己的手機(jī)號碼,不然女孩拿出手機(jī)就沒意義了。

  「好了,那,明天學(xué)校見囉,阿奇同學(xué),bye!」她開心地說完后就頭也不回地朝誠品店方向走去。

  阿奇看著女孩的背影消失,有股覺得剛才似乎是場惡夢的錯覺,但手機(jī)的振動卻打散了錯覺,要他認(rèn)清事實。

  「喂?」阿奇回答,是不知名的號碼。

  「喂,阿奇嗎?」女孩的聲音,似曾相識。

  「對,是我,你是?」

  「哈,我還以為你給的號碼是唬弄人的,沒想到居然是真的,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看錯?

  什么跟什么啊?

  看樣子是鄭雨萱本人沒錯。

  「有什么貴干嗎?」阿奇刻意加重尾音的倒數(shù)二字。

  「記住我的號碼哦,有顯示吧!還有叫我小雨,別叫我的全名,雖然我知道你向同學(xué)打聽過我的基本資料了!够顫姷纳ひ,三分鐘前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徹底從阿奇腦袋里碎裂。

  還有,打聽你的資料可別誤會我對你有意思!阿奇內(nèi)心大聲吶喊!

  但為了好友豬木,阿奇只好把真相忍痛吞下。

  「好,沒問題,沒事的話,我掛電話囉!闺m然不是刻意裝酷,但有時候就是會演變成這種情形。

  「真沒禮貌,先掛電話可是女生的特權(quán),知道嗎?」一說完,阿奇耳朵就傳來被掛電話的空無聲,他嘆了口氣,完全猜不透這女孩的心思。

  坐在西門町的椅子上,三對情侶親密地從眼前晃過,阿奇一邊猜想他們真的是男女朋友嗎?

  一邊思考著是否該回家看電視,盯著手機(jī)螢?zāi)簧辖咏它c的時針,希望能趕上csi犯罪現(xiàn)場的美國影集。

  隨著找出犯人的剌激感,可以打發(fā)不少無聊時間。

  西門町燈火通明,雜沓的人群聲此起彼落,在不屬于自己的地方,感覺特別寂寞,也就因為如此,人才需要找另一個人陪伴吧。

  援交,是否就是如此呢?

  阿奇走沒幾步,便看見了貼黏在路燈鐵桿上的類似大頭貼格式的小貼紙,粉紅小甜心,后面緊接著兩行電話號碼。

  充斥街頭的情色行業(yè),充斥街頭的可愛女孩,隨傳隨到,價碼合理,如此容易尋找溫暖的街頭為何看起來更加冷漠?

  想起小雨離去時的背影,想起她凝視自己的水汪大眼,阿奇這才明白,她才是真正寂寞的人。

  寂寞到需要依靠肉體碰觸才能忘卻一切的人。

  而自已呢?

  又何嘗不是漫無目的的活著,毫無實感的活著?

  如果明天就會死去,那我的存在到底有何用處呢?

  阿奇甩甩頭,甩不掉糾纏腦海的悲觀想法。

  他趕緊按著手機(jī)快捷鍵,撥給豬木和小胖。

  只有和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候,阿奇才覺得真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