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他其實不該失控的。
顏云淮已經(jīng)過了肆意妄為的年齡,他過早地探清了世界的真相,于是余下的每一天都只是消磨。有些人可能無法承擔(dān)世界的真相,會在日復(fù)一日的懷疑中走向瘋狂。但顏云淮只是按部就班,像一個上好發(fā)條的機器,做好這個身份應(yīng)該做的事情。
只是有時候他想,真相也只降臨在了能忍受真相的人身上。
他初見葉清的時間比她想得早了很多。最開始,只是在宴會上聽到傳聞,有人開玩笑地說,葉家的大小姐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不會是鬼附身吧?
顏云淮想,這個世界上,還會有鬼嗎?
剛開始只是好奇,又因為出差來了樺市。既然來了,就過來看了一眼。他跟在校長的后面走進校園,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窩在角落的女孩。她穿著白色的校服,長長的發(fā)在后腦隨意地扎了個馬尾,沒扎起的碎發(fā)毛絨絨地垂在臉頰邊。她有些瘦削,校服解開兩顆扣子,皮膚透白,能看到有些嶙峋的鎖骨。她窩在校園的長椅上,正在慢慢地翻一本很厚的書。陽光照在她身側(cè),只照亮了她的一小片衣角。
哦,他想,那就是葉清。
……
白家的宴會上,年輕的,越過兄長繼承白家的私生子向他敬酒。少年年輕又野心勃勃,明明低垂著眉眼,但偶爾投來的目光卻像是開了鋒的冷刀。
他說:“葉清在哪?”
顏云淮這才第一次正眼瞧他,他雖然常年帶笑,但只是社交禮儀,連這人的名字都沒記住。他問:“你是——?”
白文瑾笑著,一字一句地說:“我是葉清的男朋友!
顏云淮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他的酒杯,酒水只沾了沾唇,又放了回去。他很平靜,很冷淡地說:“是嗎?”
他說:“我不關(guān)心!
白文瑾極力克制,但顏云淮還是看到了他手臂上繃起的青筋,他眼底有沒睡好的留下的青印,大概從葉清“請長假”后就一直在找她。別人不知道,顏云淮知道他提前動用了埋在樺城的暗樁。
是太沖動?
還是……關(guān)心則亂?
白文瑾低聲說:“你留不住她!
顏云淮只是輕笑一聲:“你配不上她。”
他不會因為少年人的挑釁動氣,卻忍不住一再去想那句話。仿佛一直圍繞著他的一句箴言,說出口就會一語成讖。
你留不住她。
因為她本來就不屬于這個世界。
他的小姑娘來的時候悄無聲息,于是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離開。他明知卑劣,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若是能用什么手段留住她……比如說一個孩子。
……
葉清坐在他面前,她本來就瘦,在被他囚禁的這半個月更是一點點瘦了下去。他明明請人專門配了營養(yǎng)餐,食物比她平時吃的垃圾食品精細一萬倍,她看著笑嘻嘻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每頓飯只能吃下叁分之一,像株植物一樣慢慢蜷縮消瘦下去。
她拿著勺子,在粥里攪啊攪,金屬勺子磕碰碗邊,發(fā)出很輕的聲音。低燒讓她的眉眼有些懨懨的,眼皮薄,皮膚白,沁出一點帶著艷色的薄紅。她拿著勺子的手腕上映著齒印和吻痕,那點痕跡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沉淀變得有些觸目驚心,邊緣帶著點紫色。
葉清在和系統(tǒng)扯皮。
“昨晚都做成這樣了,”她說,“你這沙漏還不滿,你不覺得設(shè)計有問題嗎?”
系統(tǒng)安慰她:“系統(tǒng)出品是不可能有問題的,你再努力一點,還差一點就滿了!
“在沙漏被填滿之前我會先死吧,”葉清喝了一口粥,味道很淡,不知道加了什么藥材,帶著一點很復(fù)雜的藥味。她極輕地皺了下眉頭,又開始攪拌。
她又和系統(tǒng)拌了兩句嘴,也知道多半不是系統(tǒng)的問題。把粥放下,又鉆回被子里,閉上眼睛睡覺。
顏云淮把她臉頰邊上的頭發(fā)撥開,說:“再吃點!
“不吃,”葉清掀起眼皮,怏怏地說:“不想吃粥,我要吃肯德基全家桶,加上大瓶可樂和薯條!
“不可能!
于是葉清把頭一埋,跟倉鼠一樣把整個人埋進被子里。
能怎么辦呢?形勢比人強。
她聽見顏云淮的手機又在震動了,短短二十幾分鐘,響了好幾次,像是有人正在著急地找他,他每次都把那邊按掉,最后直接關(guān)了機。他守著她,一直等到她呼吸平穩(wěn)下來,才把蓋住她頭的被子輕輕拉下來,幫她調(diào)整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掖好了被角。
他沉默地看了她很久,輕輕吻了她的額頭,才轉(zhuǎn)身出了房間。
房門關(guān)上,發(fā)出很輕的一聲“咔噠”,與此同時,葉清在床上睜開眼睛,翻身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