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的樹木明明都沒有葉子,為甚么卻不見天日?」風永蔚仰著頭,只見上空無云、無霧,但看起來就是濛濛陰陰的,就像是落日西行之后的樣子。
地上的泥土,灰灰白白的,風永蔚的鞋底雖厚,卻還是感覺到足下一股冰涼。
錯落的枯木,雖然已經(jīng)完全死去,卻彷彿吸收了大量的陰寒之氣,此刻正在慢慢的釋放。
這里并不算真正的死寂,而是有種隱微難以窺得的事物,在何處靜俟。
「不管是在甚么時候,寰宇大地總是要保留一個陰暗的地方。」知璃站定轉(zhuǎn)身,面對著風永蔚。
她的一身衣袍由白漸漸轉(zhuǎn)黑,只有右肩那一處滲出小塊的血色。身后的長發(fā)如風吹般的飄到胸前,有些遮住了那處傷,有的還在飛揚。發(fā)絲之間牽引著絮狀灰霧。
這時候林子里并沒有風。
「那你要守在這里守到甚么時候?」風永蔚往前一步,炯炯有神的逼視知璃。
唯有凜冽的氣勢,才能逼得知璃心生畏怯,在僵持戰(zhàn)中先行認輸,而后讓出幽林這個地方。
知璃幾乎都要讓步了,但她一想到神靈之手的天職,她再怎么氣弱也需要繼續(xù)堅持。
「守到肉身變白骨,白骨化作灰,成為靈的一部分。千秋萬代,永遠的守下去。」這話不僅說明了她的未來,也宣示這片幽林的歸屬。
沒有人可以逼神靈之手讓出她的林子,即便是她額外禮遇的風永蔚。
而這樣的宣示,都讓風永蔚大感失落,但因為有了挫敗感,讓風永蔚更強力的堅持,絕不另作選擇。
「如果陰暗有理由存在,日出又有甚么必要?」風永蔚環(huán)顧四處,這里勢必要經(jīng)過改造,而這個女孩也是。
風永蔚的眼光回到知璃的臉上。
知璃忽然轉(zhuǎn)頭,伸手指向一個地方。「你想不想吃點果子?真的可以吃的,不是我的幻術(shù)。」
她的臉又開始白暈暈的,卻依稀可見眉眼間的真誠。
風永蔚突然覺得知璃有股稚氣,又像山泉一般,乾乾凈凈。也許是長期不見生人,反而能保有不染塵埃的心靈。
看著風永蔚的猶疑不定,知璃還以為風永蔚擔心會被騙。這也難怪,神靈之手哪來甚么乾凈的食物可以請人家享用呢。
知璃認真地睜大了眼,「這真的是可以吃的,是以前外面的旅隊掉在林子外的種子,我撿來種的。我真的吃過!
她像小孩子一樣的積極爭取著他人的信任。
風永蔚笑了出來,「我知道,那種漿果我從小吃到大,可是你這里的也長得小了點。顏色有點深,應該是酸比甜多吧?」風永蔚看一眼便知道,這里光照不足,植物無法在大自然里獲取營養(yǎng),只有靠知璃的陰寒能量促其生長。
結(jié)出來的果子,不會比外面的清甜。
知璃低著頭,一身衣袍又恢復像雪一樣的白。
「你在這里偷偷種東西,不怕被你的族人發(fā)現(xiàn)嗎?」風永蔚走到那一叢灌木之前,摘下一串果子,放在掌心。
連果子都吞吐著森冷的氣息,原該有的正常能量斷斷續(xù)續(xù)、微弱的運作著。
「一旦有神靈之手進駐,任何人,包括我的族人,沒有人可以進來我這里。」知璃也走了過來。
「所以只有你一個人見過神靈?牠是甚么模樣?藏在哪個地方?」既然知璃都能對外人放下戒心了,風永蔚索性直問關(guān)于幽林里的秘密。
知璃轉(zhuǎn)頭看著別處,「你不能問我這些事情。除了神靈之手,沒有人應該知道靈的模樣。除了神靈之手,任何察覺到靈的存在的人,都不會遇見甚么好事。」她的心因為風永蔚的刺探言行而隱隱作痛。
雖然久居幽林、遠離人群,但并不代表知璃看不出一個人的心機。
她只想接近人群,卻不希望愿意讓她接近的人卻是別有所圖。
「那你讓我進林子,就不怕我撞見幽林之靈嗎?」風永蔚逼問。雖然知道自己利用知璃的孤單柔弱,刺探他想知道的一切,實在有失男子漢的風度,但風永蔚相信,這是必要之惡。
誰會喜歡看不見的對手?如何才能找到靈的弱點?風永蔚很想得到答案。
知璃望向風永蔚光澤明亮的臉龐,她幽暗的瞳眸里漾著一股難解的怨氣,忽而又覆蓋一層悲哀。
她終究還是得不到一個人的真誠以對。
「就算我能讓你在幽林里東闖西闖,你也永遠看不清幽林之靈的模樣;蛘,等我嚥下最后一口氣,你就有機會得到真正的線索!
風永蔚不喜歡聽見別人說這樣的氣話,要是萬不得已必須拿命去拚,那自然得不顧一切去拚。但若是賭氣,就算并不是真的不愛惜生命,只是說說而已,也會惹人討厭。
「夢河知璃,我絕對不會讓你老死在這里!癸L永蔚逼視著這個一點攻擊性都沒有的蜃族女巫!肝乙欢〞婺銛[脫這種莫名其妙的宿命和天職,還有頹喪自棄的壞習慣!
知璃不敢直視風永蔚那雙充滿強烈堅持意味的眼瞳。
一陣陣風從不同的方向吹了過來,風永蔚與知璃的發(fā)絲像是小小手般飄揚起來互相觸摸纏繞。
不看風永蔚,是因為知璃不想再被他的眼神抓住,但,她卻覺得自己的心像是急速旋轉(zhuǎn)當中。彷彿是風永蔚偷偷的運用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引導。
從來沒有人要知璃別待在這里,往往都是在警告她絕對不可以離開的比較多。所有人都要讓知璃的心往下沉,只有風永蔚,卻似乎抓著她想要飛出去的心,并且拋上廣闊的天空。
這是一種激勵,卻讓知璃感到惶恐。
看著知璃的茫然無措,風永蔚心一軟,眼神也自然的柔和許多。
「我還要回去和我的族人建設(shè)莊園,所以現(xiàn)在我必須離開。如果你想要我的藥膏,晚上可以來我的茅舍找我。」
不等知璃回答,風永蔚隨即離去。
知璃的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好一會兒之后,茫然的眼眸恢復了一點精神,但風永蔚的身影已不在幽林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