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選組,拘留所。
【真選組·監(jiān)察】山崎退,看著手機屏幕,露出微笑:“真是太好了呢,夜兔小姐。土方先生一會兒就會買營養(yǎng)劑回來!
阿迦葉松了口氣,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還以為今晚要餓肚子了呢。”
“呵呵,別看我們副長那么兇,其實他很心軟哦。”
他正坐跪在地上,邊說邊整理著碗筷,阿迦葉頻頻點頭:“地球的警察都是好人。謝謝你,幫我問營養(yǎng)劑的事、唔,山、山、”
她皺緊了眉,一臉為難的樣子。而他則是露出寬慰的笑來。
“很難發(fā)音,對吧?沒關系,慢慢來,山——崎——退——”
他緩慢變換著口型,而阿迦葉也專注著他的嘴唇。
“山、七?不不對,山、泣……”
她老是發(fā)不對音,一急,竟是從窄窄的柵欄縫隙伸出手來,去觸摸他柔軟的嘴唇,好像這樣便能更好地理解發(fā)音。
山崎渾身一僵。犯人的雙手,如此貼近他的咽喉,只要這只夜兔愿意,她隨時可以掐住他的脖子。
作為警察,他理當嚴厲呵斥制止,但是,當那雙澄澈的眼睛與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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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崎退,在真選組的隊士眼中,是一位100%的草食系社畜。
畢竟,他的外貌是那么不起眼,混進人群就像水滴入大海。而他露面時、或者說大家意識到他的存在時,他又總是苦著臉挨訓,或者撲通地土下座跪地。
他的劍術并非一等一的,不少隊士都質(zhì)疑過他作為副長直屬監(jiān)察的實力。然而,當土方聽聞“草食系”的評價后,卻是大笑不止。
「反了吧?你們是戰(zhàn)士,而山崎,可是天生的獵手。若說你們是勇猛沖鋒的水牛,那么,他就是蟄伏在荒草中的一頭花豹啊——」
身任監(jiān)察一職,跟蹤監(jiān)視時,他可以叁天叁夜都不眨眼,連續(xù)35天都只吃牛奶和紅豆面包。偵察時,他會使出隱藏行蹤的絕技,就連土方也不一定能找得著他。潛入時,他可以喬裝成不論男女老少的任何人,甚至本人出現(xiàn)了,他也只會被認為是失散多年的雙胞胎。
若阿迦葉是他的獵物,他會偽裝成一株無害的雜草,直到她放松警惕,自行將脖子送到他的嘴邊。然后,他便會毫不留情,一口咬斷她的脖頸。
但是……
「營養(yǎng)劑?」
「嗯,我不太能吃食物。就算硬塞進去,也會吐出來。最近,雖說有吃下過一些,但說實話,那次也只是強忍著嘔吐而已!
「……為什么?」
「我在16歲的時候,犯下了無法贖清的罪孽。懲罰,很痛苦。我的身體想盡快用死亡解脫,就再也吃不下東西了。」
她的敘述語調(diào)平淡,就像是在說他人的事情。
「不過,我的罪孽太深,已經(jīng)沒有資格決定自己的生死。所以,既然【他】希望我以【痛苦地活著】來贖罪,那么,我還是要努力一下啦——注射式【營養(yǎng)劑】,真是作弊的道具!
明明是在說如此污濁的黑暗,她的臉上卻揚起了太陽般燦爛的笑容。
「嘛,雖說還是要努力活下去,但遇到不可抗力就另說了。我這次,抗拒從嚴、然后死掉,本來也蠻好的。死刑的執(zhí)行應該是啪得一下,超快吧?一點也不會痛!
她說著無痛的死亡,竟是目露神往。
「真好啊,我不想痛苦地死掉。要是拷問再堅持一下的話……哎、說到底,一切還是怪我太怕痛了……」
她終于是露出一抹惆悵,而山崎則是覺得她的身形飄忽起來。
阿迦葉,她像霧一般模糊,仿佛夜晚的薄霜,一個看不住,眨眼間就會融化在黎明的太陽底下。
山崎說不出「不要死」,也說不出「活下去」,只是給土方發(fā)送了一條請求購買營養(yǎng)劑的短信,然后告訴她不要擔心。
「謝謝你,你是好人呢。山、七……」
古怪的發(fā)音,此時也回響在他的耳畔。
雌性夜兔向他伸手,磕絆地念他的名字。
犯罪者對警察這樣做,從來都是卑躬屈膝地求饒,或者憎惡地要取他的性命。
警察的本能叫他躲開,甚至兇她立威。然而,他已經(jīng)觀察了她許久,從最初被逮捕,到剛才的飯間交談。
阿迦葉,她是一匹已經(jīng)被馴化的銀狼——不是因為他們沖田隊長的拷問,而是在更早之前,她的靈魂就已經(jīng)被束縛在了黑暗的小盒子里,即使有人把小盒子砸碎,她也仍然只會在那無形的禁錮內(nèi)游蕩。
“山、七……”
犯人呼喚著他,向他伸出手來,這位警察并沒有回避。
相反,他微笑著牽起她的手來,描繪自己的唇型。
“山崎,是我的姓氏。退,是我的名字!
