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嗯~哼嗯哼~嗯~」
泛著昏黃燭臺火光的小房間內(nèi),悠揚的傳出一段有著獨特旋律的哼唱曲調(diào),歌聲伴隨翻閱古老羊皮紙製成的書冊,一位年幼的孩子對另一位孩子朗讀著書中內(nèi)容,那是自古流傳下來的童話故事,也是一名帶著罪孽卻成功拯救世界的英雄神話。但除了這首耳熟能詳?shù)母柚{以外,即使坐在木椅對著躺在床上熟睡的孩子道出書中故事的聲音,卻絲毫傳達不到,也無法再讓那位孩子聽到了。
『吶!醒醒,快一點醒來,吼~真是的,要是再睡下去的話……會死掉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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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喝…喝…是夢阿……」
從惡夢中甦醒的他,名為『里昂』,這是他的名而姓氏則不詳,因為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抓到這個地方來,就連自己姓什么都不記得了。
眼前看到的是個昏暗雜亂、惡臭不斷、空氣中瀰漫窒息感的駭人環(huán)境,到處都是銹蝕的鐵製欄桿,不停地從龜裂的天花板上滴落的污水。只有一坪半的狹小空間內(nèi)關(guān)押著包括里昂在內(nèi)的3個人,就連睡覺都只能委屈的捲曲身子才能有所空間休息。
里昂抓起身旁那綑成一球的繃帶,那是個沾染過鮮血、汗水、泥巴、灰塵等各種骯臟事物卻一再重復(fù)利用的繃帶,明明睡前還放在碎裂的磚瓦上,睡醒之后就成為了泡在污濁水坑里的潮濕繃帶。
但他沒有任何厭惡也沒有遲疑,很嫻熟的將那繃帶稍微擠乾后,再往自己已經(jīng)失明的左眼進行包扎,反正就跟以前一樣弄臟了弄濕了,只要等到乾掉就可以再度使用,別妄想還有機會跟那些惡魔要到第二次繃帶。
「就算睡醒了,也不要吵醒我阿,你個渾蛋。」
靠近欄桿那側(cè)臥著的人,是跟里昂同個牢房的奴隸『海德爾』,留有一頭無法修剪任由其隨意生長的如獅子王般的發(fā)型,雖然現(xiàn)在上面長滿蝨子就是了。還有曾因為惡魔的一個玩笑,而植入不明物種的基因,導(dǎo)致海德爾的發(fā)色、瞳色會在情緒不穩(wěn)定的時候轉(zhuǎn)變?yōu)樯罴t色,瞳孔則為蛇那樣的豎立狀。
他之所以會選擇在那里睡覺,全是因為那個地方是唯一會有涼風(fēng)從中央走道吹進來的黃金席位,當(dāng)然還能在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到那些惡魔進到監(jiān)獄之中,是那些要保證活命的人一定不能錯失的重要位置。
里昂面不改色的專心綁著繃帶,同時嘴里這樣回話:「別說笑了,這點動靜就能夠吵醒你?是自己睡不著的問題就別怪到我身上,你說是吧?海德爾!
「怯!我討厭感覺靈敏的人,怎么了~離那些爬蟲類(這里指惡魔)過來這里之前還有點時間休息,干嘛不繼續(xù)睡?」
「沒辦法,誰叫我做了一個惡夢,沒心情睡了。」
「惡夢。抗,自己都身處在地獄里頭,這樣的你還能做惡夢,到底是要到多么悲慘的地步才能像你一樣啊,哈哈!」
海德爾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或許這件事聽起來真的很可笑吧,睜眼已經(jīng)是地獄的景象,就連睡夢中都不得休息片刻,還有什么事能比這個更慘的呢?
「吵死了,繼續(xù)去做你的美夢,從窗外的天色來看,或許你還能有近十分鐘的時間可以休息!
里昂靜靜地抬頭看著三尺高的封閉窗口,透射出來的也并非太陽光,而是早晨的霧氣,現(xiàn)在時間是凌晨的四點二十分,距離被迫勞動還有不到十分鐘。
「美夢什么的就別跟我扯了,怎么可能會夢到!
「說的也是…」
“啪啷~”
鐵欄桿被什么東西給撞到的聲響,從對面的牢房傳到里昂他們的牢房來。
「咦呀…痛痛痛!
里昂和海德爾都看見來自于對面,有名少年在睡覺翻身時頭部直接撞上欄桿,現(xiàn)在那個人正抱著頭哀號呢。
「沒事吧,凱洛。」雖然明知道這點傷根本不會有什么樣的影響,但里昂還是姑且問一下。
「呼~撞這一下腦袋都清醒過來了,我完全沒事的喔,謝謝關(guān)心,里昂、海德爾!
