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亮這個人,有著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十六歲少年的智力,還有五歲小孩的膽量。但是他卻沒有五歲小孩的厚臉皮。
眼下他正被一群腦袋看起來就不怎么靈光的肌肉猛男團(tuán)團(tuán)包圍,但他甚至連嗆聲都做不到,就只會拚命傻笑。我坐在二點五公尺高的校舍紅磚圍墻上,邊啃著早餐店買來的三明治,邊看肌肉男們輪流朝他臉上狂噴口水,完全沒有出手幫忙的打算。
肌肉男一號說:「就借我三千元就行了!這點錢對你來說只是小數(shù)字對吧?」
袁亮沒有一拳往那人腦袋灌下去,而是哈哈苦笑!肝业牧阌缅X沒有你們想的那么多啦!
「那借我你的那臺新型游戲機(jī)總行吧?」肌肉男二號推開一號擠向前方!肝抑滥阋灿心莻超夯的賽車游戲的卡帶!」
「我的游戲機(jī)借給別人了耶……而且他一直不還我,我也很傷腦筋啊!
「這簡單!叫你爸再買一臺給你不就得了?」
哇,真是貧窮限制想像,我還沒有想過事情可以這樣子處理。我看著手中那只夾著薄薄一片火腿的寒酸三明治,不由得心生感嘆。
「我爸才不會把公司的錢花在我身上,那臺游戲機(jī)也是我媽瞞著他買給我的!
看著袁亮拚命辯解的模樣,我真懷疑上帝根本是個性格惡劣的糟老頭,創(chuàng)造出一個富二代,居然還讓他沒發(fā)現(xiàn)自己是富二代。
如果你爸不會花錢在你身上,那每天在后門接送你上下課的那臺閃亮白銀加長款轎車是什么!我這個每天只能走路回家,而且是一個人住所以多得是時間間逛的人,可是從開學(xué)那天起就看得一清二楚。
「那你的游戲機(jī)是借給誰?我去幫你叫他還回來!這樣就可以借給我了對吧?」
「嗯……是可以啦,可是……」
袁亮那副支支吾吾的模樣真不像個男人,要是我的話,早就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先胡說八道一頓轉(zhuǎn)移肌肉男們的注意力之后,再趁機(jī)逃跑了。
我把三明治的塑膠包裝揉成一團(tuán),朝不遠(yuǎn)處樹下的校園垃圾桶投籃。沒進(jìn),完全沒進(jìn),塑膠根本就飛不動嘛,什么垃圾。不,好像本來就是垃圾沒錯。
這時候,我們所在的這個不起眼的校園一隅登場了新的角色。
「嘿,袁亮,原來你在這啊!
謝御銘手插口袋,以一種黑道大哥般的氣勢走向他們。謝御銘不是班上塊頭最大的,論身高也輸給袁亮,但他是最像真男人的一個。他的眼神懾人,笑容帶刺,話語帶酸,有在重訓(xùn)而維持壯碩的身材,還外加身手矯健。簡單來說,就是散發(fā)出一股讓人知道不該招惹的氛圍。
但看來那些肌肉男的視力都不怎么好,見到謝御銘靠近居然不趕快逃跑,反而是橫眉豎目地瞪他。
「你誰啊你?我們還在跟富二代說話,你給我閃一邊——」
肌肉男一號伸出的大掌被謝御銘以順暢至極的悠間動作避開,像是在嘲笑肌肉男的動作太慢似的。不僅如此,謝御銘連看都沒看那幫肌肉男一眼,逕自朝被老鷹圍困的小雞袁亮伸出手。
「我沒錢了,借我錢!
看看這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和不容拒絕的眼神,這就是所謂的勒索對吧?或許富二代也不是好當(dāng)?shù)摹?br />
而不是真男人的袁亮聽了果然摸摸鼻子,從褲子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錢包交給謝御銘。
「我也沒帶多少錢,你可不要全都花完了,我還沒買午餐呢!
「安啦,我會順便幫你買一份!
「你上次買的那個泡麵也未免太辣了,誰吃得下去啊?拜託不要再買那種東西了!
「哦,那今天就買那個傳說中會辣到噴出火來的咖哩飯吧!
「我還是先抽一百塊回來吧!」
奇怪,什么上次這次的,還有看他們那一來一往的對話態(tài)度,這兩個人其實是好朋友吧?
