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齊的房間內(nèi)有著凌亂的書桌,此時的雨正坐在窗邊的書桌前埋首于手邊的動作。
自從樗樽將她帶出地牢后,她就跑到街上散心,因為腫著雙眼走在大街上又是知名人物,所以常常被路人側(cè)目,也常常被人民們關(guān)心。
但她都不在乎。
因為她的心緒早已被一個人佔滿。
果然這么做并不是為了凱薩,而是為了她自己嗎?
果然還是想證明自己是有用的,是可以留下的……是嗎?
明明昨日就應(yīng)該想明白了,可遇到要面對的時刻,心里卻還是忍不住去這么想。
也或許是想做些什么來驅(qū)趕內(nèi)心這種煩悶,她就隨便走進一家店,買了這些手工藝品的材料。
就這樣在窗邊持續(xù)這些製作的動作好一段時間,不論任何人來打擾都沒有反應(yīng)。
身為公主近侍的白翼,始終默默待在一旁,將一切都看在眼里。
從昨天早晨一同前去回來,雨就說想一個人靜一靜,于是向來驕縱她的白翼,這次也就放任她一個人待在房間內(nèi),只是沒想到不過一下子的時間,對方卻已消失無蹤。
其實這種狀況不算少見,向來愛玩而不喜歡被束縛的雨也常常這樣趁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刻溜出去,只不過這一次在看見對方的從未嶄露過的失意,內(nèi)心卻比平常還要焦躁。
昨夜也是,頂著哭紅的雙眼回來,像個行尸走肉般的她,什么原因也不說就說要回房,甚至盯著月亮好長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在發(fā)呆還是沉思,最后敵不過睡意才爬上床睡去。
直到那刻,他才發(fā)現(xiàn)身為雨最親近的近侍,他根本一點也不了解對方。
任誰都沒想到,以往那種開朗頑皮的面具底下,竟然藏著深不見底的哀傷。
也因此,毫不知情的他才只能這樣默默的當(dāng)個旁觀者。
然而,他不愿再繼續(xù)保持沉默。
「公主殿下!箍粗粸樗鶆拥挠,白翼上前幾步走到她身邊,正要接續(xù)下去,雨卻在那時打斷了他。
「白翼,就快好了!姑鎸ρ矍暗氖止に嚻罚晔且豢桃膊荒芊稚竦膶⒁暰全部投注在上頭,以往那種為了某種事物而充滿衝勁的炯炯眼神,如今映照在那雙深褐色的眼眸上。
望著那全神貫注的眼神,白翼最后還是只能悄悄退到一旁。
此刻的她,根本無心再顧慮其他事,儘管如此,卻有一種即將雨過天青的耀眼。
——需要幫您分憂嗎?
那句話還沒能說出口,心里卻已得到了答案。
*****
午后的森林只有忽遠忽近的蟲鳴鳥叫以及風(fēng)聲圍繞,這樣了無人聲的時刻,格外給人一種特別的寧靜。
漫步在森林的道路,心里也會感到一陣輕松。
如果不是自己身上還有要事的話,她多想好好在這片廣大的感受森林的芬多精。
在情緒還沒徹底平復(fù)以前,雨還是決定起身前往白天使的城堡。
當(dāng)她完成奮斗已久的作品后,難得振作精神漾起笑容詢問白翼剛剛要說的事情,結(jié)果馬上就迎來對方一個苦惱的笑容。
「是關(guān)于女王的事……」
其實白翼從太陽剛升起的時刻就一直見到女王派來的使者,不停的被詢問雨的狀況,彷彿對方不親眼見證就無法好好回去給個交代。
于是,縱使可以親自捎給對方改日再見的回信,但她還是決定起身面對,只不過才剛穿過闇天使領(lǐng)域的森林,卻見到有個人影正站在不遠處望著她。
「……森哥哥?」看清來者后,雨稍稍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其實這個稱呼也是她想了很久才決定要不要叫的,畢竟雖然對方跟自己說過是一家人,但過去七年未見的隔閡,心里還是難免覺得有些彆扭。
「r,你過來一下!共煌晷闹械哪前泐檻],森很自然的接受這個叫法,然后朝著白天使領(lǐng)域的森林深處走去。
「恩。」雨點點頭,心中的顧慮稍稍放松下來,便跟著森走進了森林。
兩人一前一后漫步在森林中,彼此之間都不發(fā)一語,雨原以為這種尷尬氣氛是源自于對方和她一樣,因長時間沒有相處又突然關(guān)係變親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可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只見森依然不語的往前行,而且走的方向卻離白天使的城堡越來越遠,她才開始隱約覺得事態(tài)有些不對勁。
「森哥哥?」帶著有些慌張情緒,雨加快步伐走到森的身邊,可森卻在這時停下腳步,于是雨就也跟著停下。
「……哥哥?」雨抬頭望著他的臉龐,這是她第一次有這個機會可以好好打量。
長長的睫毛,精緻的五官,還有那對深邃如寶石般閃耀的湖綠色瞳孔,與其說是凈白純凈的天使,倒不如說是與世脫俗的森之精靈。
她的哥哥,是這么棒的存在啊……
「既然你要回來,那么王位爭奪勢必就會多了你!拐两趽碛屑胰硕梢韵騽e人夸耀的小確幸中,森說的話語卻讓她像被澆了一桶冰水般的回過神來。
「欸?」
「只要除掉你……」那張精緻的臉龐突然露出一股帶有寒氣的微笑,那抹笑似乎也正告訴著眼前的人,危險正向她逼近著。
「等、等一下,哥哥你在說什么?我沒有打算要爭什么王位啊……」才剛反應(yīng)過來的雨微微退了一小步,心里完全不明白為什么昨天的他還好好的,今天卻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難道他昨天對她說的話是假的嗎?
