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今天終于久違地看見藍天白云，蔣歆茜就提議到一樓的大草坪吃午餐。
「你又不怎么吃午餐的人，還特地找我們一起下樓。」我虧她。
「我可以看你們吃啊�！故Y歆茜拆開生菜沙拉的包裝，瞥了我一眼，「不過今天怎么突然多了一個人��？」
我咬著塑膠湯匙，用眼角馀光確認坐在旁邊的何洛書的反應(yīng)。
想也知道，他的反應(yīng)只有埋頭苦吃。
「多一個人比較熱鬧嘛！」
我實話實說，蔣歆茜卻用曖昧的眼神打量我，我不禁皺起眉頭，用肩膀撞她，警告她不要胡思亂想。
「啊�！故Y歆茜放下沙拉醬的袋子，手指反覆搓揉。
我接收到這是急需衛(wèi)生紙的求救訊號，但手往口袋一探，里頭空空如也。
就在這時，何洛書點了我的肩膀，一轉(zhuǎn)頭，他遞來整包面紙。
「謝啦！」我把面紙傳給蔣歆茜，而他微笑著向我點頭。
「原來你們說的大草坪是指這里呀？」一雙熨得挺實的制服褲褲管出現(xiàn)在眼前，遮住了一半的光源。
頭都不用抬，想也知道是柯翊勛。
我繼續(xù)低頭幫蔣歆茜收拾垃圾，嘴巴卻沒停：「整個校園也沒幾片草地吧，不然你覺得—」
當(dāng)我猛然抬起頭時，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他的臉，而是那隻緊緊牽著另一個人的右手。
話到了嘴邊突然又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呦，小倆口終于來了啊�！共煊X到我的停頓，蔣歆茜也跟著抬頭。
姜寧被這么一說，羞澀地笑了笑。
我拉了拉何洛書的袖子，暗示他識趣點，多騰一點空間給他們倆。
他于是右手往地面一撐，朝我靠近了一大段距離，甚至坐到我的裙擺。
「啊他怎么也在？」柯翊勛屁股著地，兩腿往前伸直，朝我拋來問句。
「對啊�！沟诙伪贿@樣問，我直接懶得解釋。
因為怕何洛書誤以為我們排擠他，所以我又斜眼偷偷確認他的反應(yīng)。
「芊芊，你們音樂課考試表演甚么啊？」姜寧的話引開了我的注意力。
「《不該》。」我說。
對于我的回答，姜寧只輕輕喔了一聲，略為上揚的尾音卻讓我有點在意。
我嘗試著讀取她的微表情，但她不著痕跡地低頭夾菜，把眼睛藏到齊劉海之下。
再次抬頭時，她又像往常一樣，兩眼彎成了月亮的形狀。
「她超拼的，一天到晚跑去頂樓練習(xí)�！故Y歆茜下了個不知道是褒還是貶的註解。
「哪有，一個禮拜也才練個兩、三次吧�！刮易匝宰哉Z。
姜寧輕輕一笑，沒說甚么，側(cè)身用叉子叉起柯翊勛便當(dāng)盒里的半顆滷蛋。
「今天有點滷過頭。」柯翊勛嘴里塞滿了食物，含糊說著。
「我覺得還好啊。」姜寧鼓著臉頰，手擋著嘴巴說。
這畫面多像校園偶像劇。
我端起紙碗，仰頭把剩下的湯一飲而盡。
因為這樣就能暫時看不到發(fā)生在眼前的一切。
左顧右盼，發(fā)現(xiàn)蔣歆茜和何洛書都吃得差不多了，再看看對面的柯翊勛，手上那碗飯像還沒開始吃一樣。
「我有點冷，想先回教室了�！刮业皖^把垃圾全掃進空紙碗。
「蛤？不是你們說要來這里吃的嗎？」柯翊勛一頭霧水。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幾點才到？」很好，蔣歆茜幫我反擊了。
柯翊勛看著手錶，說：「只是吃飯時間快結(jié)束了而已啊，午休還是可以繼續(xù)吃飯的吧？杜昀芊你就是太乖了�！�
我與其說是不想理會，不如說是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
看我已經(jīng)準備就緒，坐在一旁從頭到尾沒吭聲的何洛書突然開口，小聲問我：「今天不練了嗎？」
我才想起早上才剛跟他約好中午要練習(xí)。
「等放學(xué)后吧，我剛剛忘記了，就不小心點了麻辣鍋，現(xiàn)在唱不了高音�！�
「好�！剐液盟矝]多問甚么。
等我們?nèi)齻�起身，柯翊勛又問了句：「你們都要回去咯？」
問的是你們，可他卻看著我。
我扯起無奈的笑容，回他：「沒辦法啊，等你吃完要等到民國幾年啊�！�
可能是說中了我們共同的心聲，大家都不約而同笑了。
我也跟著笑得開懷。
笑自己白白花了多少時間在等待。
等待一個不可能到來的結(jié)果。
午休的鐘聲還沒響，我就已經(jīng)趴在桌上，但十分鐘后，我還是一點睏意都沒有。
思考片刻，我決定拿著資料夾動身前往英文老師的辦公室。
老師抬頭發(fā)現(xiàn)是我時，又再向我確認了一次：「昀芊，你真的不需要午睡嗎？這些我可以自己慢慢處理的。」
「沒關(guān)係，還是我來吧�！刮覂墒纸舆^她手里那一整疊考卷，超出預(yù)期的重量讓我往后踉蹌了一下。
「謝謝你，你真的是老師的好幫手�！顾牢康匦Γ劢沁〕黾毤毜聂~尾紋。
來到辦公室旁的小會議室，我搖搖晃晃坐下，隨意翻動著眼前這疊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已經(jīng)考過那么多次小考。
說起來也很合理，如果平均每天考一張的話，小考的次數(shù)就等于開學(xué)到現(xiàn)在的天數(shù)。
我于是仔細數(shù)了一下分數(shù)登記表上的欄位，又再一次被數(shù)量所震懾。
深深嘆了一口氣，回顧高一一整年，成績的起色少的可憐就算了，很多從入學(xué)時就嚷嚷著要完成的目標，我也一個個完美地錯過了。
我總是一再地證明，有些事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去做。
打開原子筆筆蓋，我一手托著腮，一手把考卷分堆放好，這時，注意力不由自主被樓下草坪中央的男女所吸引。
是柯翊勛和姜寧。
幸好他們運氣很好，今天輪班的紀律糾察是我們班的風(fēng)紀股長。
不過感覺全天下只有我會在意這種事就是了。
我嘗試拉回注意力，把考卷上的分數(shù)按照座號一個個謄進表格里，在兩眼一睜一閉的間隙，才突然發(fā)現(xiàn)中間少填了一格。
在側(cè)身找修正帶的時候，目光還是情不自禁地移到了窗外。
我看見姜寧靠在柯翊勛的肩膀上，兩人都樂呵呵笑著，柯翊勛突然往旁邊傾斜，姜寧的頭失去了支撐也跟著往旁邊倒，她輕輕拍了他的肩膀，而他笑著輕松躲開。
這養(yǎng)眼的畫面好像連老天都為之動容，灑下唯美的金光，裹在這對金童玉女的身上。
唉，我到底為甚么要看��？
我起身把窗簾拉上，把不屬于自己的美好隔絕在外，才終于能好好靜下心。
沒多久，我就把所有分數(shù)都登記好了。
交給老師前，我注意到自己的成績從開學(xué)到現(xiàn)在都沒差多少，雖然安心了一點，卻還是抵銷不掉對其他科目的擔(dān)憂。
再往下看看柯翊勛那欄，發(fā)現(xiàn)他雖然總口口聲聲說懶得讀英文，可分數(shù)依然小幅度地穩(wěn)定成長。
心情突然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