不過把謝御銘當(dāng)成好朋友,被晾在旁邊的肌肉小組就要不開心了。「喂!你借這小子錢倒是借得挺爽快的嘛?」
「對了,」謝御銘依舊無視肌肉男們,自說自話中!改隳莻地下城冒險的游戲,我不小心讀到你的進(jìn)度,然后就順勢破關(guān)了耶,要不要幫你弄回去?」
這個時候應(yīng)該要大聲吐槽「你是故意的吧!」,但是依照袁亮這隻膽小貓的個性,果然只是有氣無力地說:「算了啦,既然你都破關(guān)了,就快點還我!
「等我玩完那個賽車游戲再還你!
「那個游戲沒有結(jié)局吧?」
「就是玩到膩為止的意思。」
「原來就是你啊?」肌肉男一號的手這次順利搭上謝御銘寬厚的肩膀!改阕詈冒涯莻游戲機(jī)給交——」
眼前畫面一閃,我彷彿看到格斗游戲真人版在校園角落上映,謝御銘的拳頭像顆大石頭重重撞上肌肉男的下巴,原來上勾拳真的可以讓人飛起來在空中轉(zhuǎn)三圈之后發(fā)出砰的一聲摔在地面。
當(dāng)然實際上不可能發(fā)生這么夸張的事情,只是謝御銘的一拳給人的震撼力就大概像是見到電玩游戲里面的招式在現(xiàn)實中被復(fù)製出來這種程度,相信在場的人全都感覺到了,肌肉男們張大了嘴,袁亮也張大了嘴,雖然我不想承認(rèn),但我大概也露出了一模一樣的蠢表情。
肌肉小組的剩馀成員們這次總算長了眼睛,連爬帶滾地落跑,逃走之馀也不忘把昏迷的伙伴一起拖走,還挺講義氣的嘛。
而兇手本人正一臉無所謂地轉(zhuǎn)著手腕。「你找來的保鑣也太弱了吧!
「才不是什么保鑣……」袁亮的嘴巴還是沒闔上!改氵@樣沒問題嗎?」
「你不說我不說,就沒問題!怪x御銘銳利的眼神瞬間朝我的方向瞥來一眼。
不,肯定是我的錯覺啦,我坐得這么高,又沒發(fā)出半點聲音,誰沒事會往這里看啊,對吧?啊哈哈。
看著謝御銘和袁亮緩緩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現(xiàn)場,我安心地吐出一口氣,翻轉(zhuǎn)身子小心翼翼地爬下圍墻。
結(jié)果落地后一回頭,我就和近在眼前的謝御銘深深地對上雙眼。
「哇!」我叫了一聲,反射性往后退,后腦勺因此直接敲上紅磚。
「這種高度的圍墻直接跳下來不就好了,你怕高喔?」
我的腦中迅速瀏覽起遭到黑道大哥討債時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的方法一覽,但結(jié)果是一片空白。誰會知道要怎么辦。课以撎优軉?還是躺下來裝死?
最后我選擇站著裝傻。「痛死了,我要變笨了!
「沒辦法再笨了吧。喂,我想問你一件事!
既然他的話都說到這里了,我也只能凝視他的雙眼,努力挺直了背,換上我最嚴(yán)肅正經(jīng)的神情。
「我的錢包不在我身上!
「蛤?說什么鬼,誰要你的錢。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許筑媛?」
嗯?怎么覺得他的語氣非常平靜友善?難道他不是來滅口的?我左右張望,袁亮已經(jīng)不見了,四周沒有任何人。在這寧靜的校園角落和謝御銘單獨相處真是讓人臉紅心跳,我會以為他是來找我麻煩的也是因為那所謂的「吊橋效應(yīng)」吧?好像不太對?
「你嚇?biāo)牢伊!」我不禁大罵。「你怎么知道我喜歡……不對,你說啥?」
……為什么在這里會提到許筑媛?
班上最溫柔的小天使,笑容可愛,待人親切,心地善良,和全班同學(xué)都維持良好關(guān)係,隨時隨地散發(fā)出非凡氣質(zhì)與神圣光芒的那個許筑媛?