她不相信。
不給雨更多的時間去思考,森將手向地下一揮,四周的樹木紛紛向前排成一個圓形將兩人包圍在內(nèi),形成一個天然的競技場!高@樣就不會有人來打擾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和你爭啊,王位什么的,如果哥哥這么想要,那直接讓給你就好了,我不需要!箍粗車淖兓,雨的臉色十分慌張。
像她這種遭世界唾棄的存在,能擁有一個家庭就已經(jīng)很偷笑了,又怎么可能和森搶什么王位呢?
「真是善良呢,但并不是任何事都能用和平讓雙方滿意解決的!股湫,張開那對雪白的翅膀。
這是準備戰(zhàn)斗的姿態(tài),因為打從一開始,王位什么的,他根本一點也沒興趣。
隨手朝下一揮,頓時有好幾條樹根從地面竄出朝著雨火速前進。
看著這個洶洶襲來的猛烈攻勢,雨再也無法堅持下去,張開那對黑白對稱的天使羽翼飛向天際。
雨不明白的望著地面上的森,那道同樣望著她的眼神充滿著冰冷和孤寂。
她不懂,明明就可以和平解決的事情,為什么非得要動用到戰(zhàn)爭呢?
然而沒有多久的思考時間,樹根就從地面竄至天空,這使得她不得不認真開始應(yīng)對。
雨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因為她自知才剛學(xué)會飛翔的她其實沒辦法飛過很長時間,如果不正面迎擊,她不用多少時間就會命喪黃泉。
意識到這,那雙深褐色的眼眸也開始漸漸轉(zhuǎn)紅,烏云也開始密布。
看見這個轉(zhuǎn)變,森又再度輕輕勾起嘴角。
這才是他的好妹妹。
天空開始降下大雨,雨拍動著翅膀,而樹根也不甘示弱的緊追著她。
她不斷躲避樹根的攻擊,但樹根的速度不但絲毫沒有減慢,反而還越來越快。
「怎么?公主殿下只有這點實力?」見雨只躲不攻,森只站在原地又朝地面揮了一圈,樹根的數(shù)量也因此而增加。
「暴風(fēng)雨!寡劭丛僖捕悴贿^攻擊,雨停留在半空中。
四周開始颳起大風(fēng),雨勢也隨著風(fēng)而漸漸增強,奇蹟?shù)氖菢涓乃俣燃巴σ哺档驮S多。
「將自己的力量融入雨來改變嗎……」森忍不住露出讚賞的笑容,張開雙臂,享受著這大自然的洗禮。
「舞動吧!股碾p眼散發(fā)出碧綠色的光芒,而在那一刻,圍繞在他倆身邊的樹木也紛紛竄上天空,日標專一的朝向雨前進。
眼見情況不對,雨變出一把用水製成的透明水劍依附在手臂上,朝著那些向她前進的樹木一次一次劈砍而去。
她真的不明白,做這些事到底有什么意義。
明明不是敵人,明明沒有理由,為什么要做這種事,她真的很不喜歡這樣。
「該了結(jié)了!股斐鲇沂郑菩某,在掌心形成一顆綠色光球。
馀光瞥見此,雨的心境又開始慌忙起來。
光是要對付眼前的樹木就已經(jīng)花費她很多精力,要是再有更多的攻擊襲來,她恐怕會無法招架。
「不要!」就在那時,拉雅的呼喊從旁傳來,雨一時分神將視線轉(zhuǎn)去,就看見除了女王之外,身后還有一個龐大的身影,且正死死架著拉雅的脖子不放。
那是……父王?