輕揉著后腦勺,臉上仍然掛著招牌笑容,有著亮金色和泥土混雜的頭發(fā),稚嫩的臉龐看得出年齡比里昂或海德爾都還要略為年輕一些,他是在這地獄之中,依然可以笑著面對并散發(fā)一點希望氣息的孩子『凱洛』。
「喂喂~我說你阿,把腦子撞壞了是否?哪隻耳朵聽到我也有說出關(guān)心你的話?」
「雖然沒有聽到,但我感受到了,其實海德爾你剛剛也想關(guān)心我來著,不過是因為害羞對吧,我都知道呢!
「完了,這年輕人終于被惡魔給逼瘋了!
里昂仔細觀察著凱洛的表情,他不管看幾次那個孩子的笑容,每每都感到很不可思議,原因竟然是…他是出自真心的笑,他的笑容竟沒有半點虛假,這里可是地獄耶?還能露出這種笑容的不是笨蛋,那就是…
「不!應(yīng)該就只有笨蛋了!
「里昂你剛有說話嗎?」
凱洛歪著頭一副天真地問著,但里昂這次看出來了并在心中對自己說:『這傢伙肯定有聽到我剛剛脫口而出的話,這小子果然不簡單!
「不想管你們了,我要趁現(xiàn)在睡飽一點,才不要等下出錯誤被那些惡魔給盯上!
「我想你沒時間睡了,他們來了。」
「你再說什…!」
“嗚~~伊~~~咚!”
厚重又老舊的鐵門被緩緩?fù)崎_,位于牢房里的奴隸們都不會知道,在墻壁所遮擋住的畫面下,進來的人會是誰,更不會有人從欄桿里探頭去看,因為那極有可能會成為斷頭臺,在探頭的瞬間就被斬下頭顱。
腳步聲依舊令人心生畏懼,沿途經(jīng)過的牢房都被他駭人的暗綠色皮膚大手給敲打的震耳欲聾,聽起來應(yīng)該是負責(zé)來叫醒奴隸,并且把奴隸們帶去勞動的『異種人』。
據(jù)說這是階級序列僅比奴隸高上三個階段的『異種』系種。其中分支比例佔據(jù)較多的就是這種綠皮怪物,據(jù)說是獸人和巨魔雜交所產(chǎn)生的劣等種,統(tǒng)合了獸人強大的身體能力與巨魔的高大身形,本以為這種混血所產(chǎn)的新物種能為惡魔本身帶來強大的戰(zhàn)斗力,但結(jié)果卻是這種異種人的智商趨近于零,只有破壞一切的本能流淌于身體里的每一粒細胞。
雖然有這些明顯的缺點,但惡魔們發(fā)現(xiàn)只要能讓他們了解到有比他們更加強大的生物的話,異種人就會依據(jù)本能的歸順,唯獨這一點倒是讓惡魔利用這種特性,讓異種人成為戰(zhàn)爭時的第一批攻擊主力,也就是戰(zhàn)爭最初的犧牲品。
現(xiàn)在這個只會吃的笨蛋正遵從惡魔指派的命令,但他不懂得什么正確的叫醒方式,只會用力的拍打牢房的欄桿,在流著口水對里昂他們吼來吼去,看來是連說話也不會,所以對于奴隸而言私底下又把這些異種人叫做『巨型口水狗』。
奴隸們畏畏縮縮的跟在異種人身后,而里昂、海德爾、凱洛三個人為了防止異種人什么時候會發(fā)瘋把他們打成肉醬,所以就待在隊伍的最后對列,直到被帶出了試驗場看見了惡魔作業(yè)監(jiān)督官。
惡魔名為『尼羅扎納』,是唯一一個負責(zé)管轄這個試驗場的惡魔,同時也是個無視上頭命令以玩弄奴隸、殘殺奴隸為樂,骨子里實實在在擁有惡魔本性的大渾蛋。
「聽好了雜碎,在日落前必須把『普魯魯杜煤礦場』的煤渣給運回來,要是日落前沒有辦法完成,那么我很難跟上頭交代阿~只要我被為難的話,我心情就會不好,到時候我也只能殺個幾個奴隸來平復(fù)下我受傷的心靈,這樣聽懂了嗎?嘎哈哈哈!」
『殺了我們你才更難跟上面交代吧!