「你是不是喜歡許筑媛?」
他相當(dāng)直率地重復(fù)一次,還搭上一個絕世燦爛的笑容。
「……哈哈哈,誰喜歡她啊,她只不過是很可愛,胸部又很大,常常說一些奇怪的話逗人笑,很好相處又很好聊,而且胸部還很大而已,我才沒有喜歡她咧。」
「好,我知道了!怪x御銘伸出一雙大掌拍上我的肩,讓我全身的寒毛都豎直了!干頌槟愕暮酶鐐,我絕對會幫你到底的。」
好哥們?我什么時候是他的好哥們了?太受歡迎還真是困擾耶,呀哈哈。
「之前我因為自己的事都還搞不定,所以沒能伸出援手!顾灶欁缘卣f下去!脯F(xiàn)在既然我已經(jīng)有經(jīng)驗了,就能放心地支援你。好事當(dāng)然要讓朋友們都享受到,你說是吧?」
「嗯嗯嗯,是啊是啊。不過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耶,好哥們!
總之先同意就對了,如果在這里惹怒謝御銘,我的肩膀說不定會立刻變成一堆碎骨頭。
「——御銘?」
我的救星從謝御銘的后方發(fā)出聲音,感謝上天!但是這不是妹子的聲音嗎?謝御銘側(cè)身,我看見來者的身影,這不是我們班的趙巧萱嗎?
趙巧萱,留著本人會聲稱是自然色的微棕波浪捲發(fā),臉上化誰都看得出有化的自然妝,戴一些老師們很難說三道四的醒目小飾品,書包、手機(jī)、鉛筆盒上都掛滿吊飾,總是和同一群人膩在一起,甚至連上廁所都要相約的那種女生。簡單來說就是所有高中女生的代表。
但是剛剛的稱呼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的高中男女之間的距離感真是令人費解,難道我以后也應(yīng)該叫謝御銘「御銘」,叫袁亮「小亮」?
「咦……林彥辰?」趙巧萱一見到我,全身像是刺蝟一樣聳起來,眉頭皺得像溼報紙似的。「你怎么會跟他在一起?」
「我姓劉耶!
看來趙巧萱有嚴(yán)重近視,我的名字不是好好地縫在制服的右胸位置上嗎。
然而她毫不理會我,謝御銘也像是我已經(jīng)原地蒸發(fā)了一樣,兩人自顧自地聊起來。
「我看到他一個人在這邊耍自閉,就來打聲招呼。」
「你和他也能有話聊啊……有時候還真佩服你們男生!
「還好啦,劉彥辰跟我有共通點,所以我才會喜歡他啊!
共通點?我們從身高、肩膀厚度、手臂寬度、拳頭強(qiáng)度,到喜歡的游戲、喜歡的食物和喜歡的惡整袁亮的方式全都不一樣吧,他是從哪里看出共通的?
「袁亮和我說你剛才打了人……」
袁亮啊袁亮,你是不是應(yīng)該去做一下智力測驗?把謝御銘的事情告訴班上其中一個女生,就等于告訴全校所有的女生耶!我明天還能再見到完整的你嗎?
「對啊。」沒想到謝御銘把雙手放在腦袋后方,大剌剌地承認(rèn)。「我還以為那些是他雇來的保鑣,結(jié)果弱得要命!
「……總之在事情變嚴(yán)重之前,先去和老師說明吧!
抓到了,趙巧萱是打小報告仔,而且深知在事情鬧大前先讓老師相信自己的故事的那一方就獲勝的法則?磥磉@個人不好惹。
「好啦,吃完飯就去!怪x御銘總算想起我的存在,轉(zhuǎn)頭對我露出專屬于他的燦爛微笑!改俏揖拖茸呃。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幫忙的,有什么進(jìn)展要記得告訴我啊。」
然后兩人就手拉著手肩并著肩地回教室去了。真是莫名其妙耶。其實謝御銘有交流障礙吧?他在說話的時候根本沒有好好確認(rèn)對方有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都是自己在跟自己做結(jié)論耶,真為他的未來擔(dān)憂。
不過,至少他還說對了一件事?傊,現(xiàn)在我可以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好哥們沒問題吧?畢竟這是他自己說的。仔細(xì)想想,謝御銘可是能夠隨意使用袁亮的錢包,還能獨自收拾一群肌肉男,身邊還不知為何有趙巧萱這個軍師來處理麻煩的師生問題。如果我和這樣的人是好哥們,我的高中生活不就從此安穩(wěn)了嗎?
這下我連那個腦袋僵化的鄭川朔都不用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