他望著她的那份溫和,絕非是普通警察盯著犯人。
這或許是因為憐憫,也或許是因為這匹銀狼戴著無形的鎖鏈。但更重要的是……
真選組的大家在走向正道以前,他們也是被束縛在了黑盒里的少年。他們自暴自棄,無可救藥,說不定哪一天就死于無聊的刀劍私斗。若非他們的現(xiàn)任局長,近藤勛,毅然引領他們向前……
警察的目標,并不僅僅是追捕罪犯、懲罰罪行。在罪與罰之間,他們的使命,是挽救希望與人性。
不起眼的山崎退,平平無奇的山崎退,像路人甲一樣的山崎退——
是真選組最閃耀的監(jiān)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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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留所里,雌性夜兔一遍又一遍地練習發(fā)音,最終眼睛亮著光,興奮道:“山崎退!對嗎?”
山崎些微點頭,露出笑來,甚至將手伸進柵欄,贊賞般地撫摸她的面頰。
“做的很棒哦!
溫熱的拇指緩慢蹭著那抹柔嫩,略略粗糙的老繭滑過,卻沒有給她帶來一絲不適,反倒是讓她享受地瞇起眼睛。
啊啊,她真是像小狗一樣可愛,怎么就……
山崎的眼神暗了幾分,收回手來。阿迦葉因那份溫暖的離去而失落了一下,不過轉瞬,她又因他那復雜的表情而露出擔心。
“山、崎,你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抬頭認真注視著她:“夜兔小姐,你知道嗎——當你販賣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給恐怖分子,會有多少無辜的生命受到傷害?”
阿迦葉一怔,慌忙擺手:“啊、我——武器走私、我只以為是避稅而已。夜兔,好多都是傭兵,武器是吃飯的道具。買賣武器這種事,這在我老家很常見,和賣碗筷差不多。但是,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什么的,我真的不知道……”
“文化差異不是借口!彼f,“既然你居住在地球,就應該好好了解這顆星球。制造混亂的家伙,我們并不歡迎。
山崎語氣并不強硬,只是在陳述事實,然而阿迦葉卻張口無言。
她垂下頭來,羞愧地絞著手指:“我沒想到會變成那樣,我很喜歡地球的,太陽很好很好……我、對不起……”
她除了道歉,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那耷拉腦袋的樣子,很像一只做錯了事的小狗。
山崎伸手,似是要摸摸她的頭。然而,就在他的手要碰到她的時候,他又抿了下唇,回到了正坐的姿態(tài)。
這位警察的眼中閃著堅決:“【春雨】是目前星際最大的犯罪集團,他們所到之處,無不是腥風血雨。四年前,他們對地球的影響好不容易才減弱,這次,是又想伸出黑暗的手吧?真選組是守護江戶的警察,我們絕不會容許任何破壞和平的家伙存在!
“啊、等等!神威他沒有這樣想法的哦!彼泵q護道,“他對管理領地沒有興趣的。第一艦隊來地球,只是想要追回他們逃家的提督。神威很討厭批文書,說是做夢都埋在文書里,實在要吐了,來地球只是放松心情……”
山崎只是搖搖頭:“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是,你真的認為,春雨的提督是笨蛋嗎?”
阿迦葉下意識地抓住了胸口的名片。
神威來地球,討厭批文書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曾經(jīng)提過,是【情報屋·白傘】的首領,鯤,把他引到地球來的。
他卷入血磨盤的事件,看似是巧合,但是,說起來,在她尚未與神威相遇時,黑曼巴就已經(jīng)派沐恩去刺殺他了吧?
與勢力遍布上百顆星球的春雨相比,血磨盤是那么小,根本不可能引起【夜王·神威】的興趣。而與神威為敵,便是與整個春雨為敵。
黑曼巴并非無謀之士,即使他有著排除外來雄性夜兔的本能,他也會選擇先避免沖突,觀察等待神威的行動。
但神威才剛剛到地球,暗殺行動便開始了。黑曼巴仿佛預先就得到了消息,要趕在春雨的主力到達之前,肅清【吉原領主·夜王】。
為什么?嗯,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人……黑曼巴仍在昏迷,而神威又——春雨拋棄了她,因為她太弱了,派不上用場。所以,他們一定什么也不會告訴她。
但是,想知道,她想知道神威真正來地球的原因。而剩下的就只有……
她摩挲著胸脯名片上的刻紋,認真看著山崎。
“請問,能不能借我一下手機呢?”