里昂心里這樣說,同時臉上有著非常不明顯的一抹邪惡笑容,這種氣息被惡魔監(jiān)督官給瞬間察覺,但里昂也反應(yīng)迅速的收起這種想法,表情自然的蒙混過去。
***
清晨的大霧遮掩住一切,走在往山腳下的樹林坡道上,兩側(cè)樹林也只能勉強的看出模糊的輪廓,能見度慘不忍睹。無奈于每一次的勞動都是這種時間點,所以根本認不清路也分辨不出方位,每天都只能讓異種人來帶領(lǐng)前往這一次的指派點,而勞動結(jié)束的往返路程,每次也都會不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惡魔們的心思,故意要讓奴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里昂確定事實正是他所猜想的那樣,暗自嘲笑一番惡魔這該死的小動作,一邊有如行尸走肉般地跟著隊伍移動。
現(xiàn)在能夠知道的片面訊息,那就是關(guān)押所有奴隸的試驗場位于一座山頂,僅僅只有這樣,但這已經(jīng)是盡最大限度所能獲得的唯一消息。
奴隸們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太陽還低垂在地平線那一頭,就必須開始勞動直到太陽要被埋沒在另一側(cè)的盡頭為止,每天只有供應(yīng)晚餐,給的還是些腐敗的蔬菜殘渣或者難以入嚥的昆蟲尸體,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從未改變。
這日,里昂他們要去開採并搬運大量的煤礦回到試驗場,因為在試驗場的地底下有著一座規(guī)模浩大的武器鍛冶房,是專門製作武器提供給惡魔的重要后援區(qū)塊。
奴隸們在日落之后就必須在鍛冶房中繼續(xù)賣命製作殺人器械,但一天下來所累積的疲憊就時常令奴隸們支撐不住,何況還要在那悶熱難受的環(huán)境下工作,只是為了要活下去,再艱苦也只能咬著牙撐下去才行。
路途長達十幾公里遠才抵達煤礦場,耗費了大量精力開採出來的煤礦裝箱,只準(zhǔn)三個奴隸為一組以人力方式搬回到試驗場,完全的壓榨沒有任何求情的馀地。
里昂、海德爾、凱洛三人分別都和另外不熟識的奴隸併為一組,在回程也數(shù)十公里的路途上還必須抬著上百公斤重的煤礦箱,終于在往山頂?shù)纳掀侣范沃,里昂他們的組別因為其中一名奴隸的腳步踉蹌導(dǎo)致重量傾斜而翻覆。
如果只有這樣的失誤倒還好,但偏偏煤礦順著坡度下滑,不偏不倚的朝惡魔監(jiān)督官砸了下去。瞬間世界陷入了恐怖的安靜無聲,奴隸們都靜靜看著那被埋在煤礦堆里的惡魔,每個人都冷汗直流,驚恐的忘了吞嚥口水,而失手的奴隸更是絕望的癱軟在地。
「這下糟糕了。」海德爾表情凝重的說著,而腳步也緩緩地移動到奴隸中的最后排。
「里昂…」
「噓!凱洛別出聲!
“蹦!”
倏然,惡魔之手穿過煤礦堆,隨即一陣爆炸讓煤礦四處飛散,從那之中站起來的惡魔,他的樣貌已經(jīng)徹徹底底證明了他身為惡魔的可怕之處。
惡魔-尼羅扎納,憤怒卻又不帶任何表情的走到里昂他們?nèi)齻奴隸面前:「是誰?是誰有那個膽子弄臟了我尼羅扎納的身體!?」
那個癱軟在地的奴隸立刻轉(zhuǎn)身跪倒在尼羅扎納的面前,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腳踝乞求原諒,然而在他苦命哀求的話語只講到一半,就沒有聲音了。
“撒撒──”
血泉瘋狂噴向于天際在灑落于昏黃的地面,留下滿地血跡,而那名奴隸顯然被這個殘酷的世界所淘汰。
只見惡魔獨斷的行為,看來他的憤怒已經(jīng)讓他不管上頭的命令,這下子真的糟糕了,因為尼羅扎納并沒有的打算就此罷手,只見他接著走向同為一組的另一名奴隸。
「惡魔大人…請饒了我!」
「這個失誤讓他賠上了生命,你認為你還能有選擇嗎?」
聽到這一句話,聰明的奴隸們都能知道其實這個惡魔也沒有辦法再多殺一個人,要不然也不會再多說一句話,直接動手就都解決了,所以只要把握好這個機會,就能活命。
「他不是我的同伴,身為奴隸的我一生都是惡魔的奴隸,所以只要大人讓我活下去,我不惜犧牲一切代價!古`唯唯諾諾的說出這些話,為了活下去這些都是逼不得已的。
「喔~那你所說的代價,你打算用什么來抵你的命!