也就在那一次的分神,從森手上的光球中竄出數(shù)條行動快速的樹枝,筆直貫穿雨的雙翼,紅色的血液也自那上頭跟著噴灑出來。
「啊啊啊!」雨尖銳的凄厲叫聲傳至耳中,眼里的紅光緊接著消失,此時所有的樹木全都有機可乘的上前將她緊緊包圍在內(nèi),無一縫隙。
森眼睛里的碧綠光芒消失,樹木也跟著將雨從空中拖到地面上,接著逐一竄至地底。
站在不遠處的拉雅噤若寒蟬看著這一幕,全身癱軟倒坐在地,身邊卻有幾個微小的黑洞慢慢形成。
「給她最后一擊!箵碛袆P薩面容的斥決冷冷下令,眼中的冰冷毫無因三年來的父女情分而減少,看著身上布滿鮮血的雨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心里也依然毫無感觸。
「父……王……」雨忍著身上的疼痛將視線轉(zhuǎn)到他的身上,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又不禁奪門而出,內(nèi)心那滿滿的絕望與傷痛,雖然不比身上疼痛強烈,卻是深深刻在心上且難以忘懷的。
不管她的心里怎么想,她的父王永遠無法接受她就是混血的事實,因為樗樽在給她看記憶的時刻,斥決也是毫不遲疑的就舉起手要來殺她的啊。
因為她是惡魔,所以才永遠都不能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因為她是惡魔,所以才不被允許活在世上。
明明這種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可為什么真正遇到這種局面,心里還是沒辦法接受呢?
明明早在很久以前就做好赴死的打算,為什么對象變成不是自己,就這么的傷心欲絕呢?
為什么……
「森,你還在等什么,不想救回您母后了嗎?」見森久沒行動,斥決再次開口,語氣已經(jīng)多了些許不耐。
「不要……我求你了……不要傷害我女兒……求求你……」好不容易找回一點力氣的拉雅跪坐在斥決面前,伸手拉住斥決的褲管懇求,以往女王的尊嚴全都在那一刻消失不見。
她不能再失去她……因雨而好不容易找回來的情感,她絕對不能再失去。
「母后……」雨睜著雙眼望向那個雪白高貴的身影,以往那種傲視群雄的態(tài)度已然不見,而這竟然全是因為她?
「先放了母后!股涞,視線卻沒有因此而轉(zhuǎn)過去。
因為拉雅被俠持的關(guān)係,他不得不聽令于斥決的命令,可如今他的家人們都已經(jīng)傷痕累累的倒在一旁,對方卻仍不滿足。
「我記得我應(yīng)該說過,我是要你折磨她后殺掉,而你現(xiàn)在還少一個步驟!篃o視拉雅在一旁的苦命哀求,斥決的視線依然望著森的方向看去,彷彿為了達到威脅效果,拉雅身旁的黑洞跟著放大,里面的力量強烈的讓拉雅趕緊抓著一旁的樹木才能不被吸進去。
而就在情況看似危急的時刻,一把利劍突然抵在斥決的脖子上,淺淺的在上頭劃上一道傷痕。
「雖然我是您同意任命的公主近侍,但我的工作就是為了保護公主,所以哪怕是弒君,我也絲毫不介意。」白翼的雙眼盯著斥決的后腦杓,眼中散發(fā)的冷漠毫不亞于斥決現(xiàn)在這個模樣。
「白翼……」雨睜著雙眼看向眾人,對于這種重視自己的關(guān)懷,心里卻不知為何有了比剛剛還要強烈的疼痛。
為什么呢……
愛這件事,為什么就不能簡單一點呢……
「抱歉!雇蝗黄鋪硪粋聲音又將雨的視線拉了過去,只見森屈身牽起她的手,帶點些許無奈的表情看著她。
「哥哥……」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還來不及有更多反應(yīng),森就又伸出另一隻手貼往雨的額頭。
突然之間,大地開始震動,地表跟著龜裂。
而裂痕越來越大,泥土逐漸松動,最后雨所在的位置形成一個大洞,而處在大洞中心的雨,只能帶著受傷的翅膀,眼睜睜看著留下最后一句話然后離她而去的森,最后墜落下去。
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為了我們,也為了你。
于是他們的故事,就這么展開了。