他微微蹙眉:“犯罪嫌疑人與外部的通訊,必須獲得審批。你的情況復雜,或許需要一點時間!
她的眼神暗下:“不行嗎……錢、啊,這個是賄賂公務員對吧?之前那樣做的時候,土方好生氣好可怕,所以不能做……”
雌性夜兔對自己點頭,這副自我教育的模樣落在山崎眼中,引得他輕輕發(fā)笑。
阿迦葉眨眨眼睛:“你的心情好啦?”
“哎、我心情一直很好哦!
“騙人,剛剛那樣訓我,明明就很生氣……”
他愣了下,搖頭笑道:“你還真是敏感。那并不是生氣,只是教育而已。我希望你成為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法律……”阿迦葉輕輕念著,露出了猶豫的樣子,“神威說過,法律、道德、罪惡感,那些都是束縛著普通文明的垃圾!疽雇谩繌膩頉]有那些概念,只遵循自己的意志……”
山崎并未直接駁斥,甚至也并未因她的話語而驚訝、困惑、或者發(fā)怒。
他很仔細地考慮了一會兒,慎重說道:“夜兔的文化,和人類的文化,是有一定的沖突。但是,我想,夜兔和人類,肯定是能互相理解的!
“夜兔小姐,不,阿迦葉小姐。你說過,你是夜兔與人類的混血。而我認為,你的存在,正是這份理解的證明!
“你若生活在夜兔之中,當然可以完全不在乎那些,因為這就是夜兔的【規(guī)則】。但是,若你想要生活在人類之中——人類的【規(guī)則】即是【法律】,還請你多多理解,像遵守夜兔的【規(guī)則】那樣,遵守人類的【規(guī)則】吧!
昏暗的燈光下,山崎露出柔和的笑來,而阿迦葉則是陷入沉思。
“你是說,在哪里生活,就要遵守哪里的【規(guī)則】?有道理耶!
“唔、說起來,夜兔的規(guī)則,是什么?是強大,是自由,是堅持到底。我沒能遵守,破壞了【夜兔之道】,所以,才成為了夜兔之恥,才被父親、被哥哥、被神威拋棄……”
“血磨盤的規(guī)則,又是什么?是【沒有認輸,只有死亡】。我沒能遵守,總是認輸、不想痛苦地死去,所以,才害死了666位小精靈、害死了那么多的領民、還有大家景仰的先驅……”
“人類的規(guī)則,是什么?是【法律】。我沒能遵守,犯下了走私武器的罪孽,所以,才要被監(jiān)禁……監(jiān)、禁……痛、咦?”
她的吐字逐漸磕絆,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為什么、監(jiān)禁會痛?監(jiān)禁是限制自由,只要不逃走,就不會痛呀?我很乖,會乖乖的——哎、不對,我逃走了!從黑礁——”
一瞬,她的瞳孔陡然失神擴大,面色慘白,發(fā)冷似地環(huán)抱自己,渾身抖得像狂風暴雨中的一片枯葉。
“不行不行不行,怎么能從黑礁逃走呢?我遵守不了規(guī)則,宇宙里沒有能夠容得下我的地方,只有黑礁不會傷害我!不該從黑礁逃走的!好痛,不要、不要——”
叮鈴的開鎖聲,急切地呼喝:“夜兔小姐、夜兔小姐?你怎么了?”
雌性夜兔跪趴著匍匐在地,她的身軀顫抖,嘴里喃喃著誰也聽不懂的胡言亂語。
“下雨了?好冷?黑暗?虛無——哎、等等,好痛、好痛!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逃的,我會永遠、永遠待在這里……”
“夜兔小姐,看著我!”
山崎跪在地上,急切地捧起她的臉來。
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阿迦葉的眼角滑下,啪嗒落到地上。
“對不起、我不會逃的,對不起……”
她喃喃著,那綠寶石的眼睛完全沒有聚焦,失去了那俏皮的靈動神采,仿佛壞掉的霓虹燈一般昏暗不明。
此時的她,什么也聽不到,也無法給出任何回應。
“黑暗、好討厭。鎖鏈、好討厭。我不想痛,所以不會逃。但是,好冷,我好想、好想曬太陽……”
真選組的監(jiān)察,山崎退,目睹過多到令他麻木的痛苦。然而,此時的他卻仍是紅了眼眶。
阿迦葉,她痛苦到瘋狂。他并不知道她的過去發(fā)生了什么,但是……
警服外套獵獵,披到她的肩上,襯衫馬甲飛揚著扔到一邊。
真選組最閃耀的監(jiān)察,將犯人緊緊抱在他太陽般熾熱的胸膛。
“夜兔小姐,黑夜沒有太陽。但是,若是你能停止哭泣,請將我點燃吧,汲取我全部的熱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