「剛剛是因為我的手沒抓好才間接導(dǎo)致煤礦箱打翻,所以我愿意用我的一隻手作為代價來抵我的命。」這個奴隸也做好相當(dāng)大的覺悟,不過仔細想想,一隻手換一條命,已經(jīng)值得了。
尼羅扎納露出陰險的笑容,他表情微妙的看著跪在他眼前的這名奴隸:「這就是你所說的代價嗎?真聰明,不過要是砍了你的手就會影響到工作,既然你連要犧牲自己的手這種話都說得出口,那么就…」
忽然,所有人都沒能看清楚,尼羅扎納的手直接掐住奴隸的喉嚨,再趁那奴隸嘴巴張大的時候直接將他的舌頭給扯出、切斷,只留下一個摀住嘴卻還是鮮血直流的奴隸在地上掙扎,而惡魔則像在欣賞美景般的享受這個景色,一邊邪惡的笑著,接著走到了…里昂的面前。
「給你個機會,想清楚后再說吧!
里昂彷彿早就想好他所要犧牲的事物,所以當(dāng)尼羅扎納說完話后就同時做出了反應(yīng)。里昂并沒有開口說話,而是跟前面兩個奴隸一樣,緩緩地雙膝跪地在惡魔面前,將手伸向惡魔的大腿。
「里昂…」
凱洛在一旁緊張的抖動著身體,非常擔(dān)心著里昂,不過里昂做出了一個誰都沒有辦法發(fā)現(xiàn)的微小動作,那個動作只有凱洛看的到,意思是讓凱洛不要出面救他。
里昂接續(xù)的動作讓大家都搞不懂,惡魔則對于里昂的行為僅皺著眉頭看著,但一旁的大刀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隨時斬下這名奴隸的頭顱。只見里昂把惡魔的腳給抬了起來,同時他的臉慢慢往惡魔的腳貼近,然后…
「嚇──────!」
所有奴隸都看傻了眼,就連惡魔也都呆滯了那么一下,里昂他竟然開始去舔惡魔的腳背,就像小狗在舔主人的腳一樣。
凱洛雙手摀住臉,眼淚不停從眼角滴落;海德爾則從奴隸間的縫隙看到了里昂的動作,但他沒有過多的反應(yīng),只是笑著說了這句話:「原來還有這招!
「你在做什么,人類?」
「我在舔你的腳!
「所以你是在玩弄我嗎?」預(yù)備好的大刀已經(jīng)高舉過頭,就等待里昂所說的最后一句話。
「在剛剛,我已經(jīng)死了!
「嗯?什么意思。」
「人類一直以來都把尊嚴視為第二生命,所以當(dāng)我決定做出這件事之后,我已經(jīng)喪失了人類的尊嚴,所以也等于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在你面前的不過是只懂得為惡魔辦事,僅剩軀殼的奴隸罷了。」
「原來如此,所以你要說你也是用了生命作為代價才能活著嗎?嘎哈哈!嘎哈哈哈!」惡魔發(fā)自內(nèi)心的大笑,看來他很久沒有被逗得這么開心過,他眼前的這個奴隸,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好讓自己成為不殺他的理由,好。【腿缢。
「有意思,身為人類的你已經(jīng)死了是吧,這句話要是被那個斷頭的奴隸給聽到,大概會氣到活過來,嘎哈哈哈!
里昂停止了動作,雙眼闔上的沉淀心靈:『這個選擇究竟是對是錯,我已經(jīng)搞不清楚了,但如果是為了要活下去的話,也只能這樣了不是嗎?所以這樣就可以了吧…我…!』
“撒───”
一樣的血水劃過天際,悶在心里的話都還未說完,里昂重重的從空中摔落于地面,但是和之前那名奴隸不一樣,因為里昂的頭還好好的待在原來的地方,不過是惡魔狠狠地踢了里昂一腳而已,不過惡魔的踢擊也不是區(qū)區(qū)人類之身的里昂所能承受的。
溫?zé)岬孽r血從額頭流淌,里昂意識模糊的看著泛黃的天色,映入眼簾的最后身影是凱洛淚濕的臉龐,以及最后一絲殘留于里昂年幼的映像,這時又浮現(xiàn)出來了。
模糊的記憶碎片忽明忽滅,一位有著果栗色長發(fā)的女孩,微彎著腰注視著自己,她的話沒有聲音傳出,整段記憶就像是被閉鎖住一樣,完全不明白也毫無印象,然而畫面就回歸漆黑了。
「呃…啊哈,原來我…還沒從惡夢中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